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你就别再唱了……”一个无力的声音从背后哀求道。
    女孩的目光坚定，直视溪流对岸，不知道目光的焦距停留在何方。
    她看的是彼岸一丛不起眼的红花，在月夜里奋力地盛开，不问卑微，不哀无人赏析。
    好顽强的生命力！她感慨一声，目光神色中有一丝私情流露，随即恢复如初。
    “……相悦恨两路，声声唤罗曼，楚楚招嫣目，世时荒芜长孤独……”红衣女孩的语气里不乏戏谑的成分，好象忘记还有一个求生无门求死无路的生不如死的男子在身侧。
    他在她身侧，另一棵高大的凤凰树下，盲目地伫立着，颜色暗淡，眼神忧郁，一脸凄然。
    树上，挂着一方束发的丝绦，打了一个死结，丝绦如雪般莹亮，然，无力地悬着。
    “姑娘别再唱了……”一披发的书生再次哀求道。
    “苏公子，你还没有死吗？你上吊的绳子都挂了两个时辰，换成别人，死十次都够了。”红衣女孩愤愤地道。
    “姑娘，那你也让我平静地归去，你在我身边唱了两个时辰的歌，词是小婵做的，听到那词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她，你让我如何安心？”可以看出书生的涵养极好，换成别人不揍一顿不识趣的红衣女孩才怪。
    “你心里还有她，证明你还是有牵挂的。”她回答他，天知道她今天很幸运地看到为爱殉情的一幕。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过如此震撼的感动？
    虽然故事庸俗，千红一窟，万艳同杯，可现实永远给人不乏的是惊奇或者惊恐。
    红衣女孩也大体了解身边的青衣书生，他的青梅竹马的恋人小婵嫁人了，新郎却不是他，外人大可以冷眼旁观，或者当成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事人不行，因为他感动过，爱过，心痛过，心死过，万念俱灰后踏上不归路。
    她恰巧遇见了，然后他讲她的故事，他温柔似水，面如桃花，身似杨柳婀娜的恋人，小婵。
    他死之前还心念着她，就算死了也希望另一个陌生人记得他们的故事。
    他爱的自私爱的懦弱，然，他也爱的轰烈爱的无愧于心。他愿意用全部的生命来爱她。
    “我牵挂她有何用，她已经是别人的了，我苏玉卿要才有才，要家财有家财，要功名我也可以为了她去考取，小婵家的人就是不喜欢我，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呵！”他仰天长叹。
    世事无常，你预料不到下一秒会发生的事情，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本以为两小无猜的人，幸福美满就是最后的归宿，不料旁生的枝节就可以毁掉一个七尺男儿。
    “那你死吧，死了以后就没有人像你这样子爱小婵了，好可惜。”女孩幽幽地叹，说出了无关几身的一句话。
    苏玉卿思索了一下红衣女孩的话，虽然一开始她就没有什么慈悲心肠，她一直鼓动他早点死，甚至没心没肺地骚扰他寻死，细细想来，原来她是用另一种方式来挽回他。
    生命只有一次，他爱她，愿意用生命来爱她，如果他死了，还会有谁愿意用生命来爱她呢？他不能死。
    枉费他经纶满腹，抵不过旁观者清醒的一句提点。
    月光飘洒在明净的溪水上，溪水在女孩脚的挑逗下，惊花逐浪。
    红衣鲜丽夺目，夜光蝴蝶在她的发间嬉戏，女孩的背影在月光下很淡很淡，浓缩成小小的一片剪影，投注在露珠晶莹的草地上。
    他一直没有看到女孩的正面。一开始她就在戏溪水，是他疏忽，以为这一带人烟罕至，是了却残生的好场所。
    “姑娘，小生多谢姑娘提点。”苏玉卿在她背后朝她谦卑一恭，由衷地感谢她一语惊醒梦中人。
    “啊？我什么都没说。”红衣女孩间断了一下，继续她折磨死人不偿命的歌声。
    常月抱青空，星疏叠月纵，久远闻秋风，依稀尝腮红，烦丝白入棕，笑痕掩脂浓，儿时唇温伴酒冻……
    秋风瑟瑟，秋叶飘零，秋月清冷地悬挂在天幕，苏玉卿的心田却豁然明朗。
    “姑娘，小生告辞了。家慈家严还在担心呢。”青衣书生向红衣女孩做别。
    难得女人的事情解决了，那家伙还会挂念父母的感受。
    看着急急离去的青衣书生的身影消失在暗夜的丛林，夜最终归于静谧。
    红衣女孩转过身来，月光轻拂在她精致姣好的面容上。
    此间女子，只需一顾，毕生难忘。
    长发如丝缎光滑，发间没有任何装饰物，就随意地垂落在背后，服帖柔顺。精工细琢的五官，目如点漆，在月色下光华流转。一丝狡黠在她狭长的眼睛里滑过……
    她提起饰金边的红色裙角，脚泡在冰冷的秋水里，她没有感到寒冷，反而显得很满足，很惬意。
    细腻的肌肤接触到挂着露珠的草地，脚心里有点瘙痒，很舒服，她站起来，身子直直地靠着柳树。
    裙角还滴答着水珠，红衣女孩抬眼看天，朝着寂空里淡淡地问一句——“看够了没有？”
    高大的凤凰树上，一阵夜风吹过，细小的枯叶簌簌飘落。
    夜光蝴蝶惊梦般地往远一点的丛林翩跹而去，留下红衣鲜丽的女孩和蠢蠢欲动的夜的森林。
    “好漂亮的娃娃！”有人感慨一声。和煦如风的音色，女孩的心头一震，好温柔好温柔呀，这不是自己许久以来一直寻觅的声音吗？
    接着她闻到很好闻的一缕清香，似莲非莲的清香。
    “喂，小东西，你是人是鬼？”另一个声音不怀好意地刁难。
    红衣女孩眉头一蹙，居然有人如此说她，不可原谅！
    “我不是小东西，我不是人也不是鬼。”
    树上的两人微微一震，当真？非人非鬼？那她还真是东西。
    凤歌和千凰首次遇见棘手的事情，以往两个人出马不论是江洋大盗，邪教魔头，还是武林败类没有他们两个摆不平的。
    即使他们青春年少，丝毫不影响办事的效率。
    如今，红衣包裹的如琉璃般晶莹细致的女孩，深寒的秋夜，诡异的歌声，寻死觅活的青衣书生，山路上横七竖八躺倒的庄人……
    千凰检查过了，凤凰山庄上来巡查情况的人都失去了意识，身上没有半点伤口，空气里也没有迷香毒药之类的东西。
    几十号人确确实实的没有反抗能力，始作俑者是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很温良纯善与人无害的样子呢！
    脾气不是很好的千凰实在不能接受刚刚的一幕，苏玉卿他是有耳闻，江南才子，世家子弟。
    眼前的红衣女孩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看情形她好象还救了苏玉卿一命，避免一场天妒英才的惨剧。
    除了刚才感慨的一声，凤一公子都没有什么动静，难道他也被这个小东西迷了心窍？
    “凤，你发什么呆呀？”千凰催促道，居高临下的他们在窥视红衣女孩的时候没有得到什么有利的信息。
    从出现开始，她就被迷雾笼罩，为什么三更半夜会出现在凤凰山庄人烟罕至的后山，她是用什么办法阻止上山来的庄人？
    凤一公子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飘落而下，如果在凤凰树上看不清，那就再近一步看好了，借着月色他知道女孩身上没有带利器，也不像会武功的样子。
    她不是一般的大胆，而是非常的大胆。孤身一人，能够惊扰到凤堂和凰殿的两人双双出动。
    那么，她就不可能是普通的女孩。
    凤凰山庄的仇家也无数，各方伎俩他们两人多年来风风雨雨里也都见识不少，如果说用美色引诱他们，那么眼前的女孩明显不够成熟也风韵不够。
    那她？会不会有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