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月光色，女子香。泪断剑，情多长？
    水木香苑内，轻袍缓带的富家子弟，悠闲的赏月听歌。城南有名的风月场所，群芳无数，令人流连。白衣贵公子慢掇着杯中的玉露。在嘈嘈切切思华年里，大珠小珠落玉
    盘。一袭翡翠碧裳的韶华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浅唱低吟，好不旖旎——“相思情未了，顾盼兮、素颜华衣。惟叹春心共于花，白首功名为君倾。殊不知、物事人非，韶龄
    易逝，锦书难托。却道：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
    雅阁外，一轮银辉冷冷的挂在天幕，有些凄切。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子晟，今夜你心情不好？”韶华女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依依，我……你且慢收弦，为我再歌一曲！”
    水木香苑的花魁柳依依，谁都知道她是风流倜傥的林家长公子的红粉知己，不知道羡煞多少神仙眷侣。柳依依的琴技歌艺在泉州城内风月场首屈一指，也难怪一向自视甚
    高的林子晟会频频的光临。
    女子遵从的张开歌喉，轻声曼语：“谁能长伴汝？空你一生执。醉笑陪君三万场，猛悟今夕何夕。推枕惘然不见，来时陌上初熏。这些个千生万生只在，懵懂不知红
    尘。”
    “词好，曲也好。好一句‘醉笑陪君三万场，猛悟今夕何夕。’依依，你越来越懂我的心思。”
    “依依只盼能让公子不要愁眉紧索。”她是个令人心怡的女子，果然天资过人。
    林子晟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将目光移向窗外。要是那个女子有柳依依一半的善解风情就好了。
    “其实，子晟你的六弦琴才是炉火纯青，什么时候能再闻一曲，依依死也无撼了。”
    “呵，我哪有那么好！你要听下次我弹奏就是。”
    “说定了。子晟，为何你总是烦事愁心的样子？”
    “为了白紫苏，也为了林家。”
    “白家小姐？她不好吗？”
    “不，她很好，是我不好！”
    “子晟！”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是爱一个人而爱不到的悲哀吗？”柳依依突然的冒出一句，吓了子晟一跳，这话说到他的心坎上了，切中要害呢！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柳依依眼神幽幽的望向他。
    “何苦！”
    白紫苏？白紫苏？想来都很遥远，哪有眼前人善解人意？她到底有什么好？他也说不清，人就是很作贱自己，得不到的偏要苦苦的追寻，而对眼前人去不懂得去怜取。
    “你果然在！”
    “谁？”林子晟和柳依依各怀心事，沉默无语，倒是来人打破沉寂。
    “林公子果然好兴致！”子晟看了看来人。青衣布衫，正无礼的掀来雅阁轻掩的珠廉。
    “白……公子……是你？”子晟打招呼，有些虚弱。白紫苏如今的装扮倒是别有一番风韵。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白家的女儿。
    “幸会幸会！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林公子的雅兴？”白紫苏话中带刺。
    “简直是胡闹！紫苏。你来水木香苑做甚？堂堂的白家大小姐，传出去，你的名声很不好！”
    “呵，难得林公子也会为阿苏着想？你林子晟能来，谁规定我白紫苏就不能。你听你的曲子会你的小情人柳花魁，凭什么我不能？”白紫苏据理力争。子晟在嘴皮子功夫
    上很少占上风。果然他被她扰的心乱如麻，不觉的语气也生硬了。
    “白大小姐真的是好涵养。月前辈一世的英明怎么会调教出你这样的女儿？”
    “哈，好！又好说教了不是？”白紫苏的娘亲是曾经震惊武林的月玲珑。一套出自苗疆的刀法，出神入化，令人拍案叫绝。人称“月影夕刀”月玲珑。刀意的华丽精湛子
    晟也是见过的。
    “我是我，阿娘是阿娘！阿娘为人有涵养，可我白紫苏没有，不行么？呵，我才不会学阿娘，她真傻，放弃喜欢的人还无怨无悔。可以把伤痛留给自己承受，我还真的很
    佩服阿娘的隐忍！”
    “你说月前辈？你可要清楚，你在说的可是你的娘亲！”
    “呵，我白紫苏可没有你们会演戏，才不学你们一个个的虚伪到底。可笑，为所谓的虚无‘清誉’可以献上毕生的幸福。想知道就问问你的好师父都做些什么，他当真‘
    还记得缥缈溪畔的月玲珑么？’我娘等他很久很久，那老家伙还真的铁石心肠！呵，你也好不了多少，林子晟！一样的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你们究竟想干什么？”白紫苏的
    声音到最后都有些尖刺。
    “我能问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们数落一遍，你还真有兴致！”林子晟有些火大，家丑尚不想外扬，她白紫苏还真的会挑场所！
    “我才懒的理你们闲事！林子晟，你不是很喜欢柳依依吗？你就娶她呀！干吗老是来纠缠我不放？”
    “你当真以为我非你不可？你以为我愿意呀？”
    “好！真好，终于说出心理话。那你就休了我呀。”
    “你！”
    “你不敢是吧？胆小鬼！”
    “你厉害，你去！你说动你娘，让你退婚！你不是向来很有能耐吗？”
    “要是可以，我今天也不会无聊的来破坏你们的花泉月下。”白紫苏的口气放缓了。有一丝的无奈。
    看到白紫苏的妥协，林子晟也就不再责怪。
    “回去吧，别让人家看笑话，你看你，哪里有白家大小姐的气势！”
    “你少装好心！我会走的，不会碍你的眼。”
    白紫苏气势汹汹的夺门而出，门外突然的一阵惊呼。
    “没长眼睛呀？”白紫苏撞人还有理，也难怪她今天正在气头上，对谁都没好气，更何况是一素不相识的人。
    “抱歉！”一温温的声音道。子晟已经出来看究竟。
    这惹祸精！
    “好了啦，以后长眼睛就是！”说出话来紫苏也暗自的后悔。
    “对不起哦，我不知道你……”白紫苏心虚，因为她不巧撞上的女子，眼睛处裹着珠白色的绢。看来是双目失明的可怜人儿，紫苏又看了她腰侧的玉萧，看来是苑中的乐
    师无疑。紫苏本来也想认同自己的想法，可是女子周身弥漫的香气却让她觉得她不简单。
    “雪儿，你去让君昊来，咱们耽搁太久。该起程了。”还是温温的语气。
    “姑娘，借过。”白紫苏吃惊得木呆在楼道口。因为他看到子晟的脸色瞬息间苍白。
    子晟也是仅仅听到那个叫雪儿的侍女轻声的一句回复——“是，我马上就去。天尊。”她们口中说的君昊，应该是郁君昊！是他！天音海阁阁主！
    林子晟和白紫苏没有见过他，可是他的名字却打小的印在脑海里。郁君昊，月玲珑常提，玄真道长也有意无意中说起过。
    被称做“天尊”的女子，辈分比郁君昊高，那她岂不是残雪盟盟主？
    “子晟，我很赏识你的聪明！”女子缓缓的道，看来她是读透了林子晟的心思。
    “你是不是想去给玄真告密，可惜太晚了。”
    “不，师父早就有预知，逍遥岛的人会来的。只是没有预料到好几股力量合袭而来。”
    “哦？玄真知道我要来？”
    “不是！”
    “呵。我还以为他真的上窥天道，连我的临时改变计划都能猜的到！”
    “求您放过我的师父！”
    “我没有为难过他！是他一直的不肯放过自己，我想月玲珑也是。”子晟不敢怀疑女子的能力，语词里不自觉的泛出的淡淡霸气，试问天下几个女子会有？虽说她看上去
    年龄比自己还要小几岁。
    “白紫苏？你是月玲珑的女儿？”珠白色的绢覆盖着的双眼，仿佛能洞穿一切。
    “是又怎么样，妖女，你害的我娘亲还不够吗？”白紫苏可没有林子晟的处事老练。她向来想什么说什么。口不遮拦。
    “好，难得听句真心话，你娘很恨我么？”
    “不知道！”这也是真心话。身为女儿只知道母亲今天的痛楚多半来自逍遥岛残雪盟。她如果是天尊，是残雪盟盟主，那可真的和她不共戴天。
    “是么？我很喜欢你的性格，白紫苏。你可比君昊坦率多了！”
    “天尊？”
    “呵呵，我也是实话实说，不会美化谁包庇谁，更不会诋毁谁，就事论是罢了。好了，说太多。以为可以好好的在水木香苑休息一下，看来，是不成了。”
    被称做“天尊”的女子，自顾自的下楼。侍女根本没有搀扶她，她也好象看得见一样，方向拿捏准确。
    “子晟，怎么办？”白紫苏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残雪盟盟主？不是开玩笑的。
    “她比我想象的还要普通，普通到我都要怀疑起她是不是残雪盟盟主。你有没有发觉她的身上一丝杀气都没有，相反的，周身泛着幽幽的沁人心脾的宁神芳香，让人想发
    火或着动粗都提不起气力。”子晟默默的分析。
    “她真的是天尊么？”白紫苏不禁的在心底反问一遍。残雪盟的行事她从小就有耳闻，如果人人都像女子那般，倒可以悬壶济世！
    “回去，很晚了，你娘亲会担心的。”林子晟奉劝一声。
    “哦！”白紫苏没有盛气凌人的态度。
    “提醒月前辈，说逍遥岛的人已经到泉州了。让她有对策才行，虽然不知道她们所来何事！”
    “知道！”白紫苏恹恹的，逍遥岛？想想都有些后怕。不过她才不管，只要有人想伤害到阿娘，她会跟她们火拼，玉石俱焚，再所不惜。
    林子晟转身重入雅阁内，柳依依还没有歇息。他对她也没有说什么。拿起桌上的酒壶，仰起头，以一种很绝望的姿势饮下。本来江湖恩怨同他林家是八竿子打不到的。林
    家世代经商很少卷入门派之间争斗。
    缥缈天音，依稀水影，一缕遥香隔万城。最初最终他对残雪盟的印象仅限于此。还是从师父玄真道人口中隐隐的得知的。
    师父不想他插手残雪盟的恩怨，因为他知道残雪盟的可怕吧？他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他和月玲珑月前辈又有怎样的宿缘，听白紫苏的语气，对他咬牙切齿的仇视。可平
    日里师父都是不惊轻尘的清净。江湖，武林，真的不能小看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