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外立着个身着五凤华服的美丽女子。她十分忐忑地绞着帕子，眸光一直定格在那冰冷的宫门上。
    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来到这里，她是多么期望宫门的开启又是多么害怕！
    她要见他，她必须要见到他。无论曾经她是多么胆怯多么懦弱，可是现在，她必须勇敢起来！这偌大的深宫中，她能依赖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啊！
    通报的小太监在珠帘外踌躇了许久。屋内的天启帝正忙得不亦乐乎，他怎敢在这种时候坏了皇上的雅兴？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屋内的天启帝打了个呵欠。小太监忙朝内偷偷望去，天启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好机会！
    他忙不迭地掀帘而入，恭声道，“万岁爷，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天启帝微微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儿，“宣吧。”
    “是！”
    天启帝又拿起家伙埋头苦干起来。
    殿门终于开了。小太监兴奋地跳出来，轻声嚷嚷着，“娘娘，皇上宣您进去呢！”
    她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真的么？皇上……皇上他肯见我？”
    小太监衷心为她高兴着，“您快进去吧，别让皇上干等着呀！”
    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
    啊，乾清宫，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当年，她不正是在这里成为他的皇后他的妻么？可她又有多久没来过这里了？
    再次踏入这殿门，她心中思绪万千。哦，那西洋钟，那《雪梅图》，那《自叙帖》……还在，当年的一切都还在！可人呢？他还在么？他还是当年那个他么？
    有内侍为她撩起珠帘，外头的风灌进内寝，撞得殿内烛影摇曳。冰凉的砖地上坐着一个玄衣青年，他手中捏着把刨子，从那未完工的木椅后缓缓抬头，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她站在门边呆呆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见到。心头很堵，事先准备好的对白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终于，她找到一句可以说的话，“皇上万福。”
    天启帝抬手示意她起身，“什么事。”
    他的口气极淡，淡得像夏日天边的云彩，飘忽不定，若即若离。她很委屈，她多想像寻常百姓家的妻子一样向他撒娇，可她不能也不敢。
    “臣妾挂念皇上，臣妾……有事要告诉皇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甚至有些后悔，或许她根本就不该来这里？
    天启帝在身旁的砖地上拍了拍，“坐过来说。”
    她有些诧异，怔了好久，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盘膝，坐下。
    天启帝又坐近了些，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
    “今年多大了？”
    她又是微怔，“二十二了……”
    “二十二……”天启帝偏了偏头，“这么快……朕记得，当年进宫时时还是个调皮的小丫头呢。”
    她忽然很想流泪。他还记得，他还记得她的曾经么？
    “皇上……您知道么……”她有些慌乱，她终于决定告诉他，“臣妾……臣妾有身孕了！”
    手中的刨子“咣”一声掉落在地，天启帝不可置信地望向她，“你……你说什么？”
    “皇上！真的！臣妾怀了您的骨肉！”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来得太意外太猛烈了，天启帝霍然起身，在殿内焦躁地踱着步子，“不……不可能……朕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皇后有喜，这是何等大事！”
    “皇上！”她急得差点掉泪，“臣妾害怕……臣妾不敢让太医对人说……后宫的妃嫔没有一个生下龙子……臣妾怕……怕有人……”
    她不敢往下说了。
    天启帝心中恨意陡升，怪不得他一直没有孩子，怪不得他一直没有孩子！是客氏么？她愈来愈无法无天了！
    他一个急转身，喉咙有些干涩，“几个月了？”
    “近……四个月了……”她的脸憋得通红。
    “真的么？真的么？”天启帝激动的不能自己，几大步跨过来，一把拢住她的双手，“嫣儿，朕不是在做梦吧？朕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他长得可真快！让朕听听看!”
    天启帝将头贴上皇后张嫣微微隆起的腹部，快乐得几乎落泪，“朕听见了，听见了！他在叫父皇呢！嫣儿你能感觉到么？”
    张嫣已是泪盈于睫，“臣妾每日每夜都能感受得到，今日终于能与您一同分享这分喜悦……”
    “朕真快乐得打紧！”天启帝温柔地揽过她，“安心养身子吧，把他生下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有朕在呢。朕要等他，等他出来！”
    久违的幸福与甜蜜一起涌上心头，她痴痴地望向他，却又感到隐隐不安。
    瞎想什么呢？皇帝鼎盛春秋，聚首的日子应该还有很长很长，可为什么她总也拭不去他眸中无尽的忧伤与怅惘？为什么明明离他如此之近却又感到如此之远？
    她努力拂去心头的不安，闭上眼享受着片刻的温馨。让她醉吧，醉吧！若能年年月月日日似此时，今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