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那些爱  Section 5 蔷薇吟a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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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他就站在对面那巨大的摩天轮之下,美轮美奂的灯光将他衬托得渺小模糊,然后他张开手臂到极致,雪白的衬衣像一朵巨大的野蔷薇在暗夜中盛放,甚至在轮船上也能听见他高亢刺耳的尖叫,你知道他在叫什么吗?”
    我手撑脑袋偏头靠在窗口玻璃上,水上餐厅移动缓慢,能看见海面上闪烁的渔火,听到汽笛的鸣叫,视线漫不经心从桌上的胡椒烤小羊排移动到对面男人的脸上,一张难得的成年男人面孔,俊秀中透出沧桑,锐利中透着倦怠,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想他也并不需要我的回答,黑色签字笔在记事本上写下摩天轮,白色,野蔷薇等词语。
    男人姓高,美侨,我们通过论坛聊天室认识,他不是个多话的人,但会每月定时发来问候讯息,是个中规中矩的男人,此次归国参加一次商务会谈,间隙中约我见面。
    我不是个懒散的人,喜欢收集人们各种各样的小故事,或欢乐或痛苦,为我那精致的小论坛增添色彩。
    餐厅中的背景音乐是李斯特的泉水,我把目光投到窗外海面上那座巨大的跨海大桥背后的巨型摩天轮上,对面的男人正在诉说与之相关的故事。
    “他在叫我的名字。”男人双眼含泪,收拢双手低下头,“我是他的家庭教师,那年他十五岁,纤细秀美,如同雨中的一支秀竹。我并非天生的同,但是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我知道,我陷落了。
    那是一个很美的清晨,空气中沁透着雨露的芬芳,院中的紫阳花一层层往上堆积,在雨帘中形成一层轻薄的紫雾衬托着旁边柔韧坚强的粉色野蔷薇篱笆,鹅卵石小径上雨水滴滴答答欢乐作响,令人不禁想到德彪西的雨中庭院。
    我刚踏上台阶,他已站在门口迎接,米白灯芯绒裤,克什米尔针织衫,头发整齐梳到脑后,冷淡有礼说,你就是我新的家庭教师?
    惊叹于他那若天山雪莲般冰冷美貌的我一时间竟没能回答。
    但意外的,他在父母面前同意任用我,在那之前我曾听说他辞退过至少五位资深家庭教师。
    后来他告诉我,让一个蠢蛋当我的老师比那些自作聪明对我指手画脚的人要轻松得多。
    他的家是典型的西式富豪之家,对之配备的教育也是完全的西式教育,除了我这个教学文化的老师之外,他还有马术老师,剑术老师,音乐老师,绘画老师,舞蹈老师,国际象棋老师,连西式甜点都学习的他每天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他从未对我用过温和的口气,简单的带着命令的口气,我对他言听计从,因考查成绩优良,他的父母也一直未能发现其实他从未上过一次我的课。
    上我的课时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爬到房间后面的花房里看书,那里的阳光温柔细腻,空气中弥漫着紫丁香的淡淡花香,旁边悬挂着美丽的淡粉色野蔷薇花藤,有时他会闭上眼小憩,显得恬淡安逸。
    很多时候我会隔着巨大的彩绘玻璃悄悄观察他,看他丝缎般被风卷起的秀发,看他沉睡中露出莫名安心幸福的笑脸,看着轻盈的彩蝶悄悄落在他的发际,微风轻扬花瓣在他身边飞舞。
    其余时候他喜欢戏弄我,教我剑术,从而刺得我遍体凌伤,教我骑马,令我几乎丧命于马蹄下,教我烤甜点,发生厨房爆炸,教我跳舞,让我连续数天因脚被严重踩伤无法下地走路,教我拉小提琴,手指被割伤。
    我是个笨拙的人,无法被雕琢,渐渐的,他面对我总会露出厌烦的神色。
    我的愚笨已经让他失去耐心。
    然而我却在这样的游戏中欲罢不能。
    你无法想象练剑时站在你对面那庄严肃穆得几乎神圣的美貌几乎夺走你的呼吸时的感觉。
    马背上他张扬如劲风的身姿,那样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的笑声已成为我梦中最美的景象。
    厨房中他手把手教我烤甜点时掌心传来的温润以及鼻尖残留的甜腻。
    跳舞时那腰间的柔韧眼中层出不穷的恶意想法,就连他的琴声都令我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于是我开始引诱他,我对他说,这座西式宅邸如一只华丽的鸟笼,他是美丽的笼中鸟,未经风雨,未见彩虹。
    他当然会上当,因我无数次看过他站在小教堂的钟楼上眺望远方,那时的他苦闷彷徨。
    我对他描述外面世界的美好时他目不转见看着我,第一次将眼神全神贯注投在我身上。
    他真是一个美丽纯洁的天使啊,无论多么聪明,始终未曾真正经历过世间险恶。
    我们第一次逃出宅邸那天阳光明媚,空气中尘埃飞扬,我们把马拴在马场的尽头然后爬上路过的破旧吉普车,路上尘土飞扬,吵杂的机器运转声令他开心得爬上车顶大叫。
    他有一副优美的嗓音,仔细聆听时犹如山间莺雀低语,他像一只逃出牢笼的鸟儿一路欢歌笑语。
    从吉普车上下来我们站在车水马龙的市区十字路口处,他抬头第一眼便看见这座矗立在跨海大桥背后的摩天轮。
    他对我说,高,那是什么?
    他不记得我的名字,只记得我姓高,每每他叫我高时都像一枚欢快的音符自舌尖跳出令我雀跃令我高兴也令我痛苦。
    我说,那是摩天轮,坐上去的人都能得到圆满幸福。
    那你带我去坐吧。他拉了我的手朝摩天轮飞奔,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似乎被一个并不存在于世间的生物拖住向前,身不由己。
    此刻闭上眼,我仍能清晰回忆起那时在那个封闭空间中发生的事。
    阳光已开始倾斜,温柔而美好地落在他的秀发上,描绘出他侧脸上冰冷却优雅的线条,他的眼神穿过玻璃窗看向没有尽头的海面。
    每当他眺望远方时,总会露出迷茫不知所措的眼神,只有这时我才能窥测到他心中孩子气天真的一面。
    我沉默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光洁的侧面目不转睛,我想那时的我想必很傻。
    也许常常因为如此他早已发现我的心思,也许仅仅出于那时那刻的一时兴起,他突然扭回头向我勾手。
    我自然是向前倾斜伸出耳朵聆听。
    就在我未及回味的一刹那,他冰冷美好的嘴唇贴上了我的唇角。
    对我来说那之后的生命种种似乎都不再存在,所有一切的思绪从此只停留在那一刻,无从记忆,无从回忆,美好得令人心碎。
    我想可能因为后来的软弱哭泣,招致他极为反感的眼神,他斥责自己昏了头,要我忘记那该死的愚蠢的吻。
    这,当然是他所不能决定的。
    后来又有很多次我带他外出游荡却再也没有坐过摩天轮。
    终于我们多次的潜逃让管家发现行迹,我被辞退,他被禁足,直到离开宅邸的最后一刻我也未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只在院中隐约看到他隐藏在花架下的身影。
    也许,我们之间从来未曾有过称之为爱情的东西,他只是将我看做一个可供消遣的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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