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受伤的孩子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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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受伤的孩子
    随着天气一点点地暖和起来,姹紫嫣红的花朵纷纷地绽开了脸容。长安皇城几乎成了鲜花的海洋,微微吸一口气,连肺腑都透彻得馥郁起来。在这样的环境里,心情应该渐渐地好起来才对,可在这个富丽的城殿中,气氛却是从未有过的压抑。
    蔷薇女帝的心情很不好。作为人间最尊贵的两大帝王之一,她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万民景仰。可在寂寞害怕的时候,她依旧只是一个软弱的女人。
    她把曼珠沙华一个不剩地劝派去了离魂界,心里却依旧没有底。她不是傻子,叶尹舟是个怎样的人她心里明白。命令他帮自己办事,可最后他会不会帮她,这完全是个未知数,而且有着很大的可能叶尹舟是不会帮她的。
    也许在叶尹舟眼力,自己已经老得连美人的资格都没有了。葭嫣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容颜,厚厚的妆容遮掩了底下疲惫的肌肤,她几乎记不起自己曾经的模样。闭上眼,只能想起那张温柔暖软的脸庞。
    那是阿莫儿,可怜的阿莫儿把匕首夺在怀里,一双无限哀婉的眸子柔柔地看着自己。是她让自己活下来的。可怜的阿莫儿却只能赤着脚走在冰冷的雪地里。
    阿莫儿,我怎么能让你离开属于你的地方?我看着你离开,我却连替你辩解的勇气都没有。阿莫儿,是我害死你的。
    葭嫣无力地托住额头,对着空无一切的房子喊:“潜光还没有回来吗?”
    绯衣黑纹的女子,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叠着手放在身前,神情依旧是那副淡然一切的表情。她恭恭敬敬地微微弯腰说:“少主刚刚回来了,他去了大少爷的府第。”
    葭嫣狠狠拽紧手边的钗环,全然不知疼痛:“他倒把哥哥看得比我还重啊!”猛地把钗扔到女子面前,任它支离破碎。她恼怒地站起来,冷笑着看着绯衣的蔷薇说:“说!你是不是连苏白的府第都没能进去?”
    “回帝上,确实如此。不过,大少爷有话要奴婢传达给帝上。”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过是让我离潜光远点,嫌我丢脸罢了!”
    “帝上……”女子忽然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葭嫣说,“大少爷还说了一句话。”
    葭嫣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什么话?”
    “他说,若是帝上没有本事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就该像大夫人一样自尽,免得……”话未说完,葭嫣就狠狠给了她一个嘴巴子。“啪”的一声响,女子的嘴角立时裂开了,她却丝毫不动,任由鲜血流淌下来。
    葭嫣咬牙切齿地说:“你倒也衷心,什么话都替他传达。潜光都没嫌弃我这个母亲,他有什么资格嫌我!他逼死了自己的母亲、杀了樊慧情,难道还想把我这个后母也弄死吗?”
    女子垂着头说:“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帮大少爷传话。”
    葭嫣冷笑起来:“既然如此,你还待在我这里干什么?”足尖轻轻一勾地上摔坏的钗环,瞬间,钗环便如一道利光扎进了女子的咽喉。
    葭嫣再也不看那个已然死去的女子,转身缓缓走到轻纱铺就的翠竹长椅旁,她抚摸着已经摩挲得滑腻的扶手,身子却渐渐颤抖起来。
    她忽然万分怀念阿莫儿,只有那个善良的傻女人会真诚地安慰她,一双温柔的美丽眼睛里没有丝毫欺骗与嘲弄。而现在,她甚至连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
    她捂住脸,不可抑制地剧烈战栗起来。
    在皇城的西边苏白的府第里,潜光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温泉里,享受着别人的精心服侍。他趴在平滑的大石上,身旁有一个披着黑色轻纱的人帮他搓背。
    “哥……”潜光忽然懒洋洋地叫唤了一声,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来。身旁穿着一身薄薄黑纱、白腻的肌肤露了个大半的人宠溺地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柔声问:“怎么了?”
    潜光指指左边肩膀说:“这里酸。”
    “你啊……”苏白微笑着替潜光按摩肩头说,“知道累还出去乱跑。”
    潜光睁开眼,偏过脑袋朝着苏白笑嘻嘻地说:“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本事大,很难吃亏。而且就算吃亏了,不是还有哥你吗?难道你会不管我?”
    “继续得意吧!”嘴上这么抱怨着,苏白却是一脸很开心的表情。潜光忽然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苏白的眼睛。苏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眼见着潜光看着自己不说话,他不由有些紧张。一向闲定自若的大国师脸上一副惶惶然的表情,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低声问:“潜光,有什么事吗?”
    “哥……”潜光拽着苏白的手说,“你别老穿成这样。”
    苏白的脸色立时白了,他无意识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纤长的眼睫毛垂落下来,微微颤抖。他连指尖也是抖的,握在潜光里的白软手掌忽然微微扣紧。
    被讨厌了呢。
    苏白侧着头沉默了一会,依旧微笑地看过来说:“我知道了……”
    “哥……”潜光却笑起来,坐起身,手掌拂过苏白细腻的脸庞,“你想什么呢?一下子就不开心了。我只是让你防着那老皇帝一点。他那种老色狼,本来就喜欢男人,你还穿成这样,要是被他看上了怎么办?”
    “龙琢言才没这么胆子!你倒可以替他担心担心,他要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他就别想再活下去了。”苏白高兴起来,纤长的眼眉笑得眯起来,长长的睫毛兀自颤动不休。他这个模样显得分外绝丽。雾蒙蒙的眼睛望着人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带着柔柔的一股媚气,让人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地陷进去了。不过,他也就只会在自己的弟弟面前表现出这般幼然无垢的模样,至于其它人,哪怕他笑起来,看着你的眼神依旧是冷的。
    潜光淡淡地笑笑,手心里依旧拽着苏白的手,就这么闭上眼睛,懒怠地说:“可也不能老让那个老色鬼占便宜。”潜光一向不喜欢龙琢言,他性格洒脱,最讨厌别人一厢情愿地把不属于他的东西硬绑在身边。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任他去。世上之事就该如此,何必强求?
    可是,哥哥是不一样的。
    他睁开眼,将苏白的手握得更紧了:“哥,我陪你回昊天宫。他不敢到那儿去找你。”
    “傻瓜……”苏白的眼神黯淡下来,宠溺地揉着潜光柔软的头发说,“我怎么可能回去?水月微恨死我了,温流也讨厌我……我要是回去,他们怎么看我?知道吗,傲莱殿缺了的殿角到现在都还没有补上……我知道他们没有原谅我……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哥……”
    “没关系的,他其实并非真心要杀我,否则我早就死了。”苏白微笑着想安潜光的心。潜光怎会不知道他是在强颜欢笑?他心里很明白,却只能淡淡地笑了一下,不去强迫苏白。
    苏白柔声说:“你转过身去。我帮你擦背。”
    潜光乖乖地转身,将脊背冲向苏白。他闭上眼,渐渐的仿佛累了,竟在大石上睡了过去。苏白停下来,呆呆地看着温泉里的弟弟,眼睛忽然间酸酸涩涩的仿佛要落泪。他蹲下来,从背后抱住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弟,脸颊紧紧贴在潜光的脊背上,缓缓地闭上自己的眼睛。
    苏白想,要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个瞬间那该多好。
    忽然,手心里传来暖暖的温度。苏白猛地睁开眼,原来自己的手被潜光握住了。潜光依旧在沉睡,他的只是下意识地握住苏白的手掌,仿佛一个要保护重要之人的孩子。
    苏白缓缓地笑开了。
    龙琢言正在他的卧房里拥着林子瞻入睡。门外却有人不知好歹地打搅了他的清梦。他倒也不怒,只是冷笑着问:“什么事?”
    “皇上……”门外之人战战兢兢地回答,“依依公主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她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要朕天天陪着她讲故事?”龙琢言毫不客气。身旁的林子瞻却醒了,缓缓地睁开眼坐起身来,冷淡淡地说:“你也真够无情的。”
    龙琢言丝毫不以为耻,微笑着将林子瞻揽进怀里说:“朕无不无情,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林子瞻没有推开他,全身无力般软软地依偎在龙琢言怀里说:“你只不过是个混蛋罢了。”他忽然看了看门外的方向,懒洋洋地笑起来说,“你现在连骗骗孩子的耐心都没了?她就在外头呢。那么小的一个姑娘,现在不知多伤心。最爱的父皇竟会是个喜好男色的冷血之人。”
    龙琢言冷哼一声说:“她自己想知道,朕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难道还不算宠爱她?作为朕的女儿,一开始就不该这么愚蠢地相信别人的话。朕宠她已经宠德够久了。”他忽然又笑起来,将林子瞻缓缓放在床头说,“朕真正喜欢的是谁,真正没有骗过的人是谁,你心里应该明白。”他依偎着凑上去想吻林子瞻的嘴唇,却被林子瞻推开了。
    “我很累……”
    龙琢言依旧我行我素,手掌探上林子瞻的胸口。猛地,一把匕首迎面向龙琢言刺来,他轻松抓住了林子瞻的手腕说,笑着说:“朕知道了,你乖乖躺着,朕不动你。”
    房子里就这样地安静了。
    依依站在门外,一张原本灵动飞扬的脸庞宛如死灰,她抱着自己的手掌,眸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父皇会是这样的人!父皇竟然不爱她!父皇竟然一直在骗她!
    她狠狠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年幼的小女孩仿佛没人要的破娃娃,寂寞地在清冷的月光里瑟瑟发抖。天气已经暖和了,可她却觉得好冷好冷,手是冷的,骨头是冷的,心脏也是冷的。
    她茫然地走出这个让她心寒的地方,漫无目的地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她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家,身后的皇宫那么大,却没有一个喜欢她、爱着她的人。她忽然嫉妒起那个傻傻的小妖精,她有那么多喜欢她的人,也有那么多她喜欢的人。
    依依看着自己的手掌,它已经慢慢地变了,变成了惨白僵硬的颜色,指尖也渐渐地木然不能灵活动弹了。依依知道,她终究会变成那种可怕的怪物。她咬紧自己的嘴唇,无声地哭起来。
    “小娃娃,愿意和我走吗?”却有人缓缓拂上她的眼角,为她抹去泪水。那么温柔的声音,仿佛是梦境里母亲的呼唤。依依放下遮住脸的手,慢慢地抬眼看去。她看见一个很美丽的容颜,眉眼间却有着极高的傲气。她不禁梦呓般地问:“你是谁?”
    那个人笑起来,那笑却是残忍的:“我叫叶碎城,你愿不愿意和我走?没人要的娃娃,我至少可以给你一个家。我虽然不会宠你、不会哄你,可我不会骗你。我需要杀一个人,她很厉害,所以我需要一个可以为我随时去死的仆人!”
    死可怕吗?我是没人要的娃娃,我能到哪里去?谁都不喜欢我,谁都在骗我,谁都不需要我,只有这个人,她需要我,哪怕只是把我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她伸出手,在漆黑的夜里握住一个陌生人的手掌。
    她选择了一条哀伤寂寞的道路。
    她只是个没人要的受伤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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