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戏子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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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日本人让李老板去唱戏?”
刘管事只是自己絮絮叨叨的,他也没指望宋文给他搭话,所以说当他这么一说话,刘管事顿时吓得不轻,拍着胸脯抱怨起来,
“哎哟,我的宋老板。你这乍一说话可吓死小人了。”等他缓过劲来又激动的跟宋文说道,
“可不就是吗?时间就定在半个月之后,四国饭店的大厅。你说宋老板不去吧,咱得罪不起的小日本,要是去了的话,国内的反日势力这么大,万一李老板上街让人打黑枪怎么办?现在弄得李老板里外不是人。急得他都上火了,那黄连菊花汤抓了好几副。”
“说的也是,这活儿不好接啊。”宋文慢悠悠的说道。
刘管事继续说,“除了李老板,还有陈燕英陈老板,张洵芳张老板。都是这海城鼎鼎有名的角儿。这也就是宋老板你的名声不够大。不然给您的请帖的也早下了。”
两个人用天南地北的说了一通,宋文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很是心满意足。
“到了,”刘管事率先下车,给了车夫几文钱,把宋文拉下来。
“宋老板你自个儿进去吧,我这还有事,就先去忙了。”
宋文也不介意,跟他点点头,就自顾自的到后面化妆室里,去准备自己要上台的东西了。
过了一会儿,他自己的东西都拾掇好了,李梦茹这才姗姗来迟。
“李老板。”宋文出道晚,李梦如算起来还是他的前辈,他当即就站了起来含笑对李梦茹打了个招呼。
李梦茹的神情有些恹恹的。他勉强拉起了一抹微笑,跟宋文点点头。
燕春楼的班主过来了,赶紧招呼着人给李梦茹上妆。众人看着李梦如这状态,顿时明白,刘管事说的多半是真的。
宋文拿起镜子补了补妆。那边班主还和李梦茹小声的咬耳朵。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李梦茹发了火气,猛的把一根炭笔拍在梳妆台上,炭笔顿时断成了两截儿。
李梦茹咬牙切齿,“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刘班主,你替我回句话。告诉他们,那天我正好生病,嗓子哑了唱不了戏。”
刘帮主愁眉苦脸小声的劝道,“哎呦,我的祖宗。人家有枪有炮有钱有权的。咱们就是一普通的小老百姓,下九流里混口饭吃,哪能得罪了他们。这一个弄不好,他们就是一枪崩了咱,咱都没处说理去。”
“那就让他们一枪崩了我。我李梦茹是个唱戏的下九流出身,但我也知道宁死不能当这卖国贼!”
刘班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陪笑道,“哪这么严重啊?就是唱一回的戏,怎么就跟卖国贼扯上关系了,咱是什么身份?虽然有那么点名声,但高门大户谁看得起咱们。他们都当咱是个玩意儿,高兴了就逗一逗哄一哄的。要我说,想当卖国贼你还不够格呢。”
他们俩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伺候的人听到他们的谈话都吓得直打哆嗦,毕竟这年头日本人是大,一个弄不好让人听见了,他们都活不成。
刘管事听见这边的声音急匆匆的过来。招呼着把人赶出去,“都干什么,干什么呢?化好妆穿好衣服就赶紧出去吧,巴掌大的地方非得挤一块也不嫌热!”
宋文一张嘴闭的紧紧的,不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儿,只是一双耳朵支棱了起来,仔细听着他们的话。
左右他的妆已经画好了,衣服也穿上了,只需要登台唱戏就行了。他也不去听他们的墙角,利利嗦嗦的推开门走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马上要就要到定下的时间了,李梦茹这才姗姗来迟。
宋文稍稍瞥了他一眼。浓墨重彩的妆容下面,他看不到他的脸色,可是从他露出来的带着一双血色的眼睛,可以看出他的状态不好。
“李老板,你还好吧?”宋文拖着水袖,假意上前安慰道。
李梦茹摇摇头,也不说话,只自顾自的清了清嗓子。
宋文也不是那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人,见李梦茹神情淡淡的,也不愿意非得上前招人嫌,就坐的离他远远的。
等两个人上台唱戏之后,宋文才知道李梦茹的状态就差到什么地步。声调高了低了不说,有几句就没合上节拍,最后的下场居然还走神了,要不是宋文在旁边给他找补,只怕李梦茹的大好名声今天就砸这台上了。
等到下台了,李梦茹哑着嗓子,来到他眼前,对他说了一句多谢。
宋文赶紧侧过身子,避过这个礼,“李老板严重了,都是干这一行的,谁还没个状态不好的时候?”
李梦茹阴沉着脸,半晌冷笑了一下,“状态不好?只怕李某人这状态一辈子都不好了。”
都说表子无情戏子无义,他李梦茹虽然是下九流唱戏的出身,但也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给中国人唱戏,哪怕那人再粗鲁,他受再多的委屈那也是应该的。可是让他给侵略自己国家的日本人唱戏?且等着下辈子吧!
还没等宋文说什么,他自己倒是先泄了气,“罢了,我与你说这些干什么。”
宋文的名声他也是知道的,不知道从哪学的一身狐媚本事,在海城开了一家糖果铺子,大抵是嫌赚的钱少,不过一年又下了海。
戏虽然唱得不错,可是人却不怎么样,只要钱给够了,谁请他去府里,都能请到人。是个十足十的钱串子,守财奴。
像这种人,若不是他心里的苦闷实在憋不住了,他是一点都不愿意跟他讲话的。
宋文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实际上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世界上对他心有误解的人多了去了,要是见到一个人就上去解释,说他是好人,那他也太闲了吧。
宋文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一个看上去刚刚留头的丫头给他拆头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文注意到李梦茹有些意兴阑珊的身影,突然笑了一下。
一旁的丫头胆子小,本来就是被自己的爷娘卖进戏班子的,这时候突然看见了宋文那个皮笑肉不笑的笑来,当即吓的一哆嗦,手上亮晶晶的钗子就这么扎在他脸上。
“嘶——”他轻轻叫了一声,右手捂住伤口。心里本来就在想着事儿,冷不丁的突然被扎了一下。宋文当时就想直接把人大卸八块算了。
那小丫头看见宋文的一双被炭笔勾勒得又大又雾沉沉的眼睛,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吓得当即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利索了,
“宋老板,我错了。我刚刚一时手软没拿稳。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文也不能真把他怎么着,笑眯眯的把她扶起来。
“算了,刚刚买回来的丫头。手艺差点没什么,学会了就行了。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吧,你那一下子又不疼,连块油皮都没给我破了。”
那个小丫头悄悄的抬起头。被宋文那一双漆黑的宛若死人一样的黑眼珠盯着,吓得手脚冰凉,连动都不会动,任由他这么把自己拖起来。
“我,我,奴婢,……”她颤抖着嘴唇,觉得宋老板的一张粉面油彩的脸莫名其妙的让她想起了在家时,爷爷死前的那一张灰败的死人脸。
“行了,别哭了,我还能吃了你?”宋文掏出手帕,给她擦擦脸,“去打盆水,自己把脸洗一下,我这不用你伺候了。”
丫头听见宋文这话,也顾不上会被管事的责罚,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了,并且在心里发誓,就算管事把自己打死,自己都不来伺候宋老板了。
宋文坐下来,自己慢悠悠的拆这头上的东西,他耐心好,看见别人忙的不行还帮忙给李老板打了盆水。
李梦茹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铜盆子,叹了口气,心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宋文这般性子又是这般人才,也是可惜。
第二天,当宋文再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刘班主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身后的绸褂子都洇湿了一大片。
他看见宋文,好像看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赶紧走上前来,激动之下,用力的握住宋文的手,
“哎呦,宋老板,我可算把你盼来了!”
“怎么了这是?着急忙慌的。”宋文明知故问,可是面子上还得装出疑惑来。
刘班主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事,讪讪的放开宋文的手,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冒出的冷汗,招呼他过来坐下,跟他诉苦道,
“宋老板,你是不知道,李老板病了!”
“病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宋文诧异地问,可马上又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懂了,李老板这是被迫”病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刘班主打断他的话,叹了一口气,“他是真的病了,我本来也以为李老板是装病,可是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办法,最后送洋人那个宏恩医院里去了,那里的洋大夫都没办法。”
“这么严重?”宋文瞪大眼睛,“那李老板到底得了什么病,大夫说多久才能好?”
说起这个,刘班主更愁了,拧起来的眉毛简直能夹死人,“不好说,听李老板身边伺候的人说,昨天晚上,李老板回家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踩到了一块石头上,一个打滑,一头撞在了门槛上,至今昏迷不醒,医院里也说不好李老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那可真是太倒霉了。”宋文坐了下来,嘴上的话带着惋惜,可是眼睛里乌沉沉的,一点光亮都没有。
刘班主粗枝大叶,也没注意到宋文的异常,继续诚恳的说:“宋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眼下李老板出了事,咱们燕春楼可是只剩下您挑大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