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是的脸色自从出现在篮球场上，并见到一大群眼冒绿光如饿了七八天后骤然见到肥美兔子状若疯狂的恶狼的女生后就一直板着，周围急速冰寒起来的气场表明他的心情极度不爽。球赛结束的哨声甫一响起便甩手闷头朝场外走去。
    右非跟上去一边招手回应着女生们的尖叫注目，一边拨拉着自己的头发口中抱怨着：“早知道阿是你这种一看就很衰的白发更惹眼的话，我又何苦巴巴地专门跑到那只衰鸟忍受了她整整两个时辰的口水折磨把头发折腾成这样的颜色？直接挥挥手就成了。瞧现在，风头都被阿是你抢走了！”
    右非额上缚一条粉绿冰绡，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根根直竖，颜色五彩缤纷花哨无比。光红色就有暗红、深红、血红、大红、绯红、妃红、水红、粉红、浅红、淡红等十来种，更不用说其他橙黄蓝绿青白灰黑紫，深深浅浅染出来也有数百种之多。再加上颜色搭配调出来的色彩，万花筒也无此多彩。乍一眼看上去，眼花缭乱眩人眼目，不过感觉总是有点张狂。
    但若仔细分辨，便看出妙处来了。那些色彩杂而不乱，纷而不繁，居然每一种与旁边颜色的搭配都是妙到毫颠，简直一丝一缕都更改不得，看了直让人觉得万千奇妙尽在其中。此种技术比之那花道国手更是高明了不知多少倍。只因那花是可以移动的，头发却不行，是一丝一毫都挪不了窝的。
    纵使如此，左是却是最亮眼的。右非的头发太喧宾夺主了，让所有人的眼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他的头发上，反而忽略了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颜。但真正最能夺人眼球的，还是那些扮相与个人的外貌气质符合相衬从而使之更形出色的人。
    左是依旧是那一头如月光泻地的银发，没有多一丝改变，只是为了打球方便，在脑后用一条青白色的缎带束起。纯冷色调的发与那张冰玉般的脸相得益彰，那般冷冷清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孤绝的美令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在其中。
    左是转眼瞧瞧右非色彩斑斓的脑袋，闷气竟消了大半，只觉得有些好笑。说实话，那只画眉鸟的技术相当不赖的，只是有些花痴而已，想必右非这次是吃足了苦头。
    目光转移的瞬间，眼角溜过一个人的身影，便再也移不开视线了，身体陡然僵硬。
    是他么？真的……是他么？分别了千年，真的……又见着他了么？
    目光胶着在那人身上，全然忽略了身边右非的不满惊讶大声呼喊，左是痴痴地呢喃出声：“镜……灵……”
    只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呼唤，甚至就算这时有人站在左是旁边，也定然是听不到的，那他却仿佛听见了，缓缓地转过身。
    当那张在心中勾勒了亿万遍千年来未曾有一刻忘却的脸一点一点盈满眼帘的那一刹那，
    相思成灰，
    梦靥成咒。
    心中狂烈地呼喊着那个人的名字，沸腾的血液几乎要冲破皮肤，每一寸肌理、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冲过去！冲过去！留住他！”
    脚下却像是生了根，无论如何也挪动不了；身体如同被紧紧困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连动一根手指都不能！只能努力睁大了双眼热切地、渴盼地、无助地望着那个人。
    可是就连视线都北倏然上涌的水雾模糊了，他努力地想逼回这片朦胧，却无济于事，世界在眸中饱满的水光里润泽出奇异的弧度。
    这样就看不到了！不要！不要不说一句话就离开！只是快速地眨着眼，终于将那泪珠挤出眼眶，视野清亮起来。
    他惊喜地看见那人露出一抹带着无奈的宠溺的温润笑容，也不见有何动作，晃眼间已穿过百米远的距离和其中拥挤的人群来到面前，修长的手指带着暖暖的体温拂去他面上的泪痕，然后张臂将他拥入怀中，如珠玉般的嗓音在耳畔轻轻叹息：“小缡儿还是这么爱哭呢，叫我如何放心？”
    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于是心满意足。只要有这个人在，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是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迅速将那人的肩头洇湿一片。
    边上却有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啊呀，这可不是鉴灵么？许久未见，倒是风采依旧啊！”
    左是被这声音一点，终于醒悟过来这里是大庭广众之下，想想都可以知道多半场上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两人身上。两个大男人当众搂抱在一起可不稀奇么？这一下便只觉所有的目光都化为实质，芒刺在背的感觉令他愈发地不敢抬头了。
    徐曦煜任由左是牢牢地埋在自己肩窝，温柔地用手指梳理他那因为运动而略微凌乱的银发，淡淡笑道：“承蒙夸奖。锦夜也是愈发地出挑了呢。”
    右非眼神一飘，轻轻笑道：“哎呀，这还不是多亏了妖王大人管辖有方，调度有据么？很多情况下都是事半功倍，空出来的大段的时间也无事可做，只把这些功夫都用在了这副皮相上，能不越来越好么？说到这里了，你还不知道的吧？我现在的名字可不是锦夜了，王赐名右非。还有你的小缡儿，便叫做左是。王现在倚仗我们如左膀右臂呢。”
    左是身子一震，从徐曦煜怀中霍然抬头，向来静淡如深潭的眸子里染上了狂炽的狠厉之色，涩声道：“右非，住口！”右手五指呈半环抱状，包围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晶莹球体，内里丝丝缕缕的烟气缭绕，衬着他几欲透明的肤色，看上去漂亮已极。
    饶是右非再大胆也不由失色叫道：“锁魂？！”
    徐曦煜伸手温柔地将左是的右手包围在自己掌中，揽在他背上的手臂紧了紧，低沉的嗓音有抚慰人心的效果：“小缡儿，不生气，没什么好气的。我知道你的心便足够了。其他的，没什么要紧。所以，没必要生气……”
    左是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抬起的眸子带着忧伤：“镜，还不准备回来么？”
    徐曦煜眼神迷蒙，叹息着笑道：“现在，我该怎样回去？”
    左是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向他靠得更紧，闷在他怀里轻轻道：“那么，镜，带我走吧。不要像千年前那样，把我一个人留下。”
    右非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徐曦煜略感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再对着左是时声音依旧温润：“如果你真的能舍下这一切，我带你走。”
    左是身子颤了颤。徐曦煜了然，手指抚过他淡色新月形的眉：“小缡儿，你的责任心太强，悲悯众生。千年前不能丢下那些人，千年后的责任依旧羁绊着你。小缡儿啊，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他看着左是那一头如雪的银发，带着浓浓的心疼。缠绕在指尖的白，是扎进心底的刺。
    当年的那场动荡中，受伤最深的，恐怕就是小缡儿了吧？友情和责任，剧烈地碰撞冲突，最艰辛的选择。虽然最后听话地留下辅助纳兰庭白，但心底应是极苦的。这一头原本亮泽的乌丝，当是一夕染霜的吧？
    小缡儿，小缡儿，我该怎样才能让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