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骄阳似火 第一章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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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工第一天,大门前燃放完鞭炮,所有人员各就各位。
生产部中乱糟糟的,班亮知道自己该离开了,简单收拾好东西跟杨明举王大爷说了一声,迈出生产的门。如今的生产部已改为三个房间,原先仓库办公室靠生产部这间已划为生产部办公室,只是将过去两部之间的窗户改为单扇门。听王大爷跟杨明举念叨:杨明举周传福肖厂长在西间屋办公,东间屋是郁宏星成天健阚月斌三人,中间屋安置了一个大楼中替换下来的旧三人皮沙发。用王大爷的话讲,今后主任们再开会可以在生产部,不用再进大餐厅。而据说,用不了多久,大餐厅就要改造成销售二部,还将大量招聘销售人员。
班亮拐过生产部屋角,放眼望去,主干路上仍是冷冷清清,才是第一天上班,大多外地职工还没有返回,依往年经验判断能有五六成职工到岗就不错。即使是寒冷依旧,各车间依然在为正常开工做准备。今后,班亮再难有机会随便进出其它车间,还是这个环境还是这群人,只是因为身份的微妙变化,便成这样一种局。天空灰蒙蒙的,是否在酝酿着一场雪?持续数年的暖冬已让人特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飘洒,本该属于冬天的白色精灵,似乎已厌倦了人间的污浊,那踪影便远远地隐去。春节前粘贴的春联福字不时跃入班亮眼中,也只有这抹红色让人心情偶尔为之雀跃。一车间二车间三车间仓库电力制冷锅炉都是。然后便是五车间,现在被人习惯称为蓝R一二车间,两个车间合并后,办公室选在二车间之处。所以杨月富远远地便见班亮提着两个提袋向这边走来。
杨月富站在办公室窗前冲班亮挥着手,班亮就如同看见阳光般。班亮迈进车间大门的一瞬间便完成了身份的转变,蓝R车间主任。而所有车间的主任都没有正副之分,一切凭你自己去感觉。满眼的蓝色。其实从踏进百斯德公司的那天起,班亮便绝缘了白色衬衣袜子之类的衣物。直上二楼。杨月富已站在车间门前。这个位置是生产工艺的第四部,办公室便选在了车间西南角的二楼位置。厚重的蓝漆大铁门。办公室中也是蓝晶晶的。两张办公桌相对排放在窗前。杨月富背东朝西而坐,他身后是一个六开门的自制铁质更衣箱。与他相对的这张桌子便是公用桌,由着班亮方毅使用,其实桌内基本上是空的。这边墙根是张简易单人床,铺着已被渐渐染成蓝色的白布。直对门沿墙是个简易的化验操作台,随便排放着些铁架台滴定管试剂之类的东西。而屋顶则是简易的石棉瓦排布,谁知道上边是否有抹灰及防水,这样的房间冬天因为有超大的暖气片倒不觉着什么,到了夏天岂不与蒸笼无异。班亮这么想着,坐在单人床上。
“你打个电话,我派俩弟兄接你去,大老远的再累着。”杨月富伸手要接班亮手中的东西。
“没嘛,除了工作服就是饭盒水杯。生产部那屋现在正乱七八糟的,我在那呆着也是多余。这回可真正跟你混了,方毅呢?”班亮不见方毅的身影。
“他正领着人疏通管道呢,没个三五天投不了料。”杨月富指指他早已收拾好的一个柜门儿,“你大哥够意思吧。”
“要不你是大哥,就得疼兄爱弟。”班亮放好东西环视着整个办公室,“我今天干点嘛活儿呢?”
“不用你干,随便转转看看就是你的活儿。”杨月富坐下来。
“说是这么说,熟悉工艺了解设备就够我走脑子的了。”班亮上学那会儿就对化学有一种厌烦感,仿佛命运有意戏弄班亮,初中之后进入的是化学专业类的中专学校,然后是化学行业的国企五年工作经历,换到民企还是逃不开化学的纠缠,居然管理一个生产染料的大型车间!那十几种花花绿绿的原料,味道各异品性不一,也只有那中文的名字还让人容易记忆。至于那天书般的分子式结构式统统玩去,那都是白工们需要考虑的。
班亮拿起抹布开始收拾着整个办公室,从玻璃到桌椅到地面再到化验台,很快双手便沾染了蓝色,洗也洗不掉的蓝色。杨月富实在拦不住班亮,便到车间巡视去了。窗明几净的环境让人看得更远,当班亮再次坐下来望着远处生产部的位置陷入了沉思:两年半的光阴,恍惚中便已成为过去,轻松的行走却没有任何收获。今后呢?不可能再穿梭于众人中,也绝了操自己之外闲心的念头,那么一切只有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而冠冕堂皇的是工厂的利益,这样的表象永远不能摒弃,能做到游刃有余吗?也许或许,真正检验一个人是否成熟的时机才刚刚开始。
方毅悄悄走进办公室,他随手关了门,咣的一声惊醒了班亮:“怎么还开着门,这屋里可不热。”
“刚才热,现在不热了。你忙嘛了,我能帮得上忙吗?”班亮赶紧迎向他——这位资历最老的蓝R车间主任,他至少比方毅高出十公分,在这个院里只有郁宏星与方毅个头相仿,而在湖北人当中,方毅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你先在这歇着吧,等正式投产了,你再熟悉就行。”方毅喝了口水,“乐意看看工艺也行。”方毅从杨月富办公桌的最下面抽屉中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班亮。
班亮接过翻了翻:“一时也记不住,得慢慢来,你们可别嫌我笨。”
“杨月富特高兴你来,他总跟我说,他说咱三个人在一块叫什么来着,是无级变速——没挡了。你明白吧。”方毅总是笑呵呵的。
班亮淡淡一笑,不切实际的比喻,也就大饽饽想得出来。
还是在开工的第一天,又听到新消息:杨庆功已通过他在五金库工作的老婆带来消息——不干了。大家私下里谈论了不几天便没人再议论。村籍职工向来是来去利落,没有人会在你被贬职之前做思想工作,更不会有人为了你能留下三番五次地开导。那隐藏于无形中的老板决断时刻响在每位主任头顶之上:你的价值决定了你的奖金多少,那份奖金包括了所有——操心费、电话费、加班费等等,不要去找我,你认为值就干,不值就请自便。没了奖金的岗位,就意味着到头来分文不剩——那份可怜的工资放在哪个家庭里都会变成月光族,也就无法让村里男人再继续工作下去。所以杨庆功的走是必然的,他的离去如同石子入水,瞬间便被人遗忘。
班亮已无心关注这样与已无关的事情,一门心思钻研着蓝R,虔诚地向方毅请教着。即使如此,一时也形成不了心中对这个产品的自我认知,那么笼统的一团烟雾似的感觉。再说那设备,每一部都是七八个反应釜、纵横交错的管道、大小不一的截门,看着都让人眼晕。各部的完整操作更是一时无法让人掌握,而个别的老职工那么娴熟地应对着一只只截门,与工艺要求严丝合缝地合着节拍。新职工多是被老职工教授,依然还是方毅的老乡。即便第一部开始了投料,整个车间的人还是未完全报道,听方毅说,最迟要到正月十五之后才可以看出个眉眼来,幸好这个产品的流程达十几天之久。
班亮知道自己之于这个车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走在高大空旷的车间里让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这样的学习状态会持续到何时?谁也给不出答案。方毅总爱挂在口头上一句话是:别着急慢慢来。那都是方毅与杨月富早已了然于胸的,在他们眼中是否已如视若无物的感觉?
三个人暂时都是正常班的行走,而之前两个车间未合并时的六位车间主任也都是这样的安排,可班亮心下清楚,如此下去无益于生产。而已被那些行业术语专用设备搅得晕头转向的班亮哪里还有工夫寻思上边对生产车间如此不合常理的编排管理人员是出于何种目的。整天,班亮就像是方毅的尾巴,只要方毅一动身,班亮便形影相随,包括上厕所。
新的干部值班表很快就下发到车间。今年有十二位主任级人员被编排进来,便形成了大循环,谁也无法固定在某日,时刻得让那张值班表提醒着。班亮看着这张值班表不无担心地对杨月富说:“我这一个车间还没弄明白呢,值班得负全厂的责任,我哪有那能力。”
“到点来就行,要真有事,给杨明举打电话。”杨月富不以为然地说。
“等将来上24就好了,可以在岗兼值班。你是我们的老大,就上正常,我跟方毅对倒,没问题吧。”班亮这么想象着今后的管理模式。
“行啊,那也得经过生产部的同意。”杨月富呵呵一笑。
三人一团和气地身影弥漫在整个车间之内,杨明举每每视察到蓝R车间看到班亮或是与方毅或是与杨月富在一起时的背影心里自是高兴。而班亮呢,也只能在上下班的路上才可有独自胡思乱想的机会:这样的环境中又是以已之短对他人之长,就如当年涉足养殖业时一样。什么他妈的学历什么他妈的知识,统统都与现实关联不上。每次都是被动地走入他人设定好的局,你纯粹是为了一份收入不得不走进。年少时的梦啊,是否已彻底飘远?明明是一百二十个的不喜欢,却非要强迫自己百分百真诚地投入进去,这是否也是寻求安逸稳妥的一种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