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野草  第七章 碧野苍龙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8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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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乱世保存着一个世外桃源,苍鹰才能在自由的天空里翱翔,但发现乐土的并不是神明,而是最为普通的人类。冲破地狱,奔向天堂,不过是披着文明外衣的说词,如果不从一开始就用自己的双手打造家园,痛苦永远都会存在于世间。善人之心得以凝聚,天地便可无比秀丽;反之,天残地缺。◆
    月亮刚刚露出弯儿,邢震洲就悄悄来到了鹤平城下,城门前静静的,守门的官兵坐在地上打盹儿,有的手里还提着滴着酒水的小壶,偶尔听得见几声呼噜。
    “奇怪,没见过这些家伙平日里打瞌睡,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不小心了?”他越来越接近了城门,四周却还是不见人经过,连一丝风也没吹来。他昨日才听说邢清扬率军队从徽海归来,若非自己送出的信起了作用,他或许也不会突然生起一阵冲动,不再远望,而想着要靠近城楼看看。
    滴答!一点冰冷的水滴在额上,从侧脸滑落,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什么东西?他不觉伸手擦拭着,而当再看自己的手时,浑身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血!从城楼上滴下的居然是血!他猛然抬头望去,原来城堞口放着三条粗大的铁链,每条铁链都挂在一个人的颈项上,虽然看不清那三具尸体的模样,可还是隐约能判断,那三人的穿着和梵灵人有些不同。月光照在铁链上,折射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辉,这三人分明就是被人从地上用铁链勒住脖子,一直吊上城楼,活活绞死的!
    “怎么会这样?”邢震洲不是没听说过残酷的绞刑,可亲眼见到着实还是头一回。也许正是自这个世界存在开始,就出现了一批扭曲人性的恶棍,残暴和血腥才会一直都没被抹煞。他用力一握拳头,就要冲进城门去见父亲。
    “二公子,不要!”
    有人突然在背后拉住了他,邢震洲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已被那人死命拖着奔到了城楼附近的树林里。
    “原师傅?”
    “我说,您怎么还在鹤平啊?”原天铿抓住他的肩膀,睁大着眼睛,见到心爱的弟子,他无疑欣喜,可同样为这孩子捏了把汗。
    “别问我这个,你先告诉我,那三具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听到“尸体”二字,原天铿抓着他的手不禁松开了,却说不出一句话。
    “那三个人是不是辽渊人?我就觉得奇怪,这城下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静得可怕,连一个过路人都没有。原师傅,你倒是快说啊,是不是爹当着百姓们的面绞死他们的?爹在徽海究竟做了什么?”
    原天铿咬着下唇,额上的皱纹仿佛都聚到了一处,小伙子凝视着他的表情,心头却如同被锋利的刀刃深深割了一条大口子,可血液只往里灌,流不出来。
    “二公子,您猜得没错,大领大人杀的这三个人是辽渊城主游煦和他的两名副将。徽海一战,辽渊战败,城主三人誓死不降,激怒了大领大人,他一气之下血洗徽海城,又将这三人带回鹤平处以绞刑示众。可就算大人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您又能如何呢?他毕竟是您的父亲,即使没收到您的信,凭他的智慧,还是会发觉辽渊的异动。您想想,他可以当着邢家宗亲和大将们的面杖责您,对敌人难道会心慈手软吗?还好您今天碰到的人是我,否则撞到大人的刀口上,怕是连命都会送掉!”
    “我明白,在大领家族中,尤其是我们邢家,父亲永远都是天。可是爹这样做,军中的将士、梵灵的百姓又会怎么看他呢?将来敌军很可能就不会再有人投降我军,别国也可能已经因为爹喋血徽海城一事,全都把矛头指向梵灵。”
    原天铿望着小伙子挂满焦急的脸,闭紧了嘴唇,好半天才低声道:“二公子,您说的这件事,我和厉九霄还有大公子他们早就跪在大人面前劝过了。可您又知不知道?他饶恕的并不是游煦他们,而是我们求情这些臣子啊!”
    小伙子悲凉又透着绝望的眼神,仿佛芒刺一般,扎进了原天铿心里。虽然这个孩子从来没有被父亲疼爱过,可他却非常清楚,孩子眼中的邢清扬仍然是个威风凛凛的英雄。但如今,邢震洲亲眼见证了父亲真正残暴的一面,他强忍的痛是否已经到了极限?而自己又该如何对他解释这一切呢?
    “也许……大领大人心中还是像少年时代一样,渴望着战斗吧。不,他或许天生就该属于战场,让他在太平的地方呆久了,就好像是把他捆在悬崖边的大树上等死一样。而当他看到您和他年轻时一样希望上阵杀敌,又见识过您箭射三雁的绝好身手,他就越想证明自己还没有老去,自己才是霓月九国最强的霸主,即使是儿子,也无法超越。所以,二公子,您还是快走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对您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不再是大领之子,您可以成为一个平民好好地活下去,和自己真正所爱的人成亲生子,不是可以告别贵族之家悲哀的最好方法吗?就算是为了您的母亲,也一定要保重自己。”
    原天铿伸出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邢震洲沉默了,如果真像师傅所说的那样,那么自己心中不是倒增添了几分罪恶感?因为优秀的儿子存在于世上,父亲从一面特殊的镜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沉积多年的欲望终于爆发,心灵也开始变得扭曲,憎恨儿子,又想要入侵他国……难道这就是权势和心魔的可怕力量?
    两鬓斑白的师傅离开了,小伙子才转过身,无精打采地踏上了归途的山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不觉来到了净坛山,当迈进净心观别苑的门槛时,清脆的木鱼声咚咚传入耳里。他知道是母亲在诵经,没有进去打扰,然而绕遍了整个别苑,却没见到冷星桓的影子。
    “震洲,别找了,星桓已经不住这里了。”
    “娘?”
    “听见那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你。瞧瞧你这孩子,怎么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儿?上山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你吧?”方夫人携起他的手,心疼地望着面容憔悴的儿子,以前她还从没见过他这般颓丧又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您又在说笑了,我这身打扮,路过的人都把我当穷小子,哪里认得我是邢家二公子?对了,娘,星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那死丫头,怎么连招呼都没来跟我打一声就……”
    “你老是叫人家死丫头,我看你心里其实很舍不得星桓吧。”
    “娘!”
    方夫人笑了笑,拉着儿子的手,到内堂坐下,眼中似乎带着一丝牵挂,又隐隐透着一些无奈。“你爹班师回鹤平的那天,星桓就来跟我告别,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不肯说要离开的原因。她唯一想我帮忙的,只是托我跟你道声谢,她说谢谢你曾经为渴望加入军队的她所做的努力,但她现在已经打消了加入梵灵军的念头,又做回了一个旅行者。”
    “什么?她又去流浪了?为什么您不挽留她?”
    “她向我道别那时,连表情都那样坚定,分明是去意已决,我何必勉强她留下?不过,她越是那样,我越是有种莫名担心的感觉。震洲啊,你不是经常在鹤平城附近乔装行走吗?是不是你爹他……”
    “爹没事,鹤平城里也没发生任何大事,您别胡思乱想。”邢震洲打断母亲的话,心底却暗暗叫苦。母亲生性善良温和,一心信奉慈悲之道,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大好,要是听说父亲喋血辽渊城,又把战俘的尸体吊在城楼上,恐怕当场就会昏死过去。
    方夫人轻轻松了口气,端起茶杯尝了一口茶,“没事我就放心了。记得你爹年轻的时候,为了统一梵灵,跟着你爷爷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县城打的仗不计其数,已经造了太多的杀孽。所以我才希望自己长住净心观,为他吃斋诵经、替他赎罪,但愿能让那些战争中死难者的灵魂升入天堂……”
    是啊,父亲有这样一位贤良的夫人,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他为何就是不懂得珍惜?邢震洲握着母亲的手,默默地在心中念着,他知道自己若直接说出了这种话,方夫人一定又要责备他。但他仍然不明白,父母之间的关系若即若离,维系他们这段婚姻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而另一方面,他仍然不愿承认自己内心对冷星桓的特殊感觉,那颗赤星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浮入了眼底,悄悄烙在了他的心上……
    东南的烈洛,是霓月九国中唯一坐落在草原上的诸侯领国,也是冷星桓漫长的旅途中刚到达的一站,她踏上这片崭新的土地时,已是仲春了。
    或许是从未见过如此辽阔的原野,草原的天高气爽很快便驱除了她内心一切的烦恼。天与地的界限如此明朗,绿草如茵、繁花似锦,还有碧蓝色的小湖泊。她走到湖边,捧起一把湖水洗了洗脸,沁凉沁凉的,竟一下子就把旅途的劳顿驱赶得无影无踪。抬眼望去,不远处是星星点点的帐篷,成群结队的牛羊,还有穿着各色衣裳的男女老少在载歌载舞。早闻烈洛自十五年前与西方青淀国一战胜了对方之后,就再没与任何领国起过兵戎冲突,在战事纷繁的乱世中,能建造起如此一座世外桃源,看来他们的大领也绝不是一位寻常之人。
    “这位大哥,请问雁口城怎么走?”她走到一座帐篷前面,朝一个刚跳完舞准备去给牛样搬草料的男子问路。
    那男子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小兄弟,你不是咱烈洛人吧?看你这样子,分明是一天赶了十多里路,还是先在咱们的帐篷里歇上一晚,明天一早我再给你指条捷径。这草原上有好走的道,可也有沼泽,走夜路很容易出事的。”
    “多谢你的好意,那我就打扰一晚了,”她拱手向男子鞠了一躬。
    那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瞧你这小兄弟客气什么?咱烈洛人天性好客,你呀,既然到我这帐篷跟前来了,就是缘份,来,我这就带你先见盟主去,你可也得品尝我们烈洛有名的烤牛羊肉和奶酒!”
    不过一会儿工夫,冷星桓已经被那好客的烈洛人拉进了一座大帐篷,她这才知道那男子名叫索林超,是附近阿里贺盟的三少爷。而她如今所在的盟名叫哈勃尼盟,盟主音达泰是个四十来岁、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中年人。
    “小兄弟,听说你是来见我们大领大人的?”音达泰正向她敬完奶酒,一边切牛羊肉,一边问起她的来意。
    “是的,盟主大叔,我是从梵灵鹤平来的,明天一早我就得赶去雁口求见贵国大人。”
    音达泰摸摸脸上的络腮胡子,先前欢喜的面色突然沉了下来,像在思考着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她指了指额上的赤星。
    “不,我们烈洛人跟别国不太一样,比起霓月之神,我们更信奉苍龙神,你额头上那东西根本不算什么。其实你见咱们大人不是不可以,烈洛人虽然擅长弓马,但如果不是别国蓄意挑衅,我国绝对不会和别国战斗。只是自从去年隆冬传出梵灵大领邢清扬血洗徽海城的事,大领大人很是愤怒,他生平最厌恶在战斗中连百姓也残杀的人,偏偏你是从鹤平来的,只怕大人他……”
    “您是说……大人可能会怀疑我是邢清扬派来的奸细?”
    “嗯,除了梵灵之外,其余几国前来投奔的人,大人倒都愿意收留。可如今他正在气头上,万一邢清扬还不死心,打完辽渊之后转而要进攻我们烈洛,我怕你就这样去见大人,会惹上杀身之祸。”
    烈洛大领竟然那样痛恨梵灵和邢清扬?冷星桓望着音达泰的脸,凭她识人的经验,这位盟主绝非表里不一之人,但如果崇尚和平的烈洛也不能收留她,究竟谁才能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盟主,索盟主又送来几头肥羊,说要放在百舞节上屠宰,命小人来禀报一声,今晚请您亲自主持仪式!”
    一名士兵的声音打断了音达泰的思绪,他忽然伸指一扣桌子,对那士兵点点头,转而对冷星桓道:“小兄弟,今天晚上我们哈勃尼盟要过百舞节,大领大人不会光临,他的公子倒是会来和我们一起过节。这样吧,干脆你也和我们一起跳舞,我看应该能抽个空隙,领你先去见公子。”
    “公子?”
    “不瞒你说,我们大领大人是个非常专情的人,大妃去世多年,他即使膝下无子,也没有再娶继室。骏彪公子虽然是大人的养子,但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比亲生儿子还重要。相信我吧,如果你有事拜托他,只要他能帮上忙就一定会帮!”
    百舞节,是烈洛国特殊的节日,不同的部落盟,过节的时日也各不相同。哈勃尼盟的百舞节上,全部落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汇集在草场,杀牛宰羊,唱歌跳舞。冷星桓自小就跟母亲学过驱煞舞,在别处所见过的舞蹈都以灵动秀气为主,而烈洛舞着实令她大开了眼界。姑娘们抖肩、翻手腕,欢快、热情,完全不同于艺伎们舞蹈的含蓄内敛。更加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光着膀子载歌载舞的男子们,一个个挥臂挺肩,身姿挥洒着豪迈与英武,步履却十分轻捷,蕴藏着淳朴和骠悍。若用某种动物来形容这些舞者,很快便能想到骏马和雄鹰。
    “子时已到,大家跳合欢舞啦!”
    在草场中央敲打着牛皮大鼓的音达泰兴高采烈地呼喊着,连胡子都笑得翘了起来,这一喊不要紧,小伙子们刹那间一阵欢呼雀跃,蹦蹦跳跳地就拥上去牵姑娘们的小手。冷星桓从未见过这等男女邀舞的热情场面,心头不自觉地涌上一团热火,突然自己也很想上前跟个威武的小伙子跳上一阵。她一眼瞧见索林超,暗暗伸手在衣袋里给自己打了打气,就要到他跟前去,可她忘了自己此时是男子打扮,还没等她迈步,一个姑娘就朝她飞奔过来。
    “桓哥哥,和我一起跳合欢舞吧!”
    邀请她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脸儿黑红黑红的,生得不如梵灵女孩子水润,却煞是活泼可爱,她穿着一条草裙,头上系着的草绳还竖着两根鹰毛,看起来就像一只倔强的小苍鹰。冷星桓勉强地笑了笑,她不答应都得答应,这姑娘可不是一般人,正是音达泰的独生女儿兰格。
    “我……不是太会跳你们的舞。”
    “没事,烈洛舞才不讲究什么艺术,只要大伙儿开心就成,来吧!”
    兰格大大方方地拉了她的手,走到草场中间。众人见小姐挑中了她,不约而同地“哦”了一阵,全都向冷星桓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连音达泰的鼓都敲得如同雷鸣。冷星桓尴尬地朝着周围的人们笑了一笑,模仿着男子们的动作要和兰格跳舞,兰格拍手欢呼着,仿佛猎到一头羊那么兴奋,身躯立刻如雁般迅速扭动起来。
    “喂,兰格,冷兄弟跳得还不错嘛!”
    “真看不出来呢,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冷兄弟身子骨单薄了点儿,要是他长得跟咱们一样壮实,包准连公子出马,都能被比下去!”
    听到人们的夸奖,冷星桓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明明是个姑娘,就算长得再人高马大,也练不出烈洛小伙子们那样浑身肌肉紧绷、在火光下就像要流油一样的身子骨吧。而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声“公子到了”,只见所有跳舞的人朝草场围栏口簇拥上去,他们既没有跪地,也没有躬身,居然直接搭上那进来的男子的肩膀,走到了草场中央。
    “大家去跳舞吧,不用款待我啦!我也得找乐子,跟兄弟姐妹们一起跳呀!”
    那公子的声音洪亮有力,冷星桓借着火把的光芒,看清了他的面容。他比之前跳舞的那些小伙子更加高大挺拔,朗眉星目,肩宽腰圆,浑身上下都透着虎虎生威之势。那是和邢震洲的俊逸潇洒完全不同的气质,她单凭直觉似乎就能看出,这公子定是个骁勇善战的大将。
    “彪哥哥,你难得来咱们哈勃尼盟,我看干脆摔摔跤,也让咱们盟的勇士们沾沾你身上的龙神之气嘛!爹,您说是不是?”
    兰格拉着那男子走到草场中央,一面向父亲挥了挥手,忽然转身就推着冷星桓上来。
    “烈洛勇士龙骏彪,梵灵勇士冷星桓,大家是不是很期待他们交手啊?”
    “好啊!”
    潮水般的欢呼声四起,音达泰会意,干脆脱了上衣,手法一变,把鼓槌倒握过来,鼓点子打得那叫一个轰动。小伙子、姑娘们高呼“龙神在天”,呐喊助威的声音越来越热烈,冷星桓险些晕过去,这兰格,怎么偏要把她给推上去和公子摔跤?这拒绝吧,自己是客,对不住主人;接受吧,龙骏彪整个儿就是一猛男,要跟他玩这种贴身搏击,万一露馅了可怎么办?
    “冷兄,请!”龙骏彪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大手一伸,便握上了她的手。
    算了,死就死吧!为了接近老爹,只好豁出去陪儿子玩一把了。她把心一横,将相握的两手高高举起,接受了挑战。突然,她发现自己好像还不是太清楚烈洛人摔跤的规矩,连忙凑到兰格耳边问了几句。兰格噗地一声笑起来:“桓哥哥,放心吧,烈洛摔跤不兴抓衣领、扯裤带那套,可以摔腰带,就是我刚才给你绑上那玩意儿。还有,不许打脸,不许用脚踢膝盖以上的部位,也不许抱腿,死不了人的。”
    放下了一半的心,冷星桓终于走到场中,可她没想到龙骏彪的速度如此之快,刚上来就是一个猛扑,两手一把便抓牢了她的双臂,朝自己面前一拉,又突然将她朝前用力推。好个烈洛公子,生的就是股比牛还大的劲儿!光是这一下子,她已经左左右右几个趔趄,要不是自己会点轻身法,还非得就跟扔张破桌子似的扔出去。
    “冷兄没有试过烈洛摔跤,在下刚才的一手竟也没能制住阁下,可见真是好身手呢!”
    龙骏彪似乎更来了劲,虎目圆睁,又扑了上去。这次他可提前使出了绝招来对付冷星桓,左腿一蹲,膝盖插到对方双腿间,朝后想勾起她的右腿。
    冷星桓大吃一惊,这个动作分明是想把她摔个仰面朝天,只要一成功,她肯定“现形”,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本能地将双脚一合,身形闪电般侧过,右手三指一伸,来扣龙骏彪的脉门。
    “哇,这是什么手法?”龙骏彪傻了眼,左手被扣了个严实,这一招可不是摔跤的姿势!但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冷星桓的左手也没闲着,往他左肩下一扒,配合着右手来了个四两拨千斤,他猝不及防,居然被摔倒在地。
    “天哪!公子被摔倒啦!”围观的众人一阵目瞪口呆,连音达泰也停止了击鼓。冷星桓一抽身,稳住脚跟站定,左手一撩衣袂,右手在胸前一摊,收势美妙之极。草原的风吹动她额前的两缕发丝,火光映在清秀的脸庞上,汗水挥洒,滴落草地,兰格竟上前握住她的手跳了起来。
    “大家见笑,星桓不懂规矩,使小伎俩冒犯了公子,还请恕罪!”她正要单膝跪地,向龙骏彪赔不是,谁知龙骏彪一把拦住了她。
    “冷兄,你不必这样,别国大领家族的人喜欢让人下跪、鞠躬,我们烈洛从来不讲这一套。礼数要是太多,人就会变得虚伪,若是到了战场之上,连传战报都要跪下禀告,再让人呈上来,敌人十有八九就会抓住这样的时机,杀我们个措手不及吧?”
    看到龙骏彪此举,冷星桓终于明白烈洛当年与青淀一战大胜,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战乱的原因,她心中暗惊叹,这烈洛龙家公子都有这种器量,恐怕烈洛将士比她想象中的更厉害。
    龙骏彪领着她走进帐篷,坐在旁边的羊皮垫子上,亲手递上一杯奶酒。
    “公子真是客气。”
    “哪里?既然你是客人,就一定要尝够这甘美的奶酒,因为它只有我们烈洛人才酿得出,外地人要是单凭一股子好奇心要自己酿造来试试,搞不好会毒死自己。”
    冷星桓不禁愣了一下,将空的酒杯放回桌上。“所以不熟悉烈洛情势的别国军队,就无法战胜烈洛军吧。可我认为梵灵大领邢清扬不同,从他血洗辽渊徽海城的种种迹象来看,难保不会来贵国边境骚扰。”
    “你说得没错,中午时我接到探子的来报,邢清扬十万大军已经朝边境的骝陵城而来。”
    “什么?”
    “邢清扬不是简单人物,但烈洛也早就作好了战斗准备。你知道吗?我本来是烈洛和青淀战场上幸存下来的孤儿,爹捡到我的时候,那年我才八岁,胆子小的出奇,连马背都不敢上。但爷爷和爹依然没有停止对我的骑射训练,就算他们累病了,也要把我培育成烈洛草原上最英勇的战士。因为我姓龙,就必须守护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龙家和勇士们并不好战,都是为了心中早已扎根的爱和正义,才会驰骋沙场。”
    龙骏彪眼中闪耀着太阳般的光辉,冷星桓只感到一阵滚烫的气息直袭到内心深处,她竟无法继续他的话题。他像一棵苍松挺立在她面前,仿佛树下的人在面对他时,都感觉自己异常渺小。
    “冷兄,你瞧我,竟然说起自己来了,还没问你为什么要投靠烈洛呢。”龙骏彪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在试着看穿她的心。
    “我看公子是在怀疑,我究竟是不是梵灵国派来的奸细。”
    “不,我看得出来,你绝对不是奸细,相反你的眼中深藏着怨恨,恕我大胆地问一句,冷兄的亲人是不是被邢清扬所害?所以你才会想来投靠烈洛,甚至想借龙家的刀铲除掉仇人?”
    他居然连这都猜到了,难道暴露在她眼神中的仇恨,果真那样明显吗?面对这个男子,她不能向他倾诉自己自出生以来就遭逢坎坷的境遇,只因她天生就不是一个会在别人面前诉苦的人,这样只能显示出自己的脆弱。
    “好,就算真如你所说,我是为了报仇才想投靠烈洛,但邢清扬的实力和手段,烈洛人就亲眼见识过?那个人不仅擅长硬战,头脑也非常精明狡猾,你们会抓紧每时每刻,他同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取胜的机会。”
    “你说什么?”
    冷星桓伸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能说我比你们烈洛任何一个人都了解邢清扬和梵灵军。当然,我不会强人所难,既然公子不肯收留星桓,就此拜别。”
    “公子!急报!”就在这时,一个士兵突然闯进了帐篷。
    “什么事?”
    “启禀公子!探子来报,梵灵军已经开近骝陵,在离本城三十里外的山地安营扎寨!”
    冷星桓止住了脚步,龙骏彪蹙着双眉喝问士兵:“敌军这么快就到达了我国边境?探子怎么没能及时传达情报?”
    士兵的脸色一片煞白,“公子,听说是我军探子送信时偶然被敌军发现,邢清扬那老狐狸就命人放箭,那位兄弟身中箭伤,好容易才逃脱了追捕,行了不知多少天的辛苦路。他刚见到属下,把情报告知完毕,就气绝身亡了……”
    “好一个可恶的老狐狸……”龙骏彪咬着牙关,一拳砸在桌台上。
    “骝陵城守卫的几位将军都请属下转告公子,请公子修书到雁口,禀明大领大人,批准他们出兵攻打敌军。”
    “没错,敌人的确可恨,但将军们也不是不知道,我爹早已卧病在床,药石无灵,不管是不是边境告急,他老人家都无法再率军作战。”
    听到两人的对话,冷星桓在一旁暗自琢磨,怪不得那些烈洛人无论如何都像要阻止她去雁口,原来是大领重病。或许,连老天也在帮她,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要是自己能说动龙骏彪亲自去驻守骝陵城,等和梵灵军碰了面,她便可以更多一分报父仇的机会。
    “公子,请恕我无礼,照此刻的情势看,不加强骝陵城的守备,城池很可能就会被敌军偷袭!”
    “你说这话,究竟想要我做什么?”龙骏彪转过头,轻轻扬起眉梢。
    “如果公子不嫌弃星桓是别国人,大可安排我做个临时监军。如果和梵灵军一战能旗开得胜,我想公子就应该非常清楚,我是否真能留在烈洛军中,为公子和大领大人效力了。”
    “是吗?那冷兄的意思,就是只要有你在,我们烈洛就一定能打胜仗了?”
    冷星桓拱起双手,正色道:“星桓不才,不敢予以保证,我只知道,要想用敌人无法猜测理解的兵法战胜敌人,友军就一定要拥有超越寻常人的学识和经历,若是这些都和敌人差不过毫厘,战术就很快会被敌人识破,必败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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