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秦洛之遇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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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在瞳那里直混到吃过晚饭。两人在晚膳时喝上了。秦非要说自己没醉,摇晃着身子步履蹒跚地出来。瞳早已烂
    醉如泥瘫在床上睡死过去,也管不到秦究竟是走是留。
    秦眯着眼睛脚下虚步,幽幽地走在御花园里。
    北边的夜晚是相当寒冷的,他满身酒气倒是御寒。御花园里冷冷清清的不甚寂寞。植物秃了枝桠,寂静无声。
    秦突然顿顿地站在一颗秃树下,抬头望着夜空出神。
    深宫庭院,置身其中,不过一个牢笼,何处才是个尽头。
    呵呵。他呆呆地笑。这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真要不得。
    “哪天干脆做件十恶不赦的事情,让父皇气不过将我贬为平民逐出宫去该有多好。”他吃吃地自语,看来着实醉
    得不轻。
    一路轻飘飘地不知走进什么地方,四下里望望,似乎比往常的院落愈加清冷几倍,简直满目萧条。止不住打了个
    哆嗦,缩瑟地裹了裹衣服,想看清楚这是哪里,却不敌酒劲一下上来,整个人晕头转向目不能视,干脆脚下一软
    跌在地上。
    他坐在地上挠了挠头,然后傻了似的干笑几声,最后所幸向后一倒,睡在地上,四仰八叉地张开双手双腿,哼起
    了小曲。
    “哈哈哈哈!”唱着唱着就兀自大笑。
    酒疯。
    湮洛缩在床脚,蜷成一团,破旧的被褥已经僵硬,还带着霉味,裹在身上也是散发出古怪的味道。寒冷和疼痛令
    他一直无法安然入睡。累极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去,却被一阵莫名其妙的唱歌声惊醒。
    他睁开眼,入目的依然是阴冷的房间。
    转过身,告诉自己那是错觉,禁苑怎么可能有人出入。湮洛逼自己重新入睡。
    “啊~啦啦啦啦啦啦!”又一阵不知所云的哼哼声。
    湮洛被搅得头疼,勉强支起身子,静静听了一阵。
    当真是有歌声。
    他嘲讽地笑笑,怎么这里难不成还有冤魂不散?
    又何必扰人清梦。湮洛听得烦躁,下床去看究竟。
    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竟然看到这幅景象。
    一身锦衣华服的人,竟躺在地上,极不雅观的睡姿。
    嘴巴一张一合,正在哼曲。
    湮洛皱眉。简直匪夷所思。这人,是怎么进到这个地方来的?那些影卫究竟在做什么,怎么会让这人如此肆意?
    湮洛走过去,站在那人跟前,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湮洛心里烦闷,恼他深夜惊扰,于是低低叫了一声:“别再唱了。快起来。”
    底下的人没反应。
    “天高地又远啊~”他闭着眼,唱着醉酒后的歌。不成曲调。
    “真吵。”湮洛皱眉自语。转身往井边走去,拿过小木桶,从井里吊起一半的水,有些吃力地提过去。也不管三
    七二十一,毫不手下留情地对准那人倒下去。
    哗啦啦半桶水全数倒在那人身上,整个身体全湿了。
    “啊!”那人被这刺骨的冰冷浇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一跃而起。
    酒意驱走大半,刹那冻醒过来。
    湮洛将水桶丢在一旁,恼怒地看着他。
    那人急急地抹脸,好半会儿才完全睁开眼睛,一眼看见湮洛,顿了许久。
    “你……你拿水泼我做什么?”秦打了个寒战,有些生气。被人无缘无故这么对待,好歹是从小被人迁就惯了的
    ,还没有谁敢这么对他。
    “要哼曲子别在这里。这个地方不是你呆的。明白了就快走。”湮洛冷冷地说,随即转身回屋。
    “你!”秦气极,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把他拉住。
    “啊!”谁知那人瞬间惨叫一声,剧烈挣扎。
    秦一惊,连忙放开手。
    那人痛得蹲下身去。
    秦感觉自己手上黏糊糊的,拿起来一看,竟然都是污血。他大吃一惊,连忙去扶那人。
    “你怎么了?”他低头,一眼看见他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手臂。
    “!”秦心里骇然,顿时明白了几分。
    “这里是禁苑?!”
    湮洛痛得浑身发抖,根本顾不上他的说话。
    秦轻轻拿过他的手,眉头皱成了一团:“好狠的心。你不过是个孩子……”
    湮洛推开他,踉跄着起身:“别烦我。走开。”他冷漠地说。扶着门挨着进屋去了。
    秦愣了一会儿,随即起身大步跑出禁苑。
    他一路飞奔回未夜宫,宫女太监看着他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连连退开。
    朴嬷嬷正急得团团转,看见他跑回来,又喜又怒,张口就是一顿数落:“你这祖宗!整整一天又跑去哪里疯了?
    !”
    秦一闪身冲进里屋,半句话也不答。
    朴嬷嬷觉察出似乎有些不对劲,追进去,果见秦一身衣服全湿透了,禁不住大叫:“这是怎么了?你落水了吗?
    ”
    她走过去硬要把他拉过来:“快换下来!这大冷的天,还不受凉了!”
    “哎呀,朴嬷嬷。你把金疮药放在什么地方了?!”秦四处翻东西,忙不迭地问。
    又引得朴嬷嬷一阵紧张:“你受伤了?”
    “不是不是!”秦急得要跳脚,“给我就是了。朴嬷嬷你快点,好疼的!”
    “没受伤你哪里疼?”朴嬷嬷看着他的样子直摇头,“你怎么又犯糊涂?”
    秦深吸一口气,回身对她说:“朴嬷嬷,我什么事也没有,更不是犯糊涂,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说。你先帮我准备
    金疮药,碘酒,还有纱布。快一点。”
    “你要这些做什么?”朴嬷嬷疑惑地问,还是折身去准备了。
    “朴嬷嬷,我都要最好的。”秦在她身后提醒。
    朴嬷嬷动作很快,利落地收拾好了东西。
    秦一古脑全抱进怀里,还不等朴嬷嬷开口,又冲出屋子去,一瞬跑得无影无踪。
    “小主子!你倒是先换身衣裳啊!这大晚上又要去哪?!”
    秦把朴嬷嬷的叫声丢在后头,一路跑回禁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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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一口气跑进禁苑,在屋子外面望了望,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连烛火也没有。
    一屋子发霉的味道。
    “喂。”他轻轻喊了一声。
    湮洛正坐在床上辗转难眠,听到声音,不禁迟疑。
    “喂,你在哪儿?”秦重新喊了一遍。
    湮洛下床,走出去,看见秦,随即愣住。
    “你回来做什么?”
    “屋子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你出来。”秦说着,往外走了几步。
    湮洛站在门口望着他,眉头皱得很紧:“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把东西放到地上,抬头看他,说:“你手上的伤很严重,不处理一下的话,会溃烂。到时候就更痛了。”
    湮洛怔了一下。
    “快过来,我带了金疮药,这种药治疗烧伤什么的是最好的。”
    湮洛犹豫了一下,低头望了望伤势严重的手臂,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外面虽然冷,但是总好过里面什么也看不到,”秦说着,一边撕下一块纱布,递给他,“上碘酒的时候会很疼
    ,但是伤口必须要洗一洗,你若熬不过去,就咬着纱布,千万别硬撑,要是咬伤了舌头,那就麻烦了。”
    湮洛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意,默默地把纱布接了过来。
    秦把他的手臂拉过去,望着伤口一阵,抿了抿唇。
    “别看了……”湮洛缩了一下手臂。
    秦捏着瓶子的手紧了紧,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起瓶子就着伤口缓缓将碘酒倒了下去。
    “!唔!”一阵钻心剧痛,湮洛本能地咬紧双唇。
    “别咬嘴唇!”秦停下动作,拿过他手里的纱布,“张嘴。”
    湮洛照他说的,把纱布咬进嘴里。
    秦重新帮他清洗伤口,湮洛疼得低下头去,尽量不发出呻吟,冷汗却止不住地渗出。
    秦咬咬牙坚持到底,动作尽量轻柔,费尽力气把伤口洗完,他发现自己出了一身虚汗。
    从小到大没做过这么煎熬的事情,仿佛那些碘酒是倒在自己伤口上的,怎么都觉得疼。
    湮洛说不出话了,不停地喘气。
    秦拿了干净的纱布细细地擦拭伤口附近的皮肤。到这时,他终于看清了那印在血肉之上的字:十五。
    心里一紧,说不出的难过。
    他身为皇家人,怎么可能不知这个烙印的含义。只是他不明白,明明眼前的人和他一样,还只是个少年,为什么
    会被送来这个鬼地方。成了囚犯。
    是哪个皇亲国戚的子嗣?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父皇处置了哪个皇室成员啊……
    秦心里疑惑,但是没问,只拿起金疮药,一点一点撒在伤口上,然后再替他细细包扎。
    忙完这些,两人都已经是满脸的汗,在这深寒的夜晚如此格格不入。
    湮洛身子轻轻的抖,眼睛里一片雾气。
    秦起身去井边打了一桶水,把纱布浸在水里润湿,然后绞干了替他把脸上的汗水和污迹擦去。反反复复几次,直
    到全部擦干净为止。
    水温极低,身上再热,一双手还是冻得通红。他倒也不在意。望着湮洛细致清秀的脸笑了笑,说:“你长得真好
    看。”
    湮洛一怔,望着秦漂亮干净的笑容顿了顿,心里感叹,长得好的明明是你自己。只是他没说,只伸手握住秦冻僵
    的双手,裹在手心里,轻轻揉搓。
    秦一惊,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湮洛这才发现眼前这个人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想来也知道是没顾得上换,淡淡的歉疚感油然而生,他这一身水
    ,还是他泼的。
    “谢谢你……”湮洛轻声说。放开他的手。
    秦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挠了挠头,傻傻地笑。
    笑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忙说:“我叫秦,你叫什么名字?”
    话刚一出口,秦就后悔地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进了这个地方的人,名字是第一个禁忌,现在问起,不过是戳在他的痛处。
    果然,秦看见他黯淡的神色。
    “对不起,”他手忙脚乱,“我不是故意的……”
    湮洛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
    秦低着头懊恼了一阵,想了想,复又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叫你小十五吗?”
    湮洛怔了怔,小十五?摹地想起那两个烙在手臂上的字,才反应过来。
    “你若想叫,便那样叫吧。”他说。
    秦点了点头,把他扶起来:“小十五,你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湮洛吃惊:“还来?这里怎么是你随意可以来的?”
    秦不在意地撇撇嘴:“总之我有办法。这伤要天天换药才行。”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秦也不和他争什么,把他扶进屋去。
    湮洛摸到床边,爬上去睡下,秦拉过被褥替他盖好。
    手一摸到那被子,秦的眉又皱成了一团:“这能盖?!”
    “将就着就行了。你赶快回去吧。”
    秦顿了顿,说:“不行,这要是睡下去,岂不伤了身子。小十五,你别睡,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秦说着一刻不停,又一折身跑了出去,转眼无影。
    湮洛心里猜到他又要做什么,却是要拦拦不住,坐在床上呆呆的晃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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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再一次跑回来时抱了一床厚实的被子。气喘吁吁。
    “你……”湮洛看着他简直说不出话来。
    秦忙着把旧的被子丢到外面,再把他拿过来的铺上去,兴冲冲地说着:“这一床被子朴嬷嬷前几天刚刚晾过,到
    现在还有暖洋洋的味道呢。朴嬷嬷做事就是好啊。”
    他把湮洛按在床上,用被子把他裹紧,使劲掖着:“怎么样,暖和多了吧?这样才能好好睡觉啊。”
    湮洛望着他,心里涌上万千滋味,到最后也只能说一句:“谢谢……”
    秦皱起一张脸,笑得有些孩子气。
    “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秦说着要走。
    “等一下。”湮洛叫住他。
    “怎么了?”
    “以后别再来了。不管你是谁,这个地方,还是不要再来为好。”湮洛低低地说。
    秦笑了笑,没有回话,转身出去了。
    门被他轻轻带上,月光了无,屋子里一片漆黑。
    湮洛睁着眼睛细细想了许久,脑海里却混沌一片。
    也许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他淡淡地想,曾经言彻也是那样,素昧平生,却出手相救。现在这个人,叫秦吧,虽然
    他被他泼了一桶水在身上,却不计较,还如此照顾他。
    湮洛裹了裹被子,习惯地把自己蜷了起来。
    言彻,他心里想着,我如今便是身在你所说的北边。这样寒冷的地方,你从小,就是长在这里吗?
    他糊里糊涂地思索着,渐渐睡了过去。
    御书房。
    宫女悄无声息地加了一盆火,使屋子里更暖一些。
    皇帝坐在御座上,低头看着奏折。
    副影卫长无声无息地进入,在桌子前单膝跪地:“叩见皇上,属下有事禀报。”
    皇帝没有抬头,淡淡应了一声:“说吧。”
    “启禀皇上,影卫说,今日三皇子误闯禁苑。”
    皇上手中御笔一顿,微微皱了眉。他抬起头来,看向副影卫长,沉着脸色问:“此话怎讲?”
    “据手下描述,三皇子初是喝醉误闯,此后却一而再再而三重回禁苑,听说还替那黎湮洛包扎伤口。”
    皇帝习惯性地用手抚上白玉座雕,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影卫没有轻易现身,特此禀报皇上,一切凭皇上定夺。”副影卫长说着。
    皇帝眼底射出一道寒光,微微地眯了眼。
    “上次江南一行,在灯会见到的,可是言彻?”皇帝突然沉声问。
    “回皇上,正是沈亲王之子沈言彻小王爷。”副影卫长回答。
    皇帝暗自沉吟。
    “秦儿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明知是禁苑还敢再三闯进去,最近越发的无法无天了。”皇帝皱眉。
    “那么,依皇上的意思,如若三皇子再闯,是否将他退回去?”
    “不必,”皇帝嘴角勾了勾,说,“秦儿要去便让他去。一个小小的深宫囚犯,朕倒不信朕的儿子会那么没用。
    ”
    皇帝的话里有话,副影卫长当即明白,便不再多言。起身准备退出去。
    “等等,”皇帝开口,“你吩咐下去,叫影卫看紧点,别让秦儿闹得过了。该做的事情还是照做。谁都不准手软
    !”
    “是!属下明白!”副影卫长躬身退下。
    皇帝随手拿起案上的玉雕把玩,嘴角扯出一抹冷冷的笑容:“当年你负我。如今要你儿子来还,真真是再好不过
    !”
    神情狠绝。
    无奈睡梦中秦惬意地翻了个身,梦呓中无意一句喃喃:“……小十五…………”
    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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