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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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两个老人看不见这边的意外,正并排坐在台阶上,犹自闲聊。
“汪吉死后,他的人马也做了鸟兽散,听说大部分都归并入了其他的派系。都是些谋反的人,接收他们的派系也总归不是什么好来头。咱这汪吉起家的陌城自然也成了那些人马群聚的地方,京城来的人一波又一波,虽都是暗地查访,咱们这把年纪的又怎么看不出来他们的意思。看来,京城很不放心咱们这地方呢!”
“可不是!看不出来这几十年的风吹草动也算白活了咱们这把年纪。十年前那些黑势力还可说是分散的乌合之众成不了大气候的话,现在可算是有了龙头老大啦!听说大略十年前有个非常厉害的年轻人单枪匹马地打进了黑阵营,数年间就将那些势力联合得七七八八,可以和白道甚至京城叫板哩!”
“是啊是啊!听说那个人惯穿一身紫衣,长得可俊了,好几位派系老大都想招他为婿呢!”
商讨着这样不能被官家听见的事情,老人的议论声越来越低,笑声也有一搭没一搭的。
暮听沙和洛清城仍然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那张笑得温柔的脸。
他们听见了老人们的对话,也隐约从里头猜出了芮帆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一会那位暗势力的头领。
可他们现在盯着这个突然从空中冒出来一般的白衣人,俱是眼神震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阵风起,卷落了几片叶子,转着圈子飘落下来。
白衣人约莫三十多岁,已经不算很年轻,温润的脸容却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形状极好的眸子长而犀利,眼窝深深地凹进去,鼻梁高高地挺出来,下颚直直地削下去,收成一个极漂亮的棱角。
鬼斧神工。
俊美得,不似人间。
却是一点也不会叫人觉得突兀。
他微转回脸颊垂了眸,伸出因练剑而多出许多老茧的手,接住一片落下的叶子。
那一片叶子却在被他接住的一瞬间,又被风吹得飞了开去。
白衣人的目光追着叶子飞上远空,然后他的声音同样温温柔柔地传开来:“起风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是枫,一定会轻轻灵灵地用念诗一般的口吻说:“好像起风了呢。”
如果是段空游,一定会睁睁眼迷惑地说:“啊?起风了?”
如果是炼色,一定会巧笑着说:“哎哟,起风啦老娘要添衣服咯~”
如果是洛清城,一定会扁扁嘴说:“起风就起风了呗,还能把晚饭吹跑不成?”
如果是暮听沙,一定会微笑着什么也不说。
可是这个白衣人就这么不骄矜不退缩地站在那里,望着远空忽悠打着转的一片叶子,说:“起风了。”
那一刹那,暮听沙和洛清城都没来由觉得,这个时侯,就应该像他这样子站着看着,然后说一句:“起风了。”
听到这句话,两位老人才疑惑地站起来问道:“还有谁在这里?”
白衣人从树后显出身形来,向着二老拱手为礼,面上的笑容亲切,道:“晚辈见这榕树长得好,私闯了进来,还望多包涵。”
伍老和刘老见是这样一个俊俏的白衣人,又文质彬彬地对着他俩温和微笑,一时还以为见了神仙,气顿时消了一大半。
暮听沙回头看二老,却瞥见洛清城盯着那白衣人的目光。
又焦灼又不敢置信,皱着眉头,年深日久般的欲说还休。
暮听沙看着这目光惊了一惊,再看回那白衣人,却发现那白衣人也看着洛清城,也微皱了眉,笑容却依旧温柔。
或者说,是更温柔了数分。
暮听沙忽然觉得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堵得慌。
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视线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走两步一把扯住洛清城的手臂就往回拖。
洛清城回了神也有些尴尬,无言地跟着暮听沙走。
白衣人也径自向众人行去,站在伍老身前时,伍老怪异地问了句:“这位官人昨晚难不成一直在那榕树底下待着不成?”
这时刘老拍拍白衣人的肩膀,触手一片微凉,也皱眉说了一句:“你看,衣服都被晨露弄湿了。”
白衣人回头望了望那棵老榕树,只轻道:“晚辈只是突然想起来好久前的一个约定。曾答应过一位故友,要在这榕树下陪他一夜。”
二老互视一眼,俱是惊诧:“……还有人会约定这样折腾人的事啊?”
白衣人笑得爽朗,点头道:“只是我忘记了。”
众人回头刚要往院门走,伍老一拍脑袋突然叫了一声:“哎呀我想起来了!”
众人皆看向他,伍老紧接着道:“我想起来了,六七年前是有个青年人,三十还不到的样子,曾来拜访我,也在那榕树下坐了一整夜!”
“谁啊?”刘老立即问道。
“我怎么知道?!只是个来看榕树的年轻人,怎么好意思盘问?”伍老嘟囔着转身指向那榕树底下,又对着白衣人道,“哎呀就是你站的那地方,很近。第二天我去看他,结果他也像你一样被晨露濡湿了一身紫衣裳,看来是坐了一整……”
“紫衣裳?”洛清城忽然出声打断。
“对啊,就是个穿着紫衣裳的青年人,第一天来的时候表情有些僵,老爷子我也知道他是带着人皮面具。第二天去看,他把面具拿下来了,老爷子第一眼看见那人迎着晨光坐在榕树底下一身落叶,还以为是看花了眼见到哪位仙子……哎呀明明不是姑娘家的那种好看,就是很好看让老爷子我当时就想着自己的闺女都嫁了真是可惜……”
伍老絮絮叨叨地说着,又在暮听沙脸上打量,补了一句:“这位官人长得已是很好,不过也还是那位紫衣裳的官人好看一些呢!”
说完伍老看了眼白衣人,不太好意思地赞叹道:“不过这位青年人倒是比他更俊些。”
说着他自己就笑了,刘老也摇着头哈哈大笑。
白衣人脸上的表情风云不动的平和,听到这样的话也只是点头一笑,回头看向他站了一夜的榕树下。
“这样一来,那位紫衣裳的官人和这位官人还真是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待在那榕树底下一夜了。”刘老感叹道,“只可惜,时间错开了五六年。”
“是很好的朋友吧……”伍老也道,突然又一拍脑袋,“哎呀我又想起来了!”
然后他急急忙忙地跑回榕树下,在落叶堆里用手拨划了好一会儿,突然从底下翻出一只小小的盒子,叫道:“就是这个!”
众人围在他身边,伍老把那锈迹斑斑的盒子交到白衣人手中,道:“那位紫衣裳的官人当时把这个留在脚下,说以后若有相识的人来到此处,自然会拿走。就是你了吧?”
白衣人把铁盒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他似乎想了一想,瞟了一眼暮听沙和洛清城,却没说话。
暮听沙和洛清城想起来两人此行的原本目的,都有些紧张地看着白衣人伸手,慢慢打开盒子。
——又一块紫色衣料,与一根用红绳穿了两只小金铃铛的手链,正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