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空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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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宦官回报,李贤在巴州自缢。
“什么?卫队不是去接他了吗?”显大惊。韦氏更加意外。
“卫队三日前准备好出发,今日应该还未走远。巴州县令送来急报,李贤自缢了。”
显怒道:“混账。给我下去查!”
裴炎进宫参见皇上,也是为李贤自杀一事而来。
显正在气头上。裴炎说自己心灰意冷,无力回天,欲辞官回乡。显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天下怕太后,敬李贤,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帝!
“裴大人报效朝廷,衷心一片。皇上怎舍得大人辞职呢?”韦氏赶紧拉住显,陪了一张笑脸。
“老夫无能啊!”说完,裴炎竟然跪下了。
“大人请保重身体。皇上已经下令彻查此事,还李贤一个公道。”
裴炎只能就此作罢了。
马上丘神勃被查了出来。什么也没说出来,畏罪自杀了。
“又一个自杀的。天下还有没有王法!”显吼道。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
听到贤死去的消息,婉儿只有一夜的沉默,似乎泪水已经流干了。自己始终还是没有能够保得住他。甚至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当年那个复杂混乱的局面,是怎样一回事。只知道,太后有着野心,她在预谋夺权。
贤如同一个抓不住的幸福,曾经会值得把所有的秘密、情感,甚至生命都给了他。到如今,自己已经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生存,爱情永远离开了她。
无尽的守望早已随着大明宫的波云诡谲,烟消云散。
几百年来,广陵散如同一个被诅咒的魔音,始终只为诀别而泣。
米苍青青米仓碧,残阳如诉亦如哭泣。
瓜藤绵瓞瓜潮落,不似从前在芳时。
太极宫安仁殿。
韦氏接到太后的懿旨,安排在显福门为李贤举丧。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从自己的提议接贤回来,到贤自杀,一切不会只是一个巧合。很明显,自己的一切处于被监视的状态。查奸细到底从何查起呢?这个人物应该是太后派来的人,也就是说,在新君登基之前,也是太极宫的人。“来人,让内侍省交来这几年太极宫宫人侍奉变动的记录。”韦氏交待了下去。
杏儿似是无意道:“娘娘,有没有发觉进来居室的香气与往日多有些不一样了?”
韦氏回过神来。“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是了。”平日安仁殿都是按照显的喜好,调制桂花和橙花,如今,这股浓郁的味道不知从何而来。“平日负责中宫香熏物品供应的是内侍省吧?”
“是。”
第二日,就有宫女被溺死在东海池里。
这是对我的警告么?韦氏烦躁得很。想了想,也觉心中有数了。这断然是不能从内侍省入手的。
接着,马秦客被召到安仁殿请脉。
马秦客为韦氏请脉之后,道“娘娘凤体安和。可能因为最近睡眠不佳导致精神不济,下官为娘娘开一副安神舒缓的药即可。”
韦氏朝旁人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马秦客见着侍女都出去了,才问道:“听说娘娘准备彻查中宫?”
到底还是马秦客了解韦氏。韦氏道:“最近觉察出房中薰香突然被人掉换,正欲查此事,宫里就死了宫女。”
马秦客下意识的辨别起房内的香气,顿时皱起了眉。韦氏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了,问道:“怎么了?”见着韦氏的追问,马秦客起初是目光闪躲,半晌,他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知道烟芸散吗?”韦氏确实不知,摇摇头。马秦客道:“是流行于长安花街的一种薰香,据说吸入之后便不会受育。”
“混账!”韦氏骂道。马秦客忙道:“娘娘息怒,其实这些三教九流之物只是民间方士炼制的,到底能否奏效尚是未知之数。”韦氏忿忿道:“有此等包藏祸心的人就是本宫的心头大患!”
马秦客起身,环顾四周。先来到薰香炉旁,闻了闻,又放下了。韦氏便问:“薰香没有问题?”
“橙花味重,桂花次之,青瓜少许。并无异常。”马秦客道,接着寻着其他地方。马秦客突然闻了闻自己的手指,像是明白了什么。道:“刚刚下官只是为娘娘把过脉,便沾了气味。想必这个香味来自您的衣物。”
韦氏提起衣袖,凑近鼻尖,闻了闻。多么浓郁的香味,这么久了自己竟然没有发觉。“容本宫想想。”韦氏使劲搜索着记忆,“自打今年立春之后,衣物上便是这种味道了,本宫还以为是沾了花草的气味。”
马秦客到底没有经历过这般暗算,急急地在房里踱着步子。“娘娘,就这样让奸人得逞吗?”韦氏终于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了。秦客怜惜道:“这样折腾下去娘娘的身子也受不住的,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往后即便再怎的调养也是无济于事的。”韦氏被他说得心里更慌了,急出泪来。秦客递上香帕。
韦氏的目光停留了一瞬间,但她没有接过,只道:“不用。”继而想了想,道“如果让马大人放话出去说本宫有喜了,那个人的下一步会是什么?”
虽知这是引蛇出洞的法子,但秦客的担忧并没减少,问道:“娘娘还是要查?”韦氏点点头。秦客知道韦氏心里的矛盾。纵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的心里始终还是有这份猜忌,在宫里的日子也不会轻松的。她不会希望这个“奸人”就是太后。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皇上了。她总还是想要相信一个人的。
秦客感触良深,道:“下官愿为娘娘效劳。”
韦氏感激一笑。此时,没有谁比秦客更了解自己了。末了,韦氏又补上一句:“有任何情况前来就是,不必经过内侍省通传。为避猜疑,往后本宫自会另传别的太医前来应诊,马大人可别往心里去,想必你我心中都有数的。”
“下官明白。”马秦客道。“下官先行告退。”
接着韦氏下令,禁止中宫有香熏物品出现。太极宫所有饮食,交由宫人检查再行呈递。
长宁公主的周岁生日到了。
显很是开心,到韦氏宫中留吃宵夜。“永泰(公主)呢?”显问。
韦氏笑道:“刚睡了。永泰今日见着妹妹生日闹腾了一天呢,这不,闹疲了,天还没黑就睡着了。”
话音刚落,里屋就传来侍女的话音。“公主醒了。”
显进里边的房间,把裹在被褥里的小永泰逗乐了一番。一岁的长宁见显逗玩小姐姐的样子,在一旁笑得咯咯咯的。显别提有多开心了。
御书房那边有事儿,显就回去了。
韦氏马上召来马秦客。
马秦客知道韦氏的意思,于是按照她的意思一一检查从尚食局那边带来的饮食。突然,马秦客像是无意间说到:“娘娘怎么又在用烟芸散了?”韦氏不解:“本宫已经下令禁止中宫用香,怎么可能?”“哦?”马秦客更加诧异。
韦氏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没有任何味道。而马秦客突然在韦氏对面的榻上停了下来。
韦氏明白了。这股香气,是从显那边带过来的。韦氏道:“此人三番四次在本宫的衣物上做手脚,看来是尚衣局的人。”可一深想,此人不仅在安仁殿有人手,更在神龙殿皇上身边有安插。想到这里,韦氏气得掀了桌子。“此人从安仁殿到神龙殿都来去自如,本宫非揪他出来不可。”骂完,竟瘫软在榻上,神情沮丧,懊恼地摇着头,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
秦客顿时明白,她害怕了,她不敢查下去,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不单可能是太后指使的,而且大有可能是神龙殿在操作。她不敢再想下去,她不敢去怀疑皇上。秦客轻轻地拍着韦氏的肩膀。
韦氏抬起泪眼,这一刻,她唯一能相信的人,就只是马秦客了。“告诉我,该怎么做?”
秦客故作轻松道:“娘娘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娘娘万不可因一时之气,伤了与皇上的感情,伤了后宫的和气。下官在宫中尚有些人脉,在神龙殿那边走动会方便一点。”
韦氏心里很清楚,他只是在安慰自己,到头来也许只会给自己一个“一场误会”之类的答复。他也不会伤及自己与皇上的情感,更不会将矛头指向太后那边,那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险。
韦氏到底还是感激。
恐惧是连绵不绝的,这后宫,远远比她想象中恐怖。一切都是这样波云诡谲,力不从心。前朝的、后宫的、家族的……自己的路还长,可眼前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迷局,自己被围猎其中,设局者在向自己展开她那肆无忌惮的暗算了,并深信自己是不敢追究下去的。自己应该怎么打算?
马秦客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道:“娘娘,太医局中暗传一个关于安仁殿的说法,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韦氏的心提到嗓子眼了:“但说无妨。”马秦客小心道:“皇后可知,先皇废后王氏也是住在安仁殿的。”
韦氏一惊。王皇后家世显赫,从太子妃到皇后一路可是顺顺当当,不过这么多年似乎也不得宠,一直膝下无子。而武后当年扬言安仁殿有王氏、萧氏鬼魅出没,没有入住。想到这里,韦氏心里腾腾地震动着,道:“本宫听说太后与御医沈南缪关系非同一般,可这些毕竟都是些花里胡哨的传闻。马大人,太医局可有什么线索?”
马秦客道:“上次娘娘召见之后,下官在太医局多有留意,发现太医局的存档里这几十年一直都有麝鹿香进库的记录。而烟芸散就是由麝鹿香提炼而成。”韦氏不觉一阵晕眩:“你的意思是——这一切便是皇家的惯例?本宫虽住安仁殿,可膝下已有子,可为何还要针对本宫?”马秦客不敢直接回答,只能道:“下官提醒娘娘,留意些重润小王爷。”韦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像是被乱箭刺着。
内侍省大牢中。皇后端坐牢门之前,里边是徐公公。
韦氏道:“没想到,你能为太后办了这么多年的事,真是个忠心的奴才!”徐公公平静道:“皇后问罪奴才,奴才无话可说。”韦氏见着徐公公这般底气十足的模样,自然是气得无语,反笑道:“徐公公言重了。徐公公是太后的人,本宫哪敢问罪?”徐公公仍处变不惊道:“不知娘娘驾临,有何吩咐?”韦氏厉声道:“大胆奴才,你在尚衣局做了什么自己清楚!竟敢挑拨太后、皇上同本宫的关系,本宫大可让你不得好死!不过,本宫要先听听你的说法。”
徐公公忽地抬了眼,继而转向墙壁上高高的窗户,道:“这个说法,皇后娘娘直接问太后便是,何必为难奴才。”韦氏骂道:“混账!本宫岂容你指手画脚!”侍卫见皇后发怒,便上前待命。韦氏却挥挥手让他们先下去。徐公公这才嘴软了,道:“请娘娘息怒。”韦氏道:“本宫问你,你既死到临头,宁愿死跟太后,也不愿投靠本宫么?”徐公公冷冷道:“看看太后在宫中的人脉、权势,即使奴才过得了娘娘这关,未必能过得了太后那关。做奴才的,跟哪个主子,做什么差使,哪是自己能做主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娘娘您天姿聪慧,可这次您聪明过了太后,反倒会恼了太后。娘娘往后多加小心啊。”韦氏起了身,道:“你罪已至死,又数次冒犯本宫,内侍省可都一一记下的,少不了皮肉之苦。本宫现酒赐你鸩酒一杯,走得痛快些吧。”徐公公作揖道:“谢娘娘恩典。”
后宫的,朝中的一切,竟如此力不从心。韦氏思量着。族人,他们会是自己的依仗。
“请皇上赐家父一官职。”韦氏请示道。
“赐何?”显有些疑惑。在这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韦氏已经提携了韦家的大量势力。
“侍中。”韦氏道。侍中的官职不能随便赐予,必须皇上亲自册封才行。
“好吧。”显终于知道这次太后的出游其实是韦后的一个缓兵之计。韦氏准备等到太后还朝之前,提携韦家势力,排挤武氏势力。
可是显的册封遭到朝臣反对。显受不了他们如此小题大做。自从贤死后请辞未遂,裴炎似乎没把这个新君放在眼里。而如今的形势却是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后掌权,自己都是一个无用的君王。
显终于在朝堂上不顾仪态地发火:“不就是一个侍中吗,朕就是把天下都交给韦玄贞又怎样!”
伴随这满朝文武的震惊,这句话就原封不动的传到太后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