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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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吓得暮听沙连咳都咳不出来了,和洛清城玩起大眼瞪小眼。
“我是男的。”暮听沙额头青筋跳了跳,挤出一句。
“我知道。”洛清城忙点头。
“你也是男的。”
“我知道啊。”
“……我比你年纪大。”
“年纪大怎么了?”洛清城眨眨眼,忽然扬了扬头笑得很是志得意满,“要说起来……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不过,我才是比你大了多了多!”
暮听沙的脸色阴沉沉,呼吸有些不顺畅,捏在他手里的茶杯似乎随时都会碎掉。
炼色表情复杂地看了看暮听沙,默念一句阿弥陀佛:你这外表乖顺肚里不知多少黑水的祖宗也有人来对付了。
如此一想,炼色心情好得连讨钱的事情都忘记了大半,连暗道这小爷有趣,就算今次不要钱也要留着他看他俩笑话,生活定会丰富许多。
“不……”暮听沙刚负手站起敛了眉目要拒绝,就被炼色拦了下来。
“哎哟,这不挺好的么?”炼色凑在被她拦得又坐了回去的暮听沙耳边,笑得看不见眼睛,低声絮絮叨叨,“看那小爷出身非富即贵,保不定就是京城里哪家微服出游的公子哥。到时候那头来人要找回他,他在咱们这里叨唠些个日子总得给咱们些个犒劳费不是?”
“你有钱得很,还贪那些?”暮听沙语调平平。
“县太爷您没钱啊。”
“我够用了,不需要。”
“钱嘛总是越多越好。”
“不用就是废纸。”
“……”
“……”
“嗯,那行。”炼色突然从背后掏出一把金灿灿的算盘打得噼啪响,阴测测地瞟着暮听沙道一句,“既然您钱多,那就请把欠奴家的那些个银子连同利息都一并还了吧。”
暮听沙顿时气短地轻咳一声,刚好瞥见那头笑得傻傻的洛清城。
而炼色不依不挠地向着暮听沙凑上去,笑得沾着唇红的白牙像是喝过了血:“要不要,奴家替您算一算?”
当晚,洛清城入住青溪县太爷暮听沙府第。
——————————————拈花乱烽烟————————————————
暮听沙所谓府第,其实也就是个破烂但干净的小院子,就盖在县衙后的空地上。
炼色没料到的是,暮听沙并没有为难洛清城,只是每天做着自己平日里做的事情,只有闲时才会教洛清城读读书练练字。
于是没几日,洛清城也会学着暮听沙的语气站在窗边说上那么一句:“说书先生说的对,这真是个……额……那个词叫啥……嗯,鸡飞狗跳的年代!”
然后暮听沙的声音就会凉凉地从他身后不远处的书案边飘过来:“《三字经》十遍。”
不学无术的少年只好转身低头应一句:“噢。”
两人都不曾深问过对方身世经历,不过即使暮听沙没怎么研究过道家,也隐约听得出看得出洛清城虽然对儒学一窍不通,但道学很精深,侃侃而谈起来简直像是哪家道观里巡游外出的大师。洛清城还稍涉佛学,随便说一说都能教县里那些云游而至来到县衙拜访暮听沙的僧侣们目瞪口呆。
不过当然了,暮听沙也深信,大家都可能只是被喜欢夸夸其谈的洛清城那张容易叫人相信的嘴脸欺骗了而已。
但暮听沙还是挺确定这洛清城的确是打自哪里的大家族逃出来的,看见什么都好奇得不行,眼睛亮闪闪得指着他清贫的县衙问这问那,从大门外脏兮兮的鸣冤鼓,大门里脱了色的“肃静”木牌,墙角被雨水冲刷得失了面目的石雕,窗纸上斑斑驳驳的霉渍和窟窿,直到衙门里唯一的捕头老李头上的帽子。最后还一屁股坐在里堂台阶上,看着老李为暮听沙养的那只老母鸡直流口水,吓得老母鸡瞪圆了一双小眼抖了一地鸡毛扑腾了翅膀立马钻进鸡窝,好几天下不出蛋来。
洛清城对人名特别不敏感,被炼色揪着耳朵教导了七八遍还是记不清炼色楼里那些莺莺燕燕的名字。而且生活作息和常人很不一样,特别是刚住下的那段时间里,常常会一连四五天睡死,然后又接连清醒个四五天不睡觉到处溜达,直到一个月后才跟着暮听沙慢慢习惯正常的一日作息。
暮听沙就被洛清城的这个生活习惯折腾过。
因为洛清城晚上睡不着,又不想出去溜达时就会顺着屋顶啊窗台啊的翻进暮听沙的房间。
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暮听沙睡着的时候翻进来,帮暮听沙捏捏被角理理头发就自行离开,还会很乖巧地顺手关上窗户。遇上暮听沙还凑着烛台看书时他就会大大咧咧从窗户跳进去,拉着暮听沙看书聊天,偶尔趁着暮听沙不防备就会在暮听沙脸颊上啵一下然后立马逃之夭夭。
当然偶尔的偶尔,洛清城会小心地将双手支撑在暮听沙的睡脸上头流连不去。捏捏鼻子戳戳脸颊玩得是不亦乐乎,玩着玩着就免不了轻轻吻上去,很轻地吻着吻着就开始加深,手也不安分地往被下探去,然后又在暮听沙被吵醒睁眼的前一刻人影一闪再次逃之夭夭。
那一日暮听沙正更衣要睡,只剩了最后一件中衣,却听见窗口轻微响动,便停了动作,苦笑着转头看向窗台道:“进来吧。”
他这么一望去,窗台却是空无一人。
暮听沙正困惑间,胸前骤然一凉。
猛回头看,洛清城老早就站定在他面前,双手猛拉着暮听沙本就松得七七八八的长中单两襟往两边一扯,一边嘴上装作很稚嫩的童音道:“看肉肉看肉肉~~”
暮听沙的长中单被他这么一扯就洞门大开地飘扬在空中,暮听沙白皙却结实流畅没有一丝赘肉的肩膀胸膛小腹一溜暴露在空中。
暮听沙吓得不轻,赶紧收拢手臂将中衣扯回来,同时一个弯腰低头确定自己的关键部位有无曝光。
这么一弯腰一低头,就和另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撞个正着。
两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极近处对视。
彼此都有些怔怔地分开,恰好撞到一起的唇不约而同都是一阵麻麻的痛。
这是当然的。
洛清城本想趁着暮听沙遮羞的时候偷袭一下亲他脸颊,就往上一送。
结果就和低头俯下的暮听沙吻个正着。
当然也可以说是撞个正着。
连牙齿都有些磕碰到,分不清是牙疼还是肉疼。
暮听沙愣愣得没说话,洛清城却是笑得很好看,眯眯眼道:“小沙今日真热情,送上美人更衣图还附赠一个香吻。”
暮听沙刚要发怒,洛清城又是一溜烟地蹿出窗户逃之夭夭,只剩下暮听沙一个人两颊飞红也不知是惊的怒的还是羞的。
青溪县就这么个屁大的地方,再有人生事也闹不出个鸟来。县太爷也没多少事好干,而暮听沙人看上去书生气,也的确就是个书生,兼通点医术,通读了几遍晋国律法,基本上一个人就能把整个衙门的事务包揽了。所以他索性连文书啊什么的不太需要的差役都免了,清清静静地每日就断些谁家的牛踩了谁家地呀,谁家的瓜爬到谁家的园子之类犄角旮旯的事。
幸好暮听沙人缘好,人们都喜欢他的为人和学识,整个县都是他家似的,即使只有一个老李带着几个年轻衙役帮他做些收税之类的杂事也没出过乱子。
暮听沙还是常常出门查访,早换了一身寻常深蓝短打的洛清城就会带了把伞自觉当条小尾巴东奔西跑。认识的人知道这位是县太爷家远道来的亲戚,刚来这城里的人总会误以为是哪家寒门书香的公子哥,带了他相依为命的小厮。
有时候两人在空寂的路上走着,或者突然转过某个无人的巷子,或者坐在暮听沙的书房里看书看着看着,洛清城会突然想起来似的拦到暮听沙面前,认认真真地说一句:“我喜欢你。”
开始时暮听沙还真是没什么好脸色,不是回一句“你还没玩够”就是“换个花样玩玩吧”,回到府衙总免不得找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戏弄洛清城一番。不过后来听得多了劝阻无效,也就随他去了,只一句“嗯”完事。
某次在田埂上重复这一幕时,洛清城忽然恶狠狠地盯着暮听沙身后不远处的树桩挤出一句:“笑什么!死土地!”
彼时暮听沙还真是被吓了一跳,洛清城挠了挠脸期期艾艾道:“呃,修真之人,有时会看到一些东西的。”
暮听沙愣了一会儿,寻思着他还真能看见土地爷不成,没什么表示地点点头。
洛清城在暮听沙专心办公的时候会为他泡好一壶茶,拣暮听沙最专心致志物我两忘的时候钻进书房去,搁好茶,默默站在暮听沙座位旁磨墨。
一开始他是站在暮听沙右手边的,某日突然意识到这样会碍着暮听沙写字,于是啪啪啪跑到暮听沙的左边去。暮听沙再是迟钝也知道这么个大活人在身边,于是瞟了洛清城一眼,不知是开了那个窍,竟往右边坐了过去一些,拍了拍空出来的座位。洛清城愣了好一会儿才受宠若惊地傻笑着坐上去。
两个人不嫌挤地窝在一张不大的椅子里,一个写字一个磨墨泡茶,有时候暮听沙会往洛清城那边瞟一眼,不是撞见洛清城正盯着他发呆的目光,就是洛清城盯着不知哪处发呆的目光,总是挂在那里不嫌累的小小笑容。撞上暮听沙的目光,洛清城会立马转过头,颊边微微窜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洛清城这样一热情,弄得老李的工作量减轻好许,整日没事干只好把那只母鸡喂得越来越肥。而那只鸡已老僧入定,对着洛清城每日色迷迷的目光全做无视,特别是看见暮听沙还在附近的时候,更加趾高气扬地将洛清城脚下的米粒啄个干净,蛋下得一个比一个红润有光泽。
这两人住在一起,偶有小捉弄小拳脚,也不知是谁的脾气坏一些。只是暮听沙会在洛清城站在檐下一个时辰只看着大雪纷飞发了呆时,伸出温暖的大手放在洛清城脑袋上,什么也不说。洛清城也养成了每晚半夜跑到睡着的暮听沙房里看一看帮着捏一捏被角然后亲亲暮听沙的额头一声不吭地出门去,以致某一夜暮听沙久等他不来反而清醒了大半夜,终于叹口气披了衣服走到洛清城房里,却发现洛清城只是喝多了先睡着了。
这样看来,这一大一小的连到底是谁照顾谁也说不太清了。
炼色生意忙,不过小县城总是比不过大城的忙碌,有时候得了闲,还是会上楼来陪着偶尔来炼色楼帮姐妹们看病的暮听沙,还有一径跟着来的洛清城聊天。
记不清是哪一日,暮听沙正帮小圆姑娘把脉,坐在一旁的炼色看了看窗外终于停了雪花分外空寂的夜空,边往指甲上涂丹寇边问裹成粽子的洛清城,觉得暮听沙这人怎样。
洛清城很是认真地低头想了想,抬头笑得星光闪耀:“除了有时候心眼有点坏,就是个很温柔的大好人!”
当时炼色呸了一声差点把指上未干的丹寇全擦到衣服上,挥了血淋淋的五指对着洛清城骂了一句:“笨蛋啊有心眼坏的大好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