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爷休息了近一个月后，终于又坐上了班车，一场病下来，竟然显出老态。便是在班车上，王大爷跟周传福透露了自己打算彻底退休的想法：“这一个月把我折腾得五脊六兽的，看来岁数到了，你不服都不行，一阵阵的腿脚也不跟劲儿。杨宝营一片好心让我在这当参谋，现在的发展趋势，必须得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不能光指老的。哪天我要真在厂里倒地上起不来了，不成大家伙的笑话了吗？”
    周传福是希望王大爷能多呆一天是一天，有王大爷在，他心里就踏实，总感觉自己在百斯德的根基没有夯实牢固：“看您这精神干到七十肯定没问题，别一有点儿不得劲就胡思乱想。这不都好了吗！再说了，老板那一听说您要来上班，立马就嘱咐杨明举，先让您上半天，感觉着没事了，再上整天。中午吃了饭，就派车送您回家。”
    “不至于，这几天，老伴天天陪着我出去遛，基本上停药了。到医院复查也说没问题了。既然上班，就正常上，回来更让人说我这倚老卖老了。”王大爷呵呵一笑。
    “您也甭急着说不干，到年底还三个来月呢，到时看，身体还行，就接着干，实在不行，您起码还得找个设备厂长接您呢。办公室主任到现在一直空着，这两个岗位都很关键哪。”周传福知道自己仅仅是个行政方面的管理者，在这个对外来人员格外排挤的环境里自己一无人气二无技术，这双脚啊，就差修成锥子了。
    王大爷应和着：“是得物色一个合适的人替我。”王大爷心里一清二楚：同样是负责安全工作，以前是个科长的待遇，现在是副厂级，个中因素明摆着啊。而碍于自己的身体条件，真的顾不了那许多，凭周传福的头脑，应该还是可以混下去的。
    经过两站后，二位厂长身边坐了几位同事，便不再言语。
    久病初愈的王大爷坐在办公室的一上午接待了车间主任们车轮大战式的探望，还有杨宝营。王大爷有些飘飘然，想不到大家都这么看重自己，也许还能跟大伙混些日子。
    怎料王大爷仅上了三天班，便又身体不适，无奈中向杨宝营道出了隐退的打算：“看来我帮不了你嘛了，我会尽快联系老同事们，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替我，交接工作肯定得做，你放心，好在有明举跟肖厂长在，全厂主要设备他们都了解。”
    杨宝营还能说嘛：“您老能接着干最好，实在不行也只能如此，看您老体格应该没问题啊。”
    王大爷呵呵一笑：“不服老不行，心气儿高不管用。这几年，从你到主任们，都这么敬着我高看我，我也想多干几年，跟大伙儿在一块儿，我都觉着自己年轻好几岁。这总病病歪歪的也不像话，再说我在这屋坐着，也影响企业形象。一般厂长办公室里都是年轻人，咱的办公室主任这多半年就没找着合适的，也是个问题。我这一干不了，办公室主任也得赶紧物色，咱现在的认证工作，涉及办公室的活儿可不少，现在一直是周传福代理。他还得负责安全工作，天不天楼上楼下地跑，一天下来也挺辛苦。”即便自己就要离开，王大爷也不忘在杨宝营面前为周传福说几句好话。
    王大爷开始为自己离开做准备，电话调动着可以想到的老同事老朋友们。很快便传来消息：与王大爷原单位同属一个公司的另一家国营染料厂的设备动力科科长可以胜任这份差事，并且他也有心气儿来试试。好啊，来吧。约好的日子里，王大爷与这位董禄先生简要地谈了谈百斯德公司的动力设备方面的工作概况，便把他领到杨宝营面前。
    董禄，男，54岁，身材不高，墩实，小眼睛，说话沉稳中带着沉思状，地中海式的发型与孔祥银可争个高下，自驾一辆暗金黄色的夏利小轿车。
    因为是王大爷的介绍，杨宝营已经对他有了几分的认可。杨宝营说：“反正就是这一堆这一块，没有优势全是不足，您老在国营企业里干了这么长时间，经验丰富，往后多提宝贵意见，咱这的规模肯定越来越大，目前正在弄大港新厂的前期工作，等将来工厂建好喽肯定需要更多人才，希望您老多介绍些人过来。”
    董禄微笑着频频点头，既钦佩眼前这位同样是小眼睛的年轻老板，又担心自己是否能适应民营企业中的运转，而内心已开始憧憬着进入百斯德公司后的愿景。相对于那不死不活的国营企业，至少这里能够感受到企业生龙活虎的景象，虽说仅与王大爷走马观花似的遛了一圈。
    杨宝营与董禄简短地会晤，便因为先前客人的预约而宣告结束。董禄随王大爷回到办公室中痛快地表了态：同意到百斯德公司来工作。王大爷当然高兴，这下自己可以放心地离开。把董禄介绍给生产部的老几位后，王大爷开始与董禄的正式工作交接。董禄的办公桌安排在生产部中，原先三人一间的办公室，显得拥挤了些。
    如此，董副厂长便开始了百斯德公司的正式登场。
    才几天的工夫，董禄便知道了办公室主任空缺的消息，赶紧联系自己原单位与老婆范荣关系相当不错的教育科科长程艺琼女士：“这边还缺一个办公室主任，凭你那能力，干这个岗位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儿。按现在的主任待遇计算，起码得一个月平均三千来块钱，比你现在窝国企里强多了，一个礼拜少休一天就少休，工资挺合适的。你考虑考虑。”
    “行，”程艺琼爽快地答应着，“您受累给问问吧，要是老板同意，我就去见见，要是能谈成，回来专门请您跟范荣。”范荣是程艺琼的同窗好友，二人毕业后进入同一家国营企业，参加工作不久，范荣便与董禄确立了恋爱关系。如今，范荣还在工会干，爱唱爱跳的本性从来没忧虑过另外再换一家单位。
    “好，济早不济晚，趁王大爷还没走，让他去说，这事准成。”董禄仿佛看到了王大爷走后自己在百斯德院中盖过周传福那半死不活的行走，如果再有程艺琼坐在厂长办公室中，岂不更妙。
    董禄可谓是高效率，瞅准机会便跟王大爷念叨了这位昔时好同事程艺琼老师——因教育科长经常主持全单位的各种培训工作，便成了大家口头上的老师：“她好像还参加过认证方面的培训呢，有什么资格证之类的，正好配合现在公司里进行的质量体系认证工作。”
    “那太好了，我得赶紧跟老板说。”王大爷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杨宝营听了王大爷的汇报，当即点头同意：“让这位程老师来吧，您把这个岗位的工资待遇先跟人家交个底，同意呢，我再见她，那也就是走个形式的问题。”
    电话传递着信息。
    程艺琼便在约好的日子里骑着电动自行车只身来到百斯德公司。当身材富态年近五十斜挎着小背包的程老师出现在杨宝营面前，是她那双会察言观色的眼睛，让人看了便会留下深刻印象。如果她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估计不是个一般的女人，而办公室主任不正好是她这种感觉的。接下来便又是一套关于现今关于将来的官腔。
    “那我什么时候上班呢？”程老师脸上始终布满春风般的微笑。
    “当然越快越好，王大爷一直兼管这块工作，一会儿你可以到隔壁去看看，我总感觉着哪也不是哪，得需要些日子整理。”杨宝营指指隔壁那屋。
    “要这么着，我后天上班，明天回原单位也得办个交接。”程老师起身告辞的那股劲头，俨然三四十岁的少妇般。
    程老师到了隔壁办公室中与正在交接工作的王大爷董禄寒暄了一阵。
    王大爷呵呵笑道：“你要是后天上班，有嘛事我直接跟小梁交待吧，她一直都清楚这屋的工作，只是经常跑外，挺勤快的一个女孩儿，眼神也活泛。”
    “行啊，回来有嘛事不明白，我再打电话向您请教，往后少不了麻烦您。”程老师也听说过这位化工系统中的老前辈。
    “这下我就放心了，有你们俩加周传福，完全可以把工作顺顺当当地往前推，估计一开始你们得先适应村里那三位股东——俩销售经理一位生产厂长，都是大嗓门儿，开会就抬杠，有时我都想乐，就财务部长还有些素养。不过有一点好，一切都就事儿说事儿，过去就完，公私从不掺杂在一块。凭你们的脑系，跟他们周旋，一点问题没有。毕竟他们都没太大的学问，属于心直口快型。”王大爷进行着最后的嘱托。
    “您就不能多呆些日子吗，听您说说话也行啊。”程老师临走时也不忘表现出一副虔诚状。
    王大爷直摆手：“这些日子不得劲儿，又犯血压高了，岁数大了也得讨仔细。”
    程老师笑着辞别了王大爷。
    董禄一直送程艺琼到大门口：“范荣一直在工会干，她要是想找个合适的活儿可不易，民营企业里工会行政科保健站教育科一概没有，人家多一个闲人都不养。同样生产一个品种，国企要命也竞争不过他们民企。主要是范荣也没心气儿到别的地方上班，整天除了唱就是跳，挺开心的，随她吧。”
    “有您挣了，范荣凭嘛还干，她多美，我们哪比得了，我也想像她那样，没那个命。”程艺琼哈哈一笑。这个董禄在单位是怕老婆出了名的，范荣小他四岁，都五十的人了，从后影看还像二十几岁的身材呢。
    “这不是儿子还没结婚吗，不挣哪行。你骑车来的，路上慢点吧。今后有机会再聊。”董禄一直目送着程艺琼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