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永顺再次向班亮请假，说是领着儿子去面试。班亮想起什么似地问：“这马上就要开学了，他怎么还换工作？你儿子真不回老家上学？”
    魏永顺点点头：“我说他好几回，他不听，主要是他不想上了，跟他一块来的俩孩子都不回啦，他学习一直不好。”
    “早就知道有这天，你已经认可了，要么你不会带他去面试。”班亮面对他一脸的无奈，还能说什么。班亮更不想听他对新一份工作的介绍，初中尚未毕业的未成年男生，能找到什么样的称心工作？反正目前百斯德院中没有适合他的机会。掐指算来，这该是魏洋的第三份工作。这干一个月，那干十几天，能把工资结清，就得谢天谢地啦。
    才几天的工夫，魏永顺下班后又坐在办公室中等候还在洗澡的班亮。从来都是急匆匆回家转的魏永顺只要一坐在那等班亮就得有事儿。
    “今天不着急回去？”班亮看着他抽烟的背影。
    “魏洋的活儿又干不了啦，才干了半个月，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气得慌！”魏永顺憋在心中的话有时懒得跟老婆说，她那张臭鸽子嘴唠叨起来只会让人更加心烦。
    “他还是太小，一时进入成人社会，他哪适应得了，太累了不行，太脏了不行，太费脑子也不行，是这意思吗？”班亮晾好衣服，坐在他对面。
    “我媳妇这几天又犯鼻炎，天天流鼻涕打喷嚏，我没工夫带她去医院，她念叨起来没完，我都不知道先干哪个好。自从那家食品厂搬走，她就没找着合适的工作。挣那点钱，都不够她自个花的。”魏永顺不时咳嗽两声，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已在诉说他下班后的另外一种现实，至少两天没修理的胡茬儿更添一份憔悴。
    “这样吧，我问问我大舅哥的厂里要不要人，在他们那干的都是二十岁上下的男孩儿，干净，不太累。”班亮以为他又要请假带儿子去面试。
    “行，你帮着问吧。”魏永顺不会说些感谢的话，只有一心一意地应对本职工作。
    很快便有了回信儿。又是一次早晨的短暂请假，魏永顺带着魏洋直接到了那家小工厂。他太熟悉那里的环境：曾开着叉车到这里帮忙干过好几次。把儿子交给班亮的大舅哥便赶奔回百斯德。他一心以为魏洋会在这个环境中干下来，一天天的工作便略觉轻松起来。因为儿子是住宿舍吃食堂，魏永顺隔三差五便趁下班后的时间叫上儿子到小饭馆中改善一回。肉包子肉饺子，还有就是河南人的钟爱——板儿面。就顺便问些工作上的事情，魏洋答得含含糊糊：还行吧，干着看。
    却是在接到媳妇打来的电话后，让班亮倍觉惊讶：“魏洋脑子有毛病吧？怎么才干两天，这的老职工都说他傻！”班亮一时哑然：“怎么可能，平时见了面，嘴可好使啦，挺有礼貌的。”
    “对，头天一见面，我们也这么认为。一干活就看出来了，要了不识数吧，还没记性，同样的活儿今天教了明儿还教，谁总有耐心法儿教他！这么多年来来去去的十七八岁的小子们，真没有这样的，哪个不浑身冒精气儿。他光长了个人样子，大脑根本就没同步发育！”媳妇的判定让班亮意识到为什么在短短的两个月，他换了这么多地方。
    “实在不行，我跟魏永顺说，再让他另找活儿吧，你们也别为难。”班亮说。
    “人家跟我一说他傻，我都不相信。这是我亲自观察了两天才给你打电话的。”媳妇说，“再看几天吧，估计他够呛能干长。”
    挂断电话后，班亮站在路边好一会儿，看着魏永顺开车在眼前来回穿梭，怎么着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跟他说魏洋的事情。当爹的是否会有一天了解到儿子的状况？学生时代学习成绩不好，可以认为是频繁更换学校、身边无人督促所致，那么即将成人之际的社会生活中事，永远都以一副新人之态应对，还能赖谁？而谁也不会同着当爹的面叙说儿子的种种不足。操不完的心啊，为老婆为儿女，只是忘了自己。如果真是近亲婚姻所致的智力低下，那么，他这一生岂不都需要大人的呵护？近亲结婚综合症！班亮如此认为的结果永远都不会向他挑明，只剩一份怜惜。魏永顺口罩外裸露的眼睛不时与班亮对视一回，他又怎会读懂班亮眼中的那份琢磨？
    却是在晚饭后，班亮接到魏永顺的电话：“魏洋不干啦，我已经跟他收拾好了东西。现在在你家楼下，你有空下来吗？”
    班亮一怔：这么快啊！说：“好，你等会儿我。”一出楼门口便见那爷俩儿一人推一辆自行车等在路边向这里张望着。魏永顺支好车子，狠吸几口烟踩灭了烟蒂。
    “我本想带他吃顿饭的，他说人们都欺侮他，有人往他饭盒里撒土，新买的皮夹克被人划出好多道子。”魏永顺指指魏洋身上。
    班亮惊愕之余仔细观察着魏洋的外套，倒是有好多掀起的漆皮，像是被什么粗糙尖锐的物体边角划磨所致。他是断不相信有人欺侮他的，那边厂里本就不多的男生环境中，多是已经合作了数年的年轻人，人品基本上还是说得过去，何况魏洋还是个孩子，班亮又关照大家照顾他。怎么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不干就不干吧，回来我问问嘛情况。再有合适的活儿，再说。”班亮能说什么。
    “没跟他们厂里人说，至少跟你说一声。”魏永顺也觉着事发突然，有一种不辞而别的唐突之嫌。
    “在哪干都是双向选择。”班亮与魏永顺又闲聊了几句，目送着他们父子离去，默默地回了家，以为媳妇知道此事，听班亮说完，媳妇也觉意外：“我走的时候他干得还好好的呢。这么会儿的工夫就不干啦？不可能有人欺侮他，他们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干活，他那孩子有时一来活儿，来不及换工作服就眼着一块干，让他去换，他自己说没事，衣服上的印子肯定是干活时划出来的。那孩子脑力不够用，倒说这个说那个，魏永顺当爹的要是相信他儿，快紧嘛地走了也好，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该留他，这还是看在你和他爸爸的面子上。不过你得告诉他爸爸，这一个多月的工资到年底再发。”
    班亮笑笑说：“走就走吧，我不关心魏洋，只是儿子工作一不稳定，当爹的就受牵连，到哪面试，都得跟着。影响我们的工作。”
    “在别处干，谁会跟他当爹的说魏洋的不好。只有几年后，他自己感觉到儿子的问题，才会相信这种现实。”媳妇的话让班亮又陷入了沉思：魏永顺啊，如果只是儿子尚小还好说，可是他即将成人，你早晚有一天会面对儿子的实质！已经面对了老婆的嘴刚强，还要有另外一种心理准备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班亮再没听魏永顺说起过儿子的工作，从旁人口中断续听说了些许消息：魏永顺开始在百斯德院中为魏洋寻找岗位。班亮想来想去，也琢磨不出会有适合魏洋的位置。
    魏永顺终是向班亮开了口：“实在不行，让魏洋来仓库干吧，我问他了，他愿意来试试，不嫌累不嫌脏。”
    班亮摇摇头：“他个子是有，太单薄，搬不动100斤一袋的料，起码得过几年等他长些力气。你的工作已经够累了，你哪有精力再帮着你儿子干！最好给他在开发区找个电子厂的活儿，现在不求他一个月能挣多少，先长些社会经验吧。”刚踏入社会便接触体力活儿，当爹的你可真舍得！至少也得向特种岗位方向发展啊！
    魏永顺一开始想让魏洋跟维修车间马主任学徒，问过马主任，得到的回复是不缺人；这才在万般无奈之际跟班亮张嘴，想着进厂后有机会学习驾驶技术，无论叉车农三都可以。开发区那边的工厂都不敢录用未成年人，而先后经历过的几家小厂，结局已呈现。此刻，连他当爹的都已失去了耐心。他略红了脸说：“我明白，可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成，我也没办法，先前的这两三个月，连他自己的开销都没挣出来，气人！”
    “仓库里的岗位只有司机岗位还轻省些，农三最好学，那也得等机会。”班亮的情感用事又开始占据上风，此刻，他早已忘记了媳妇那边对魏洋的定论。
    “是是是，我已经托人给他在别处找工作了，横竖年前这几个月也不指望他挣多少，能挣够他零花，我就知足，等有了合适的机会，你想着就行。”魏永顺故作轻松的表情遮挡不了他内心的焦灼，班亮不忍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