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外篇 方子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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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殷朝的威武将军,他戎马一生,功绩卓著;为国家忠职勤政,鞠躬尽瘁;为百姓谦虚恢宏,胸怀天下,以至后来人人歌颂,但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个好父亲。
在我三岁那年,他上了前线,一去就是四年。那时候小,不懂事总是围着母亲问父亲上哪里了,她总是温和地对我笑,“他很快就回来。”慢慢地长大了,听到周围的人对父亲的敬仰我也感到无比的骄傲,总是仰着头对母亲说,“他们说我父亲是大英雄,是吗。”她只是用手拍拍我的头,点头微笑着,但从眼里看不到焦距。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寂寞和孤单。四年后父亲回来了,他受了伤,很重,所以要在家好好修养。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母亲比我还要开心。
在接下来的二年里,我们一家人终于聚在了一起,但是我们生活却和隔壁的思遥不一样,他总是天天围着他的父母可以尽情地撒娇,任意的任性,但我家不一样。父亲白天都在书房,一直呆到很晚;母亲一直在等,从刚开始的喜悦慢慢变得麻木,直到后来仿佛父亲没有回来那样的日子。但是我开始学习,家里请了很多老师,每天四书五经,每天练武扎马步把我的时间都占满了。我只有每月的十五那天才对这父亲,他来检查我的练习,他从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我就知道我做到不让他满意,下个月我就要更努力。这样的日子慢慢让我产生错觉,认为家庭生活就是这样的,夫妻间相敬如宾。
两年后,父亲再次领兵出战。在他出发前的那个晚上,母亲做了很多菜,说是为父亲践行,也请了不少父亲的同僚,在那个晚上母亲打扮得很漂亮,高高的发髻,飘逸的罗裙,成了那个晚餐上的焦点。就像是春末的一枝挑花,孤独而又骄傲地盛开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形容,看着她不停地忙进忙外的身影,我不由地感到悲伤。父亲只是看着,默默地喝着酒,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在我胡乱吃几口准备退席的时候,父亲的一个手下打破这片寂静。
“将军,为何这次执意带兵攻打北国,不是已经收到他们的求和协议了吗?”
大家都安静了,我好奇地看着他们,也都是一脸的茫然,一份不解。母亲到是一脸的期待,我不知道他在盼望什么,或许她只是在等父亲的一句话。但是父亲让每个人都失望了。
他只是端着酒杯发了沉默了一会,深深叹了口气,仿佛把一生的无奈都吐了出来,然后转身回了书房。
我悄悄地跟着母亲看她进了父亲的书房,那是她第一次进去,也是最后一次。父亲的书房是家里的禁地,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去。我趴在门上听着他们的说话。父亲好像很生气,“碰”的一声,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接着是母亲抽泣的声音。
“你能为我留下吗?”是母亲,我可以想象她是那么期盼可以得到肯定的回答,可她还是失望了。
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那皓儿呢,他是你的儿子。”母亲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在向父亲喊着。
“正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所以他必须接受这样的生活。”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对我的要求。
我傻傻地坐在地上,竟然不知道父亲已经从里面出来,他看着我,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冷冷地对我说,“方家的人没有眼泪。”
我哭了,我用舌头舔舔嘴角的泪珠,咸咸的。房里的母亲也同我一般坐在地上,她的头发早已凌乱,还未来得及擦干泪水弄花了她脸上精致的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只是记得母亲的那双眼睛,空洞地让人感到害怕。
第二天出发,母亲没有出门迎送,父亲说是不想有分离之苦,但是我知道那是母亲绝望了,一个女人对自己丈夫的放弃。
之后的日子里家里很平静,十年不变一样地过着,我开始慢慢接受作为方家子孙应尽的职责,努力学习尚书易经,兵法谋略。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直到有一天在假山后面听到了下人的谈话。
“小翠,你有没有觉得夫人最近变得很不一样啊。”
那人四处瞧了回小声地说,“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哦,听夫人身边的秀儿说,夫人他外面有人了。”
我的脸变得煞白。
“这话你可不能乱讲。”
“谁乱讲来这的,不信你去问秀儿,你不是和他关系好吗,她还能骗你啊。”
“得了得了,府里的事我们少掺和。”
“你也不要说是我说的啊。”
我从假山后面出来,才发现自己紧握的手里都是冷汗。现在我终于知道家里有什么是不一样的了。是母亲,她变了,平日里总是安静文雅的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总是精心打扮,时常上街,连平日里最喜欢的古筝也许久没有动了。我的心开始沉落。
我开始学着逃避,除了每日早上的请安外,我与母亲基本上没有见面,以前的那种亲密早已不在。家里下人的议论更为难听,只是母亲只是依旧甚至变本加厉,每天早出晚归连一个丫鬟也不带了,事情变得越发难以收拾。
直到父亲回来的那天,他的脸色很难看,我想家里的事情恐怕早已传入他的耳中,但是那天母亲还没有回来。
直到夕阳西下,母亲才从外面款款归来,我站在他们卧室门口,想告诉他父亲回来了,而且心情不是很好。
她对我笑了,父亲走后的这两年里,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得这么温柔,“我知道。”他推门进去。
我不再是两年前的傻小子,趴在门上偷听,我只是静静地走开了,我知道即使站在那里也不会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第二天,母亲就离开了,父亲给了她一张休书。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我想哭着抱住她,叫她不要离开,但是我没有这么做,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离开或许对于她来说会是种解脱。
走到大门的时候,刺眼的阳光照的我们睁不开眼睛,我看着她的背影很模糊,似一团光圈围绕着她,她俯下身,抱着我,最后一次的拥抱,还是像以前那样温暖。
“孩子,如果爱一个人就不要让他等太久。”这是我母亲和我讲的最后一句话。
她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但谁也没有找过她。
母亲离开了好像对父亲并没有什么影响,我开始怀疑他到底爱过她没有,但是现在都没有意义了,因为她再也不会回来。或许我的父亲根本就没有感情,对母亲包括也对我。
14岁那样,我开始和他一起上战场。我开始认识到不同的世界,充满了杀戮,我的天空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一片红色。我也曾怀疑过为什么要打战为什么要杀人,但是听着士兵们激情高涨地喊着“精忠报国”看着他们不顾牺牲勇敢杀敌的场景,我也慢慢融入了他们的生活。
父亲对我就像是他的下属一般,没有特殊待遇,只有更为苛刻。他把他一生所学都倾囊相授。看着战场上矫健的身影,在马背上驰骋沙场,让敌人闻风丧胆。我才意识到他的归宿在这里。
我们只用了一年就班师回朝,在那时父亲的已经是殷朝的第一将军无人能敌。皇帝不知道该嘉奖些什么,准备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父亲,但是父亲拒绝了,理由是不忘糠妻,今生不再另娶。
之后父亲的身体开始衰退,大夫也诊不去原因,只道好好休息,不要操劳,但是他渐渐消弱下去,到后来连下床也变的很困难。
16岁的那年中秋,父亲去世了,他走的很安详。在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我们父子俩对这厚厚的云朵对酌着,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和他喝酒,没想到会是最后一次。他的精神很好,已经是很少有的事情,他的话还是很少,只是自己一杯杯地喝着,后来他喝醉了。
“惋心,惋心,对不去。”他一遍遍地叫着,那是我母亲的名讳。我想他是爱过她的吧,只是不知道怎么去爱。
我开始想起母亲,想起她离去时的忧伤,或许她根本没有背叛父亲,只是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她的表现就像是风中的蒲公英做着最后的挣扎,那样的决裂,没有后路。但是父亲不明白,或许他是明白,只是放手了,没有争取。
第二天家里的丫鬟发现父亲已经去世了,我平静的接受了,或许这对他也是种解脱。
我将他葬在了方家的陵园,我看见了他碑前的梅子酒,那是他生前最爱喝的,母亲做的梅子酒。我不懂他们的爱情。父亲对我说过,“方家的人,不应有感情。”或许这就是他们的悲剧。
忘情,不忆情。
直到我遇到她的那天,才发现感情由不得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