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无魔  49、我们拿什么来保护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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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我们拿什么来保护你?
    我认真地抹了下嘴——这是打小养成的毛病,就怕吃完饭嘴角留下饭粒,觉得那样子特别丢人。
    果子在桌子另一边,脑袋低垂,快抵到桌面——到底是小男生,经不起事儿,还没养成到什么山砍什么柴的豁达性格。
    我诚恳地说,跟你道歉,自说自话给了你个“丁小果”的名字,弱爆。“王欣然”这个名字挺好,合适你。
    Tony哥哥打小有这个毛病,主观,凡事想当然。我爸妈曾经说过,Tony你这毛病不改,祸害大了,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那以后,我就有心理障碍,怕犯这毛病。今天有些事Tony哥哥得跟你问清楚……一些不好意思说的话,你就点个头或者摇摇头,反正得让我明白事情的真相,让我们对事情是否具有严重性,作一个判断……今天说过,这事我们就翻篇了,不再提,谁提谁是小狗。
    我单刀直入,说,阿森他们再三跟我申明,说就跟你开了个玩笑,什么事也没有。玩笑稍稍有点过,但压根谈不上欺负你。阿森说,不知道你小孩经不起开玩笑,早知道,绝不跟你瞎闹。事情真是这样吗?
    果子看着我,顿了好几秒,冲我大大摇了摇头。
    哦,我舒了口气:那我今天去店里就不是无理取闹了。也不是什么小题大做,仗势欺人,脸被刮一下也值得,是吧?
    我问了关键问题,有如律师、警察质询的口吻。
    律师说,关键细节,决定一个案子的性质。
    ……他们教你打飞机也好,打蚊子也好,仅仅是嘴上说,还是言传身教?
    小家伙眨着大眼睛,像是没听懂,我猜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
    我进一步问一些具体场景,比如什么时间,在什么场合?在问到有没有给他做示范,有没有手把手教导他时,果子果然点头。我一凛。随后,小家伙又憋住不说了,嘴嘟着,头低着。淼淼对我使眼色,意思是算了,别问了,事情都已经过去,追究细节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死心,要是他们没那么坏,我今天去,不是存心找茬耍流氓吗?而目前来看,基本事实是清楚的,严重程度也在那里明摆着。他们就是一帮混蛋,被我猜中了。
    磨磨唧唧的问答,淼淼在一旁看着着急,说:“果子,Tony哥哥只想知道你被人欺负到什么程度,需要采取怎样的措施保护你。私了还是报警。所以,你每一句话都必须是真实的,不隐瞒,不夸大,你要是不说真话,我们就有可能作出错误判断——”
    “我明白。”果子说。
    我摸摸他脑袋。
    ……果子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因为孤独,平时没少去老爸的店,跟那里的员工混得很熟。果子长得好看,时令小鲜果一枚,那些私教,有事没事就逗他,说他长得水灵,像小女孩。连清洁工阿姨都有这么说……问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次,阿森他们几个私教在玩器械——一天中他们总是有那么多空闲时间,有事没事就一起玩塑身,相互比试,相互较劲。经常,果子在一边看热闹,他喜欢看哥哥们聚一起飙力气。下了课,要是功课不多,也不用去练琴、补课,就钻进会所,混迹于哥哥群。
    阿森见果子看得起劲,让果子也上器械试试。果子说不行。果子上拉力器还真不行,憋红了脸,拉力弹簧就跟咬死了似的,纹丝不动。于是,阿森便取消说:“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引得私教哥哥们一阵哄笑。
    说起来,这些话男孩们常对比他们年龄小一些的孩子说,羞辱他们,借以标榜自己的成熟。但我不认为阿森这是玩笑,他似乎早有盘算,打小男生主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听果子说这事,当即就说,你干吗不把他怼回去?就这么老实?
    淼淼不赞同我“怼回去”的做法,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别教孩小子学坏。”
    我愣神,我这是在教人学坏,还是在启发他坚持独立人格?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说实话,我自己也很糊涂。善与恶有时候就是这么界限模糊,让人在这模糊中作出了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选择。
    淼淼又说:“果子家教严,谁像你,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干吗不敢?当时果子要是把那些人怼回去,表现得特别强硬、有个性,也许就没有之后的事了。对付流氓就得用更流氓的手段。
    阿森一定是看到果子嫩生生的反应,没什么抵抗力,才有了进一步胡作非为的胆量,他把果子带进了更衣室。
    私教们有一个很不错的更衣室。这是丁丁哥待员工好的例证之一。更衣室里沙发、茶几、瑜伽垫,咖啡机,应有尽有,除此便是一溜更衣箱。那地方我去过,处于会所的转角,相对隐蔽。因为私教都是男生,平时做清洁的阿姨都不轻易进去。
    阿森把果子带进更衣室,给他灌输了一套如何成长的歪理。他说,果子我们为什么看起来那么Man?都是练的。不仅练肌肉,练块儿,其他也是要练的,要不今后你怎么找老婆?
    果子说,当时他很慌。他不知道自己慌什么,也许是到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谈着相对敏感的话题,最主要的是,分辨不出阿森是出自好意,还是心存歹念。
    当时,阿森笑眯眯揽住果子,在他耳朵根说:“有女朋友没?跟你说女朋友,你那么害羞干吗?”进而,阿森说,女孩挑小恋人,多半挑长得帅的,巴不得一个个都长得跟韩剧男主似的。等到要你了,光有明星脸可不行,知道为什么吗?”他看似友善,却一脸奇怪的笑,“哈哈,男人有那么好当吗?所以是男人得练,这样女朋友才不会跟别人跑了。”
    在一边的两个私教,听到这话,兴致勃勃地加入进来,围着果子说:“这事儿你老爸怎么不教你呢?”他们说果子你爸太有文化了,文化人往往教不好自己的孩子,这是要耽误孩子一辈子的,一辈子都不开窍。“女孩要是跟别人跑了,一定是嫌你不够劲找更有劲的去了……”他们甚至用“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来比喻这事。
    果子恍惚听出私教哥哥话有所指,小心脏突突地跳。他很快想到自己是个没妈的孩子,多半时间父亲的照顾总不如母亲周全,现在看来确实有许多缺失。想到这些,果子不由有些伤心,也有些自卑。
    果子想着自己是个母爱缺失的孩子,脑子开始乱了,他不甘心在成长过程中有许多事被轻视,被忽略,于是惴惴地问:“怎么练啊?”
    这一问,果子就完全落入了圈套。
    我不知道当时阿森是否眼睛一亮?我想会的。他眼睛闪着兴奋的光,抑或说邪恶的光。
    果子这代人,与我们相比,对事物的认知是多了还是少了,是更趋于早熟还是比我们木讷?很难有个准确判断。按理说,社会开放度大了,东西方差距在缩小,果子这代人生活在信息爆炸时代,应该比我们更早熟。当然也不能排除,而今的未成年人,所处的环境太过优渥,接触的人和事也极其有限,决定了他对未知世界的认知非常浅薄,范围极为狭窄。比如我,十七岁之前一直傻乎乎的,成天只知道玩,玩完滑板玩机车,从游泳池玩到大街上,整一个没心没肺的野孩子,对世界对社会没什么了解,甚至觉得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一些基本生活常识都是缺失的。最初那点开蒙,都是从日本漫画里来的,那真是懵懵懂懂云里雾里,非常粗浅非常幼稚,有些还犯下了常识性错误。所以,当我们这样的孩子,一旦真正接触到社会,顿时有眼冒金星热血贲涨惶恐不安的感觉,仿佛连世界的模样都变了,每走一步都如临深渊。
    果子是怎样一个状况?懵懂程度和我有得一拼?还是什么都懂?我还真不好说。
    果子否认自己懂那些事,让阿森一伙大为惊讶——无论他们是不是故作惊讶,还是正中下怀,是一种引君入瓮的伎俩,反正当时的反应就是一番无情嘲笑,“怎么可能?”“你傻呀,都快念高中了诶。”“太奇葩了!”说得果子无地自容。
    随后,便是阿森他们的步步深入层层诱导。他们对果子说,“有些事男生没有经历过是不会成熟的”,“你都不是个男人,怎么跟我混啊?我们往后又怎么带你玩?”如果说,前一句果子还只是将信将疑,那么,后一句对果子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一个爹不管妈不爱的小男生,最害怕的莫过于被友情拒绝,一旦连身边哪个圈子也进不去,小伙伴、小哥哥们都不爱答理你,他的天空也显得太灰暗了。这一点我特别能体会。这恐怕是导致一切发生的最后的一个扣。
    果子跟我“坦白”之后发生发那些事,表情好抽搐,像吃了芥末。声音低而含混,许多话我压根没听清,但我一次也没要求他重复。重复一件不堪的事,对于一个小男生来说,很困难,无异于打他脸。
    我决定采取先前的方式,我问,他作答。哪怕我多做几种设定,由他来做选择性回答,也比期期艾艾的表述更能还原当时的情形。回答得简单没问题。
    我说,动手了?
    他说:“什么啊?”
    我调整了一下措辞,他们摁住你手脚了?
    他说:“没有。”
    哦,我说,他们说了什么吗?
    果子回答:“……笑。”
    渣男,我说。我能想象那种笑多么丑恶,多么居心不良。很快,我又追了一句:一定还说了一些话。
    果子说:“嗯。”
    他们说了什么,?
    果子说:“不记得了……”
    你必须记得!这很重要,果子。
    他被我吓着了,眼睛里噙着泪光。
    他们说你很棒?
    “不是。”
    说这事没什么了不起?大家都这么干?
    “不是。”
    当我正当要放弃这一节询问时,果子突然说:“他们说……”
    什么?那一霎,我的神经高度紧张。
    “他们让我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说,尤其是我老爸?”
    我把手里的瓷碗往桌上放得有点重,把果子和淼淼吓一哆嗦。
    淼淼赶紧示意我别惊到果子,否则他更加什么也不敢说了。
    ……阿森贼皮地笑着说:“有些事你爸最懂了,我们都是你老爸带出道的。我们的工作就是帮男孩子们打造男性气质。”阿森得意洋洋大言不惭地说。“帮得了他们,自然也帮得了你。可是他不帮你。他不帮你,我们帮你啊——”阿森他们撺掇果子,说有过那么几次,你就不是现在的果子,而是熟果子了,到时候你胡子也长出来了,腿毛也显了,别人再不会取笑你是小姑娘。他们说这话时,态度和蔼,眼神温柔,就像是特别会教导小弟弟又特别关爱他成长的兄长。
    我被果子的复述说得不寒而栗。
    根据果子磕磕巴巴挤牙膏似的陈述,现在,我可以肯定,整件事都在我的预料中,而对于果子来说,内心不安和纠结的焦点是,成人圈原来是这样啊?要长大成人忒不容易了。
    酒吧老板当然知道我们在追问这半大的男孩,不时从吧台那儿朝我们看看。后来,老板给我们送过来一壶茶,大概是觉得我们时间够久,应该都渴了。这当口,我问老板附近哪里有买烟,老板没吱声,从自己口袋掏出半包“三五”,递给我。
    我捏着半包“三五”,好犹豫,我想问果子最后一个问题,但不知道该不该问?关键是他究竟懂不懂这事,万一他不懂,我这么一问,对他心灵伤害是很大的。
    我好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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