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我若成佛  50、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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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20岁之前,我们每一个人都历经过劈腿,因为我们从没打算用一条船渡到彼岸,更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总的来说,20岁之前我们是只自由的小鸟,而我们裤裆里揣着的是比我们更渴望自由的大鸟。我们的理想是,让大鸟飞过各式各样天空,领略形形色色的风景。
    学妹无比直接地扫荡了我的胸——这儿的关键词依然是“直接”。当我壁咚她的时候,学妹不失时机从两具躯干的夹缝里保留了她手的位置,而且可以保持手指有限地活动。这让我想到学妹是个爱好胸器的人,或许,曾经有无数次,她对我锁骨以下肚脐以上的部位垂涎三尺,当一握在手的可能性终于出现时,她没理由不直奔主题,以满足她偏爱一方的嗜好。
    我好懊悔,我本该也直奔主题,然而我终有些矜持。
    20岁前,我们基本不看好舌-吻,因为我们还没有真正体味到舌尖所带来的美好,也不知由此产生的化学作用和物理效应是那样的奇幻美妙,不仅深入人心,还能贯通到神经末梢。我们那会儿的注意力基本都在未知领域,越是隐藏得深,越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就越具吸引力。
    当学妹无可躲藏无法逃避时,我气急了。倘若,一切都符合想象,还不足以让我高兴得颤抖,偏偏是那会儿我体悟到一个真理:想象是极其有限的,一切超乎想象的事物才是快乐的源泉。我声线颤抖地说,你的书包呢?那时候我的一只手已经试图去下自己的裤链。
    学妹说:“在里头。”她所谓的“里头”自然是那个又小又破的夜店里头。
    学妹说完“在里头”,立马领悟到我的用意,急切道:“我书包里没那东西……”
    那你的东西在哪?
    我们撩妹的时候,常会做一件事,就是有意无意去触碰她的口袋——胸袋抑或裤袋,倘若有发出“哗嚓、哗嚓”的塑料包装袋声,便有些心定,于是更加从容更加洒脱更加恣意。学妹的吊带装没有口袋,校服裙也没有,我以为会在她书包里,这真是个天真的想法,犯了自以为是的经验主义。果然,她对我说——
    “我没有……”她说她是个有家教的女孩,她所掌握的分寸感,全来自继父的巴掌和拳头。这让我倍感吃惊。接着,她便恳请我,“我们不干那事好不?”
    哦草,这太狗血了!你让我请吃带薄荷味的杏仁豆腐,竟然随身不带着有果味香的保护套?你扫荡了我,把我的心尖尖摸成一颗坚硬的豆,居然征询我意见,说我们高中生,只是办家家,不玩真枪实弹野外生存丛林绝杀的那套行不行?既然这么问,妹子,我还想问你呢,我要是买完杏仁豆腐,跟你说我没带钱,你怎么想?要是我们一起玩麻雀牌,只砌墙,不押钱,你感觉有劲吗你?
    你对帅哥没抵抗力,怎么可以不带武器装备,不带关键物?这就跟打渔船不备救生圈、剿匪不穿防弹衣、打雷天偏躲在大树底下没什么两样,是特别不专业、不敬业、不具备起码常识的傻B行为你知道吗?
    …………
    斯金卡看梦幻家的眼神越来越迷离,那是少女心迹的流露……每一个少女对英俊男子都缺乏抵抗力,而梦幻家是个地道的美男。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搞定一个女生的估算,大致是四天,这和现在没多大差别。从这点看陀思妥耶夫斯基应该是个老司机,而且善于掐算。以我为例,从认识一个女生,到拿下她,周期大约也就是四到五天。倘若一周联系一次,那么,一个月以后便可以进入实质性操作;倘若,勤快些,心情颇好,一周热络地联系两次,其中若干次花心思送送玫瑰花什么,那么,半个月一定能火速升温,达到颠鸾倒凤成其好事的程度。这就是帅哥的优势。帅哥从不花三个月乃至半年时间去搞定一个女生,这对于他来说未免太耗时了,得不偿失,而生命是有限的,帅哥的青春也是青春,同样是短暂的,不可以随便挥霍。
    从我看到的完成于1847年的陀翁素描像来看,他勉强算个帅哥,那一年,他26岁。之后所有的肖像,包括列宾为他画的油画,只能看到他是个胡子越来越长头发越来越少的男子,不足以四天搞定一个女生。
    纳斯金卡很快被梦幻家的小资情调所打动。四天的等待,对她造成的伤害何止是失望,简直就是迷失心智,她开始相信,在桥上与梦幻家邂逅,完全是出自天意。她打算奉天承运和梦幻家私定终身。
    她用柔弱到甜蜜的声音对梦幻家说:“别说我水性杨花,不要以为我轻率忘记、背信弃义,我爱过他整整一年,我对上帝发誓,我纳斯金卡从未动过对他不忠的念头……”
    她转换了一下语气,继续说:“但他鄙视我的爱,忘却我的存在。她承诺一年就回来,可是现在一年过去了,他人在哪儿呢?他轻易抛弃了承诺,这是对我最大的嘲弄——愿上帝和他同在——他伤了我的心!”
    纳斯金卡显得铮铮有词,她从未这么理性地表达自己,她要是曾经这么理性,说起来一套一套跟郭德纲似的,就不至于被抛弃在桥面上苦苦等待,被人冷落成一个怨妇。
    她对梦幻家说:“我终于发现我不爱他了,因为我只能爱一个度量大、能理解我并且道德高尚的人。他不值得我爱——愿上帝与他同在——他这样做更好,比在以后发现受骗上当时才认清他要好得太多。”
    她握住梦幻家的手,因为她看到他在哭:“谁知道呢,也许我全部的爱就是感情上当、想象力受骗,是因为奶奶的监视让一切显得着急忙慌,变得失去了原来该有的样子。现在,你抓住我的手,让一切回复到合理……让我们来讨论未来的幸福吧。我对天发誓,我对你的爱一定会对得起你对我的爱!”
    梦幻家就被感动得抽抽嗒嗒,纳斯金卡的一席话更让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味地叫着:“哦,纳斯金卡……纳斯金卡。”其余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等气稍微顺了些,两个泪人儿开始谋划未来。纳斯金卡建议梦幻家从桥边巴拉尼科夫的大房子里搬出来,虽然那地方住着很舒服,但她觉得他应该租住到她家阁楼上去。这事听起来有些自说自话,也不是什么深谋远虑的济世良方。
    梦幻家说:“哦,纳斯金卡,我很穷,现在统共只有一千二百卢布,不过这没关系……”
    纳斯金卡立刻回应说:“当然,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奶奶有养老金,她不会成为我们的负担。”
    出于对奶奶养老金的盘算,两人决定带上奶奶过。
    他们还就双方女佣的去留问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是打发走节省开支,还是继续留用?虽然一时难以定夺,最后也没有形成决议,但整个计划显然是又向前进了一步。
    所有这一切都像是两个黄口小儿在玩办家家,或者是两个智商本来就不高的成年人,脑子还意外进了水。
    …………
    钢桥合上的一刻,涅瓦河两岸的人如同两股潮水向桥中央汇拢。看这情景,我竟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推到柏林墙,东、西德回合那会儿,人们的狂热程度也不过如此吧。
    人们不加选择地拥抱,逮人就亲,不分种族,不分男女。因为几乎没有老人,所以我无法判断这场合会不会分老幼,或者都是很忘年的样子。
    这就是圣彼得堡的白夜狂欢。
    没来由的激情。
    外国人莫名加入其中。
    我冲到桥上,第一个拥抱的人是Liza,因为她个子小,人又轻,我几乎把她提起来。小女生在我怀里开心地笑。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无拘,这么由衷,总算有点女孩的味道了,不再是耍酷的假小子了。
    瓦连京是我旋着Liza时让我刹车的一位,他给我拥抱,随后梁辰也加入进来,成了三男围抱。
    和葛青单独抱在一起时,他矮我一头,脑袋直接撞在我胸口,哦靠,我嚷了一声,身子并没有苟起来,说明我这人十分耐冲击,轻易幢不倒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冲力抑或是惯性,反而是葛青在那一刻把脚崴了,虽然看起来并不十分严重,但一时不能走了。
    为了躲开越来越多的人,在梁辰的催促下,我们决定撤出来。人在国外,特别是一个团队在国外,最要紧的是安全。作为地接,梁辰的提醒是对的,他脑子里始终有这跟弦,包括带我们看完演出后,几次叮嘱我“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这事。”
    看葛青一瘸一拐走不利索,我决定背上他撤离。在这五个人中间,就数我和瓦连京个子大,但瓦连京是友邦,怎么能让他背我的同胞?背人的事,自然是非我莫属。
    因为我的总监身份,葛青开始还推辞,但终究被我说服,接受了我的诚意。
    我在新加坡的时候,测量身高一八六。到上海后,那次公司体检,我发现自己居然长了两公分,当时同事打趣,说我还在长个子,要不就是赶上第二次发育了。扯蛋!
    后来,我移居到瑞士,那一年我已经28岁,应该早长停,但有一回我去诊所,看到一个测身高的电子仪器,好奇,就站上去测了测,测出的身高竟然是74。42英寸,哇塞,那相等于一米八九快两米了。不对啊,我从新加坡到瑞士,两边的气候自然是瑞士低,按热胀冷缩的原理,我该矮一些才对,怎么会越量越高?看起来,“热胀冷缩”在我这儿不管用。
    当我知道自己的实际身高是74。4英寸事,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还在长个儿。有时,同事问我身高多少?我模棱两可地回答一八五、一八六时,同事的反应多半是:“哪止啊?!”
    或许我对自己了解得确实还不够多。
    我背葛青,体力是没问题,不就是背到停车点那点路嘛。但有件事挺膈应的,男生背男生,背上那位的某部位不可避免一定是贴在我腰眼处,好明显的一坨。开始还软乎,渐渐,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这我能感觉不到?我尽量去想是因为我走得急,把他给颠的,不是什么别的原因。谁经得起这么颠啊,再直男也没用。
    但我也有小心眼,凭这些天我和葛青的接触,我应该还有一些其他的揣测……
    葛青是个俊小伙,虽然个子小小的,可别人常拿他和那个挺火的演艺圈一哥比,说他俩像。有时候,看他的侧脸,鼻子线条英挺,还真有点那意思,只是不及那位一哥更加文艺范儿罢了。
    小子平时穿着讲究,也很潮,不似他师傅“马尾”,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倘若说葛青是同志,我觉得没什么可以不信的。只是这小子不娘,眼神很坦荡,眉宇间看似很有主见的样子。这,我就不好妄下结论了。
    要是是直男,为什么在我背上那么别扭呢?
    葛青明显不自在了,身子使劲往后坠,想不要那么贴着我。可这多累人,苦了下面被当马骑的那一位。
    我说,葛青你别使劲往下坠……趴紧了,重心那么高,我都快被你扳倒。
    我使劲颠了一下,两手干脆从他大腿抄到后头去,托住他。这时,这小子完全僵硬了,我感觉就像驮着一块大石板。我回头,好意地对他说,没事,别紧张,你身子放软一点。
    这话见仁见智看你怎么理解了。
    20岁之前,我们遇到最尴尬事莫过于众目睽睽之下出状况。
    我们虽然浑,但不缺心眼,知道什么事该怎么处置,出了意外该怎么应对,该不动声色的时候完全可以做到不动声色,这叫现场经验。
    当我们的个子长到了进便利店买啥都不会被盘问的高度,我们就开始堂而皇之买那些严禁对未成年人出售的东西了,酒、香烟,还有其他……有时候,店主还警惕性十足地盯着我们打量。看呗,个子、下巴上的胡茬,还有喉结,哪儿哪儿也看不出破绽,这一点我们一点不担心。
    但是,买了那玩意搁哪儿呢?这是个很要命的问题。
    随身带,两天外包装就磨烂了,破了包装就不能再用。搁书包,我的同学因此出过糗。找书的时候一不留神掉教室地板上,被眼尖的老师一脚踩住,罪行昭彰,铁证如山,全班哗然,我同学从此得了个“冈本先生”的雅号,因为掉地下的是雄踞日本销量第一的“冈本牌”。
    要是搁书包里带回家也不合适,我还有一同学愣是被他父母从书包里查出来。同学父亲为此雷霆大震,抡起胳膊,大力扇了我同学俩耳光。在我们这年龄,以我们这个子,毛都长的得差不离了,挨父母打简直是奇耻大辱,连死的心都有。虽然我那同学还不至于去跳楼,但一个月都怒火中烧,见谁呛谁,谁见谁倒霉,对学业绝对有很大影响。
    有了这些惨痛教训,聪敏如我,就绝不随身带,也不搁书包。虽然我父亲不可能动我书包,没这个先例,也不可能揍我,但防患于未然是一个浑小子的守身之本,没这机灵劲儿就别在外头混了。其实,我也没书包,打高一开始,我就用裤带捆扎着书本上学,夹摩托后头,自以为酷,博得众多男生竞相效仿。有时候,一溜,看上去就像集体做义工,回收旧课本。
    在夜店后巷,当傻傻的学妹对我说,她压根没准备也拿不出那玩意时,我蜡了。
    我就知道现买现用行不通。
    我那挨嘴巴的同学曾传授我经验,说他现在学聪敏了,外出必随带几个零钱,要用时现买,这是最稳妥最保险的办法。当时我就跟他表态,说这基本是个猪办法。现在,我更坚定这不仅是个猪办法,而且我同学还是个猪脑子,他爸俩巴掌都没把他打活泛。早知道,就该撺掇他老爸多扇他几下,没准还能在智商的高度上有所突破。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夜巷子,百十来米深,除了用那玩儿的,哪有卖那玩儿的?除了用剩的,随地可捡,哪儿买现成的簇新的?办法倒是有,别人不正使着吗?但凡你有脸逮着一个说:“嘿哥们,有富余的吗,匀一个给兄弟?”还拍拍他肩,“明儿兄弟我买一个还你!借一还俩,牌子还比你好,材料比你薄。”基本没这可能。反正我是没干过这样的蠢事。
    可是,拉链都下了……进退维谷,进退维谷啊!
    到这会儿,我真想改一改那词:书到用时方恨少,非到硬时不知难。甚至可以改得更流氓一点。
    正烦着,我那颇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学妹却跟我齁上了,见我转被动为主动,她居然像警察终于抓到活口似地说:“真的耶,她们都说你们喜欢挂空档,我还不信呢!”眼睛瞪得老大,满脸呈惊喜状。
    哦草,“她们”?她们谁呀?!敢情你们女生上课没完没了地折纸飞机,传小抄,传的就是这八卦啊?你们是不是老偷眼盯着我们看呀?还琢磨这些小公狗腰上怎么看不到露边的LOGO呢?于是便断言,凡帅哥都跟底裤厂家有仇,搞集体抵制,就跟抵制日货似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我学妹掏的第一个鸟窝,估摸不是。我说不出什么道理来,这是一种直觉。反正她一手就搞定了我,还由此掌握了内部军事情报。最重要的是,她不慌不忙,也不发抖,第一次做间谍能这么镇定吗?连我都做不到。这足以证明我学妹是个熟手,曾经是抓过鸟的。她的“直接”,让我想到了那个太不直接的纳斯金卡,一整年都跟年轻的房客磨磨唧唧,到头来错失了大好时机。我不知道未来她们哪个更有出息。
    “埋呦——”学妹对我哼哼。
    我们学校半数学生的上辈是从潮汕那边过来,家境殷实,掌握着新加坡很大一部分经济命脉。但再怎么阔绰,口音不改,影响到生活在这个语言环境下的后几辈都有着同样的口音,而我偏偏受不了那口音。他们聊天甚至骂我,我只能对他们眨巴眼睛,因为我什么也听不明白。他们跟我说话,平时努力掩饰口音,尽量不露怯。这会儿我学妹口音失控,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学生妹身份,或者说,完全丧失了对现场的辨识能力。用北京话说,就是“晕菜了”。
    趁她晕菜,趁着软绵绵一声“埋呦”,我迅疾动作。组合之连贯,颇有姬龙峰心意六合拳的范儿。环环相衔,一气呵成,刚柔并济,行云流水。
    可怜,我一直不懂“埋呦”是什么,老听她们说,但始终不解其意,或者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会儿,连带着语气,我终于咂摸出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别胡来”,抑或是“不要”。那一瞬,我突然领悟了。
    我当然不会胡来,至少这一刻还知道不可胡来。
    诚然,20岁之前,知识层面有很多盲点,但正在经历一点一点被填充补习的过程。有时候,我就是冲着那点知识和长进而去,冒险过后感觉学到不少东西,顿时长大了许多,就像局部地区雷阵雨,多少能让溽热的新加坡凉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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