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姐终于完成了与韩国人的合作，自己先前准备的笔记本记满了心得，私下里偶尔就会翻看一回，虽说都是相通的操作规程，毕竟不同的品种之间差距还是有的。这可是自己辛苦两个月的收获啊。重新回到楼下的于姐又按部就班与那三位姐姐融合到一起。工作间隙，三人的话题自然都集中到正在装修之中的楼房上：谁家拿不出钱来，卖了；谁家为了不让老人要房，想尽一切办法，老人领到钱后立马让儿女分了。这房子要是正式的商品房，肯定不值这个价，得累死挣工资买。大厅大厨大卫，看着就豁亮。都说过不了三五年，二期三期就分，可得好好活着。要是再分二期楼房，咱他妈不干了，提前退休。
    于姐已发觉那二位姐姐越是当着石晓红的面越是聊得起劲，就少了言语的介入，偶尔劝说几句：“别当着石晓红章工说太过了，就像诚心气人家似的。”
    “八百辈子分一回房，高兴，他们不乐意听，别听。”邹姐不管不顾的态势让于姐也无奈。
    “就是。我们郁宏星昨天去了装饰城，到那一提咱小区的名字，都强拉硬拽，谁们家一买大芯板就四五十张，就跟大芯板不要钱似的。”郁宏星媳妇说。
    “摇姐儿白比咱能挣，不还是往南郊跑嘛，那边的地皮未准比咱这边值钱。她要真有本事在市里买一处，省得天天不到6点就出门挤公交。天天这么辛苦，有姘夫照顾着，他爷们儿也不用惦记。”邹姐的话越发让人无法忍受。
    于姐出了屋。正是孟夏时节，花坛中早已是绿意盎然。有嗡嗡的蜜蜂在叶片间穿梭。风中偶有淡淡的香。想想也是，这个石小姐确有些招摇了，那二人嘴上又不饶人，整天都跟搞阶级斗争似的。石晓红翘着兰花指称样子溶样子吸样子的镜头深深陶醉了成天旺，于姐这才下楼几天便瞧出其中端倪。以前很少见成天旺的影儿，现在可好，他几乎天天来问结果开成品入库单，后部的班长倒成了摆设。
    于姐正胡乱寻思着，成天旺瘸着腿拐进小院。于姐呵呵一笑：“你石妹妹正在楼上跟领导谈心呢。”
    “你怎么知道我找她？”成天旺眨眨母狗眼，上了楼。
    于姐只是笑，没再说什么，想：这才叫鱼找鱼虾找虾。她哪里知道，只要是石晓红取样子，就会在兜中装上一袋小食品，瓜子崩豆榆皮花生之类的，食诱成天旺。成天旺是何等人也，她让他自己伸手进工作服兜中取，成天旺毫不犹豫大张魔爪，上来就是狠狠地侵犯——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用白不用，过足手瘾后才佯装抓住了食品袋。
    石晓红每次都是假怒道：“再无赖，下回就不给你捎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错了，还不行吗？”成天旺越看石晓红越是喜欢得不行。
    石晓红终未攻下杨月富郝双来，用她的话说：两个土老帽，就知道傻干。
    于姐还在欣赏着眼前茂盛开来的绿色，身后那二位已经准备洗澡了：“赶紧准备吧，到点了。”于姐赶紧收拾东西。
    再回到检验室时，里屋更衣室晾衣绳上挂了好几件石晓红的衣服。郁宏星媳妇找自己的那两个衣架，半天寻不见，抬头见那晾衣绳上挂着石晓红内衣的不正是？气不打一处来：“摇姐儿占了我的衣架，她不敢用你们的，就冲我来劲儿，我今儿个非教训教训她不行，这个狐狸精！”
    于姐赶紧劝她：“摘下来，把她的衣服挂绳子上吧，差不多就得了，实在不行让维修再给咱做几个大点的晾衣架，她跟维修的人不熟。”
    “不会买去，她挣得比咱多，干活可不如咱哪。我要这么便宜她了，赶明儿她还不骑我脖子上拉屎！”郁宏星媳妇越想越气，两下扯下石晓红的内衣利落得扔在墙角处，还是不解气，又上前狠狠踹了两脚又啐了两口唾沫，“骚货，欺侮到姑奶奶头上来了！”
    “行啦，明儿还不知道她得怎么折腾呢。算了吧。”于姐实在看不惯。邹姐始终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就这俩衣架用着顺手，她还跟我抢。”郁宏星媳妇抬头看见了窗台上今天测完的蓝R样品兜，戴好乳胶手套捏起样品又进了里屋。
    “你别这样了，咱的衣服沾上色就麻烦了。”于姐真的不希望明天检验这屋成为全厂的焦点。
    “你们放心，弄不上，我就弹出一点点。”郁宏星蹲身往石晓红的内衣上只弹了几点蓝R染料，那染料遇着潮湿的织物，顿时渲染开一大片。郁宏星媳妇这才松了口气，抽身回到检验室，放好样品兜，洗了手，准备下班。
    “这下麻烦了，摇姐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于姐不无担心地说。
    “你们把心搁肚子里，要真是上边追查起来，我一个做事一人当。”郁宏星媳妇还有半年时间就可批下二胎生育指标，家里人都建议提前半年离开化工环境。
    转天一早，石晓红在楼上吃完早点兴冲冲地下了楼，见这三位姐姐都换好了工作服，冲她们点点头，径直进了里屋，抬头不见了自己的内衣，纳闷儿之际一眼看见角落中丑陋不堪的一团织物，那是自己的内衣？只觉得脑袋一晕：太他妈过分了，不就是两个衣架嘛！石晓红阴着脸低头快速离开检验室，直奔楼上。
    几乎是撞开的门：“没法干了，你们正好都在，可得给我做主。”石晓红嘤嘤地哭了起来。
    “怎么啦？”白工章云新看着她。
    “昨天下班前晾在绳子上的衣服，今天早晨却扔在地上，还沾了好多蓝R，这不诚心挤了我吗？我就不明白，我哪让她们看不惯了？哪块活儿，少干了，啊？那两件内衣也值不了几个钱，我也不要了，但是今天这事要是没个说法，谁也甭干。老板要是说赖我开除我，我就上告，不信没有管这事的地方。”石晓红花枝乱颤，惹得章云新那个心疼啊。
    白工章云新赶紧下楼来。此时还没有人去车间取样，二位工看看现场，白工不住的叹气：至于吗，女人间怎么这么多是非！回身问那三人：“谁干的？承认了嘛都好说，谁干的？”
    三位姐姐互相看了看，没人搭话。
    章云新开口说：“要是承认了，当面向石晓红道个歉，东西不用赔，大家还和和气气地在一个屋里工作，别让我跟白工太为难，最好自己承认。”
    依然没有声音。
    白工也不知如何是好：“大伙都是好同事，这样也太过分了，要是真没有人承认，只能跟老板说，你们琢磨琢磨，这事要是到了老板那能有好吗？”
    无人应答。
    白工章工出了检验室径直往办公楼中老板的办公室走去。
    杨宝营一听这事，放下手中的水杯：“啊，还有这新鲜事？”第一次同时接待这二位工，那二人只是站着，白工在说，章工适时补充着。
    “这事好办，回去再给她们十分钟反省，要是有人承认，罚两天工，当面说清，该多少钱赔人家。要是还都不承认，就一块回家，这边告诉办公室赶紧招人。章工不说还有人想来吗？赶紧联系。”杨宝营呷了口茶，本来就对村里人没有上好印象，如今又出了这种丑闻，真是令人颜面无光，悲哀啊。
    “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要是这屋忙不过来，临时从分析那屋抽调一个人吧，我也跟着忙活。”章工考虑的是一旦开除了这三位，那就仅剩石晓红一人了，搭上自己才两人，肯定忙不过来。
    “怎么都行啊，那咱先回去。等一有结果，我马上就跟您汇报。”白工冲杨宝营说。
    杨宝营点点头。
    回到检验室后，那三位姐姐还僵坐在那里，看来都知道事无结果，工作是无法推进的。白工阐明了老板的意图，接着说：“大家再好好考虑一下，我先跟章工上楼，十分钟后，大家应该知道怎么办：要么有一个上楼承认此事，要么三个人一块收拾东西回家。”二位工低头上了楼。
    楼上的石晓红已平稳了心绪，只是那两只红肿了的眼睛更添梨花带雨之态。章云新安慰着她。听了老板的决定，石晓红长长地舒了口气，想：老板虽说是农民出身，看来还不糊涂。
    楼下。
    于姐真是艰难：你可承认啊，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又成了缩头乌龟？怎么这么倒霉！自恃一直在杨宝营心中的印象挺好，毕竟于姐的丈夫曾是杨明举的前任。自己在工作上也尽量做到滴水不漏，可好，却让这两位姐姐时不时地抹杀一回这个部门的形象，怎会不受连累？
    邹姐早已拉长了脸，这回诅咒不了石小姐了，倒让自己人突然间狠狠牵制住了。浪B玩意儿，你不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吗？这会儿怎么又瘪茄子了。她要是真不承认，看来就得回家了？真他妈不甘心，自己又没做亏心事！看看老于，她脸色也不好看。事件的主角呢，根本就没有要承认的意思，还在那沾沾自喜呢。
    郁宏星媳妇心里早已纠结：真是自己抽自己嘴巴，要不是有郁宏星，可以承认，自己不干就不干了，这不让郁宏星脸上没光吗？唉，怎么就没考虑到郁宏星？就喃喃地说道：“要不是考虑郁宏星往后还在这干，我可以承认。”
    “承认了，顶多道个歉，也不至于开除。白工说的意思够明白了。”邹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咱要是一走，那不真被开除了？”
    向那个摇姐道歉！以后呢，就得看人家脸色了？还不如不干，去他妈的。一狠心，下定了决心：就是不承认，看事态可以发展成嘛样儿！郁宏星媳妇暗自琢磨着。
    十分钟就这么悄然而过，这三人还在揣摩各自心理时，白工章工再次出现在检验室中。还是白工艰难地发出最后的通知：“你们收拾东西回家吧，这是老板的意思，谁要是有嘛想法可直接去找老板谈。老板要是同意你们回来，自然就通知你们了。”
    这二位工看着这三人慢悠悠地起身。都是哭丧的表情。这就同时开除了三位职工？难道她们真是共同所为？要真有受连累的，为什么不把自己洗清？章云新一时想不明白眼前这三位没精打采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