父子。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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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章
公子晔是在和公子悠然谈话的三天后,神智才清明的。
他只是觉得自己周身的火光冲天,外面有人的叫声。叫的是什么已经模模糊糊的,只是心中急切的想说些什么,可是后来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记得这些说不出的隐约片段,大火之前的事情他不记得了,大火之后,像是沉睡了很长的时间,身上的疼痛无时无刻,到最后醒来时,看见的那张脸,眼睛狭长,薄唇,看不出喜悲。
他总觉得自己是见过他的。所以在那个人告诉他他是他的父皇时,他便相信了。
只是公子晔这个名字,还是陌生到怎么唤都无法熟悉的地步。
彼时,正是公子晔‘回到’悠国皇宫的第一个月。
这一个月中,公子晔就住在戚陆宫中养伤,父皇让他不要出门他便不出,一是身上还绑着一圈一圈的绷带,二是……他叹口气,看着镜中的自己,身体瘦弱个头矮小,活生生一个营养不良的样子。再想想公子悠然,自己还不到他的腰际。心中便一阵懊恼,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殿外的走廊中传来了脚步声,已到他下朝的时刻了么?公子晔快速的抓起放在床边的衣服套上,刚穿好就看见公子悠然的青色衣衫闪了进来,他抱起站在地上的公子晔坐到自己的腿上,低下头来问他,“怎么不穿鞋子?”
公子晔看向自己的脚,白嫩嫩的两只暴露在空气中,抬头向着公子悠然说道“我忘了。”
闻言,公子悠然笑笑,并不答话,眼神从殿中的窗户直望到窗外,眼神平静,毫无波澜。公子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窗外大片的绿叶已经微有枯黄,风一吹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带着些秋日的颓靡,阳光并不剧烈,看得人心恍然,只觉得是在和什么做道别般撩人心乱。
公子悠然低低的问道,“小晔,你可知那是什么植物?”
“绮罗花。”公子晔想也没想就答道,话说完好一会都没有听见公子悠然的话语,他回过眼神便看见公子悠然疑惑的看着自己,“怎么了,父皇?”
公子悠然抚摸他的头,“小晔如何得知?”
他笑了,“我也不知道,但是就是知道那是什么。歪歪头“怎么,那不是么?”
公子悠然将他拦进怀里,“恩,那是绮罗花。”
公子悠然将他抱在怀中,慢慢抚摸着他的背脊,他的身体上还绑着绷带,虽说有衣物的护体,还是感觉到华服之下的身体柔软并且消瘦,他只是有些疑惑,乔年晨从未出过乔国,又怎么会知道绮罗花呢?要知道绮罗花是悠国的国花,只有悠国的土壤才适合生长,当然,抛却那个山谷。
或许,是乔越说的?可能,他是那么疼爱这个孩子,告诉他抑或是采摘给他也是极有可能的。
公子悠然没有再往下想,因为云贵在殿外通报御医来了。
“进来吧。”
“微臣参加皇上。”
“杜御医今日有何事?”
“回皇上,今日是三皇子拆绷带之日。”
闻言,公子悠然挑挑眉,将已在自己怀中昏昏欲睡的某人拉出,“小晔?”
“……恩,父皇。”
公子晔跳出他的怀抱,随着御医来到床边,那边的公子悠然依旧坐在桌边手中握着杯子,正有一口每一口的喝茶,看着御医替公子晔慢慢的摘下身上的绷带,先是伤势最轻的大腿,然后是腰腹与胳膊,最后才是脖子和脸。
素白色的绷带一寸寸从公子晔的脸上剥落,细碎的短发下大而明亮的眸子,深泉一般的黝黑,泛着水光,潋滟美好。小小的鼻子和薄削的嘴唇抿成温柔的弧度,脸色苍白。
他长的并不像平常的孩童般好看,明明是童稚的眼眸,配在那张脸上却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样子,公子悠然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来走出了戚陆宫。
他并不是讨厌那张脸,只是那个眼神以及那张苍白的脸庞,都像极了他。乔越。
五年的时间能让人改变到什么地步呢?
他并不知道。
只是不知何时开始,想念小郁的时间已经慢慢变的那么稀薄,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一般。身影样貌慢慢的腐蚀变化。他只记得他的笑,初见时候的灿烂,羞涩以及后来的幸福最后的惨烈。
他如是命脉他们是怎么走到最后那一步的。过往的种种曾让他在这个世界上一遍一遍的痛彻心扉。可是再怎么激烈的疼痛,经过时间的洗礼还是慢慢的浅薄了起来。
他想起十四岁那年,那是刚刚出去替宵澜寻找解药的时刻,遇到的那个男孩子,绮罗。那时他还叫做绮罗。还有绮罗离开后他被刺杀的情境。昏迷中,他见到阔别了十几年的小郁。他还是当年上大学时候的样子,虚幻而不真实。他是明白的。
他早已不在了,只是心里那份悲凉还是从里蔓延到外,他对他说“我们回家吧。小郁。”
他便跟着他走了。
醒来后他就哭了。
他本就是极少哭泣的人。作为一个男人活着便没有眼泪,也犹记得小郁却是爱哭的人,还会说,‘我心里难过都不让哭一回!有没有人性啊!’,那日他便哭的撕心裂肺。
他以为他的思念已经不再阻止着自己的脚步了。他想忘记那个叫安颜郁的人,也想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公子悠然,可是展千臣还是展千臣,他的生命中唯有那个人,才是最重要的存在。
他忘不了他。
即使他在梦境中许诺十六年后一起投胎转世,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人,是没有来世的。
死了就是死了,他再也找不回他了。
刻在心脏上某个地方的名字,一整颗心只属于那一个人。
他叫他,小郁,小郁,没有人回答他。
他就这样包裹着自己,直到,乔越的死。
早就忘了的心疼,早就忘了的苦涩。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身体了。
亦是不明白,为什么。
小郁的脸慢慢遗忘中,那个人的脸却是慢慢的清晰起来。
他不相信,难道他爱上了别人?抛弃了小郁了么?
从最初的相见,便能能从那双眼中看见冷漠与与世隔绝的淡然。仿若开在春季中的灯笼草,明明是及其平凡的样貌,可是见了一眼就会终生难忘。他们的气场相近的可怕。
他是像极了他的,可是他们两个人又是那么不同。
他的小郁,相处久了便是很容易摸透的人。
乔越不然。
只有越久的相处就会越久的迷蒙。
他的周身都是迷雾,看不真切,朦胧恍惚,带着疏离,无时无刻都要消失的景象。他害怕那种决绝的气场——是的,决绝。虽然看起来淡然的一个人,他委实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某些执拗与决绝。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告诉他要和他一直一直相伴下去。
他说的是实话。是真实的想法。他亦知道,乔越也是愿意的。
只是最后的最后,并没有小说中的情节。圆满幸福。也不是轰轰烈烈的决裂。他果真是害怕他的决绝的。乔越离开他,留给他解药。等到他们再次见面居然是自己妹妹的大婚典礼上。新郎官是他。
他看着他的眼淡淡的扫过众人,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亦没有任何波澜。大婚,洞房。再到他要回到悠国的那个夜晚,乔越和乔晚苏的一切。
眼中自始至终都没有他的存在。
他吻他,只是嘴唇与嘴唇的碰触。他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与柔软。说着祝福的话,笑着刺眼的笑容。心里的难过就像潮水一样席卷。
他们都一样,谁都是一样的。
只要一个人的陪伴,而无关爱情。
他早早的明白,但也在初见他时的目的时,就失去了机会。
秋天了,绮罗花也谢了,等到明年,我再次采一束开得最大的花朵,要送给谁?
他扬高了头颅,乔越。乔越。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算了吧。
其实你不知道,那时我说要带你回悠国,是真的想要和你一起相伴此生。
虽无关爱情,可是我亦明白,只有我,才是你想要的人。
而你,也只有你,才是我想要的在一起的人。
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也只有这样的我们,才能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那么,是你错过了我。还是我错过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