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骄阳似火 第六章魏永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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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大舅哥求援叉车的电话后,班亮硬着头皮敲响了杨宝营总经理室的门。
杨宝营一听点点头:“行啊,回来我给仓库二爷打个电话,你直接去跟他说就行,嘛时候去,去哪,跟二爷协调好。”他已拨通了仓库的内线电话,三言五语便搞定。
班亮扭身想离开,却被杨宝营叫住:“去车间半年了,感觉怎么样?”
班亮看了他一眼:“还得熟悉,没吃透呢。”
“跟大伙要处好关系,慢慢学,急不得。”杨宝营说。
班亮点点头:“明白,那我去找二爷。”
班亮走进仓库办公室时,白头发二爷站起身,笑着说:“老板刚给我打电话了,你先坐这歇会,等个十分八分。是你领着去,还是那边过来人接?”
“我跟车一块过去吧,现在这个时候去,估计得六七点钟回来。”班亮听大舅哥念叨活可不少。
“不要紧,我这给他记加班。”二爷让刚进屋的朱爱国去替换魏永顺。
这是班亮第一次细致观察仓库办公室:松松垮垮的铁门、半敞似开的铁窗、然后便是难闻的味道。进门直对着一张铁质长椅,椅后是组宽大的暖气片,晾衣绳上悬挂着洗后未干的各式各色工作服;门口右侧是三张办公桌两纵一横地拼放在一起,二爷那张桌子最靠里,椅后是沿墙一米高的原先化验室使用的水泥操作台,台下对开白漆木门的分隔正好可以当成大家的更衣箱,那样式与现在化验室正使用着的一模一样。屋里显得很凌乱。从这异样的味道上判断,这屋兼是仓库职工的更衣室。
班亮从进厂到现在只知道有两辆叉车一辆农用三轮车每天穿梭在厂区的各个角落,而对车上的人就没有丝毫印象,许是更换频繁或是外地职工的原因吧。倒是对朱爱国有时开着叉车为车间配送原料略有些印象。确如二爷所讲,大概十分钟左右,一位身材瘦削面目硬朗嘴唇上下青茬密布的男职工径直进了办公室,他冲班亮笑笑,看着二爷。
“你先喝口水,一会儿开车跟班主任出去一趟,要是回来晚了算加班。到地方干活稳住了,别着急。这屋的钥匙我放在门卫,完事你拿回家,明天早晨再给我。”二爷交待着,不时伴着一两个手势。
“好的。”魏永顺抄起门后铁皮柜子上的玻璃水杯大口大口地喝着,“走吧。”他一抹嘴。
“你歇会儿再走也行。”班亮才知道他叫魏永顺,以往多是点头之交。而印象最深的是浴室中他与杨明举赤裸地站在一起时,一黑一白惊人的反差,男人中周身的皮肤如此白皙真是少见。
“不累,走吧。”魏永顺已迈出步子,班亮冲二爷点点头紧随其后。班亮径直朝门口走去。后边,魏永顺开着叉车很快追了上来:“上车吧。”
班亮看看他:“二爷没交待你们厂区里不许叉车上坐人?”
魏永顺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那我在门口等你。”可叉车的行进速度比疾走的班亮快不了多少,二人几乎同时抵达。车出大门,才行几步,班亮一抬脚坐在魏永顺身边,一手拉住扶手一手挎在椅背上。
“一直走,过了公路是土道,见白灰厂左拐二三百米。”班亮目视前方。
土路上的颠簸让班亮猛晃着身子,魏永顺不时提醒着:“抓牢,抓住我的衣服也行。”
班亮只是淡淡一笑,侧眼扫了他几眼,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一个外地职工:被太阳晒过的脸膛倒是有一种老外的那种红,脸颊上也是细密的胡茬儿,至少两三天没有整理的样子,是工作太忙太累了?还是粗糙惯了?不禁问道:“你也是河南人?”
“是啊,河南驻马店,家在淮河边。”魏永顺熟练地开着车。
“在这干几年啦?”班亮想起平时在厂里与他相遇时,他多是以微笑向自己打招呼。
“今年是第五年,你进厂抄表那年是2000年,我那个时候开兔子(天津人称呼农用三轮车为”狗骑兔子”,通常简称为”兔子”)去年有个叉车司机不干了,我才接手。”魏永顺说。
“记不起了,印象里你一直开叉车。”班亮笑笑。
“你与仓库打交道除了二爷就是管成品的任师傅,朱爱国才刚管原料,对我们外地人肯定没啥印象。”魏永顺呵呵一笑。
车至大舅哥的小工厂,班亮便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上上下下的忙碌,站累了就找个不碍事的地方休息,真就折腾到6点多。大舅哥想留下这二人吃了饭再走,怎奈魏永顺坚决地摇着头,一口一个“不啦不啦”。见他已调好车头,班亮只得向大舅哥告别,大舅哥顺势塞给班亮五十元钱。
二人原路返回。
厂里已只剩夜班的工作人员。班亮呆在气味难闻的仓库办公室中实在坐不住便站在路边等候,说好等魏永顺洗了澡请他到外面吃饭。
从浴室中出来的魏永顺在白衬衣深色裤子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白皙,只是那脸上黑黑的胡茬儿彰显着男人的本色。抬头见班亮真在门口等他,忙说:“你忙去吧,我回家吃就行,我们加班经常这个点完活儿。你回吧。”
“只是一起吃顿饭,占用不了你多长时间。”班亮跟在他身后又进了仓库办公室。
“这屋里太臭,一天下来,球鞋袜子都不洗,尤其是早晨一开门,得撞你一个跟头,你快回吧,你的心意我领了。”魏永顺迅速挂好洗过的衣服,从更衣柜中取出一面小镜子,利落得梳了两下头发。
班亮陪他一直走出厂门口,魏永顺非拦着他不让走:“你回吧,我得骑车走。”他指指自行车库。
其实班亮离厂的时候已经交待车间的职工为自己打好晚饭,见魏永顺如此执拗也不好再让,便迅速掏出那五十元钱塞在他手中:“拿着,是那边给你的。”他又是一阵推脱。班亮不想让人看到:“让人看见咱俩这是干嘛,又不是我掏腰包。”
魏永顺不好意思地收下:“走吧,我请你。”
班亮看看他,笑了:“你回家吧,我有饭。”
魏永顺红了脸膛看看前后说:“以后有活就找二爷说,我去,不用再给钱,横竖是厂里的时间,回来晚了算加班。”
“给钱不好吗?他们是看你技术好,赶紧回家吧,你媳妇又该担心你了。”班亮微笑地看着他。
魏永顺点点头推出车子跨上便飞也似的不见了身影。
魏永顺一家四口在河西租房住,儿子12岁,小女儿才1岁多,媳妇嫌宿舍院里太吵才搬到河西不久。媳妇从怀孕到现在整整两年了就没挣过一分钱,其实这十来年断断续续的就没挣过一个正常劳动力整年的工资。
魏永顺放好自行车,抬眼见门外停靠着一辆蓝色坤式自行车,看着有些眼熟,进屋见夏银红坐在床沿上正跟媳妇说话呢。
“才回来啊,锅有里饭。我们娘仨都吃过了。要不是银红在这帮我照看孩子,我们又得挨饿了。”媳妇说。
“又加班了呗。”夏银红站起身,“我是来拿鞋样子的,跟孩子玩了会儿。”
“快坐。”魏永顺对自己这位远房表妹一直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那么多人议论她的风流事迹,不可能一句话都传不到他耳中。好在不是特近的亲戚关系,也就不太放在心上,何况自己家的事已经够让他操心的了。本来就不宽敞的屋子里多了位客人,更显拥挤。魏永顺坐在门沿吃着饭。
“我下午进厂打水见你开车跟老板他老表一块出厂,他没请你?”夏银红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所有亲戚中属这位远房表哥最勤快能干,只可惜好汉配不上好妻,这位表嫂简直没法说:洗衣服,对洗衣粉过敏;拿个针线就跟手指间长了蹼似的分不开并不死;就差淘米也过敏和面也过敏了。要是闲时能挣点钱也可贴补家用,就没见她干过整年的长工。家里家外都指望表哥一人,要是表哥自己再能生孩子,有没有这个表嫂真是都一样,看着表哥瘦削的身影就让人心疼,表嫂倒黑胖滋生的。前些日子,表嫂见夏银红做鞋,就一个劲儿地夸她手巧,一个劲儿地说要不是带孩子非得跟她学着做。说得夏银红搭了话:回来把你跟表哥的鞋样子给我,我给你们做两双吧,闲着也是闲着。表嫂笑得花一样:那可得谢谢你了,回来我们请你们两口子。这才过了几天,夏银红便过来取鞋样子。
“人家非请我,我没去,咱一个外来工跟大学生哪坐得了一块去。”魏永顺边吃边说。
“你还有机会跟他接触呢,我们严世林一点机会也没有。都说他是老板的亲老表,混熟了也好有个照应。”夏银红不时逗着小闺女。
“都是凭力气吃饭,我可想不了那多。”魏永顺实在不认同表妹的看法,她连美人计都用上了,严世林不还那样?
“你看他文质彬彬的样儿,更像个老师,跟那帮主任们比就是不一样。”夏银红就没得机会跟他说过一句话。
魏永顺没再说什么,却在想:逮谁惦记谁,还嫌自己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