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我若成佛 26、为自己做一个新的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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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为自己做一个新的人设
在我的鼓动下,淼淼怯生生地上了轮盘,我在他身后做后盾。其实他什么也没做,既没动手下注,也没发表任何建议,连情绪都没激昂起来,全是我一手包办,他就是空占一座位而已。
就像我们俩唱了一出双簧。
结果自然是输得一个筹码也不剩。
赌场的执盘师见我们的样就知道我们纯粹是来玩的,哪有下两千筹码的。像我们这样的毛头小男生来体验一把的挺多,多半从内陆来,多半是铩羽而归竹篮打水,但很开心做了一回“坏男孩”。他们也挺友善的,我们输了,冲我们笑笑,送我们一份纪念品。一个带LOGO咖啡杯。再不忽悠我们买筹下注,列队鞠躬送我们离开。
出了赌场,淼淼反倒兴奋了,他为自己偶尔“堕落”而由衷高兴。
其实,每个男生心里都有做一回“坏男孩”的因子,跟自己的人生较劲,恶作剧一回。
我问淼淼体会如何?
他说:“挺好的。没有你带着,我不会踏进这地方。”
我说,回去可千万别说,要让你们经理知道,我完蛋了。
他说:“让你损失了两千。”他说他要把这笔花费给我。
我说,嘿,不就是玩嘛,开一次卡丁车也要花2000,你可千万别和我这么较真。要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兴趣。在温哥华的时候,遍地是赌场,我一回都没进去过,没那个嗜好。陪你玩,了解那地方是怎么回事就好啦。一个大男生,连赌场是怎么个场面都不知道,说起来也挺LOW的。
回到酒店已经快十一点,演出的人陆续回来,都回房了。我们在大堂没见到什么舞团的人。因为手里提了不少东西,我便送淼淼上楼。
进了客房,我放下手里东西,顺便打量了一下客房环境。好像我是这里的主人,检查有没有招待不周。
淼淼是舞团的首席,首席主演的待遇就是一人住一屋,其他演员都是两人住一屋。国外演员没有这事,尤其是俩男演员,要是安排住一屋就太尴尬了,多半是要遭抵制的。
房间还不错,屋中央有一门框,形式上是一个套房。临窗能看见澳门璀璨的夜景,即便这么晚了还很美,五光十色花里胡哨投进来,客房里即便不开灯也看得清一切。白天视线好的时候,还能看到稍远处的海。
我知道第二天淼淼有演出,打算用一下客房的洗手间,然后就走人,好让淼淼早点休息。
我进洗手间的时候见淼淼正在那里,哇哦,我脱口而出,赶紧退出来。
淼淼从洗手间出来,微笑着问我要不要喝点什么?他从冰柜里取出罐装的果汁。他说他不喝碳酸饮料的,拿不出我喜欢的可乐。
我对淼淼说,今天走街累了吧,会不会影响到你明天的演出?
淼淼说:“没事,我耐力很好。”
那你早点休息,我不妨碍你了……买的东西我都给你搁这儿了。
淼淼说:“你刚才干吗吓一跳啊?”
我一愣,哪儿跟哪儿啊?原本跟他道别,他应该说“好”。或者对我说“谢谢你陪了我一天”。顶多问“你明天还来吗?”这才是情理之中,可他没来由地问了这样一句话,不着天不着地……难道他没有让我走的意思,还想跟我唠唠嗑?
每个人贸然闯进洗手间,见到他人正用着,本能反应就是赶紧退出来。凡懂点礼貌的成年人概莫如此。淼淼干吗那么注意我刚才的退出?再说我也没吓一跳啊,就是脱口说了声“哇哦”。我不至于要吓一跳。
我突然意识到淼淼在引导某个话题。
这个“乖孩子”他想干吗?!
诚然,淼淼很美。不仅是他的“九头身”,他讪讪笑起来的时候,微微上翘的嘴角,特别含蓄斯文,好几次都打动到我。和淼淼不多的接触中,我脑子里时不时会冒出一些遐想。所谓“遐想”其实也就是“瞎想”。可是面对淼淼这样的“乖孩子”,“瞎想”简直就是画饼充饥有害无益。机会离得很遥远。
一次次,我主动把“瞎想”当作肥皂泡——冒泡了,飞起来,看一看挺好玩挺多彩挺奇幻也就够了,谁还真追着肥皂泡跑?
我没想主动去创造机会。可是机会偏偏迎着我而来。
我要抓住这个机会吗?
当然,这个晚上我若放弃了,机会也许不再来。可我要这个机会干吗?我心里似乎并不清楚。如果说,当时我顺手接过淼淼的话茬,是接住了一个机会,那么,事实上当时我更多的只是想验证一下,淼淼是否真的向我抛过来橄榄枝?
我说,有吗?我吓一跳了吗?
我说完马上觉得这话太不符合我性格了,于是又说,哦,是吧?有点出乎我意料。
“什么啊?”
好大哦。
类似的口嗨我随手拈来,连考虑都不用考虑。一考虑,也许就说不出口了。其实,我进入洗手间的那会儿,什么也没看到,虽然唯一开了灯的洗手间亮如白昼,比起没开灯的客房,是一个极大的反差,感觉看什么都格外清晰,然而我就看到淼淼站在座便器前,也知道在干吗。
当即,我看到淼淼脸红了,这模样好可爱,对于我不啻是一种纵容。
看到淼淼如此反应,我完全相信他在向我传递机会。不过这个机会太悬,就像在你眼前摇曳着一根细嫩细嫩的橄榄枝,你要不赶紧抓住,没准他就收回了。全看你出手快不快。
我即兴发挥,说,你那么瘦,那么秀气,那么大只,我没想到。
当我紧紧盯着他的时候,他没低下头,眼神没有回避。
回避就说明有抵触,反感这样的对话;没低下头说明他打算迎我而上——
那一刻,他说了句令我怎么也没想到的话。后来我想,这样的话,淼淼也许一辈子都没说过,也可以说一辈子没有跨越雷池重塑一个自我的勇气。他很清楚自身的性格局限,内心一直想做一些出格的显示勇气大展手脚的事。他把实践一次男孩子们司空见惯的口嗨也视为勇气。可是,勇气的发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他似乎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的机遇。只是当我进入他的生活,他才意识到机遇也许出现了。从我有意带他去赌场“见识见识”,他就看到了在我身上存在的可能性,于是,为自己做了一个新的人设。这个新人设宽松、随性,没有既定框框和道德枷锁,有点痞有点刁蛮有点任性,这就是他曾经想要的天时地利人和。
他说:“和你比呢?”
我愣了。
我这样的人也有被四个字吓到的时候。
我发现平时高估了自己。口嗨未必我一枝独秀独占鳌头。
我的信口开河被利用被误导被带偏了……
当然,我也发现,淼淼说这话鼓足了勇气,下了很大决心,连声音都变得干涩。
我想,说什么淼淼也比我年龄小,比我弱,比我没经验,比我不流氓,这场合我不能让小男生鼓足勇气给我机会,而我,明明心知肚明勘破秋水还一个劲装傻——忒不厚道忒没担当了了。于是我打定主意,稍微主动一些,把小男生带到他想去的地方试一试水,踩一踩脚,湿一湿鞋。即便将来有追究,说到底是谁带坏了谁?没说的,怎么也该我主动出来扛啊。
我说,比比?
这话太劲爆了,就像在莱斯酒店引爆了一只“二踢脚”。砰啪!
淼淼面露难色:“在这儿?”
靠,这表情冒傻气,不像是笑更像是哭,太可爱。
确实,这儿是五星酒店的客房外套,虽然没有开灯,偌大的窗户对着全澳门,一切仿佛都敞开。远远近近的灯光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直勾勾,兴味盎然地看着俩男生即将进行一场临时性的比赛,这对于淼淼来说,的确准备不足,有压力。他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不知道对手武德好不好,有没有制胜法宝克敌损招,倘若他们这是第一次遭遇,第一次打对抗赛,这种顾虑也是很实在的。
我说,要不……去洗手间?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性,让事情变得不那么明目张胆直截了当。哪怕是找个洗手间,不正对着面向全世界的大玻璃窗。
我已经交待过,这套客房眼下只有洗手间亮如白昼,这就让整件事即便躲开全澳门,也还有光天化日的意味,不那么隐蔽鬼畜。站在座便器前,就当我们俩一起放空——虽然这也有点太后现代主义了,有超前过激之嫌,但从情理角度看,显然是合情合理了。急了,有时候我真这么皮过。
我侧对着座便器,做出放空所要做的一切。他好犹豫,迟迟不敢。他要老这么看我多不公平,况且我还经不住看,男德守不住了,却一点尿意也没有。
我让他羡慕了?还是有惊到?反正我颇得意,感觉一切都那么有意思,头开得很好。
我对他示意了一下。
我的表情是不是很轻佻啊?还挤了下眼睛。好像有。不记得了。我懊悔当时有眨眼睛。
他动作惴惴的,但不像是犹豫,倒像是已经决定的事要格外慎重。
我们真的比了。
起先还不挨着,已经能看出高下。后来,我索性靠他更近一点。我知道这叫什么,使坏。
碰一下?我说。
他表情苦兮兮地摇头:“不要!”这一声是真切的,不是虚伪。
也就是那一瞬,我碰了他,话音未落,行动迅疾,心跳火速加快。
他被我蓄意碰到,惊得一哆嗦。
不知是凉,是烫。
白驹过隙,电光石火,摇头麰尾……
他迅疾地退回去,让我意犹未尽,脑子里的复印程序还没完成。
他像做了错事那样胆怯地看着我。叫人一看还以为我在做坏事,来不及收场,而他却很无辜。
是啊,比完了,还等什么?
我顾不得收拾,抱过他。第一次。
如果不抱抱他,这事还怎么完,怎么收场?预定的赛制就这么短,一局决胜负,石头剪刀布,和猜咚哩猜一样。
我在他耳边悄声说,吹哨子了……
“什么?”他莫名地问,他对一些梗的反应总是比一般男生慢一拍,甚至两拍,此刻更像是惊弓之鸟,提防我随时要谋杀他。
我说,没有加时赛,打了个平手。
他噗嗤笑了……
我肯定他抱过无数人,那是在舞台上表演双人舞。但不知道他有没有被男生抱过。感觉我抱他的时侯他很生涩僵硬,完全不适应。但我有把握他很快就会服从,身子自觉地倚入,他的身子是可硬可软可咸可甜的,服从才是他的正常反应。
我喜欢别人向我示弱,把我当倚靠……哪怕只是一只败絮外露的破靠枕。
我不确定当时的一切是不是带有夸张的想象?事实上,当时我有一个很好的想法:我干吗不奉承奉承人家啊。把人往强里赞,是收买同党笼络人心,哪怕能看出夸大其词虚头八脑,那又怎样?夸人等于夸自己。
他跟我比试一定相信自己有实力。要没有相当的实力,不是一个等量级,搁不到一个场子里来决雌雄斗胜负。我们俩搁一块,各有一比:我就像奶油草莓冰淇淋,原色奶,奶油还是打过泡的那种;淼淼则是可可奶油,可可里掺多了牛奶,巧克力色就不那么醇厚,雅淡雅淡地柔和着。两款说起来都是“丝滑”,畅销的口味。
他天生肤色黑,小时候一定不是白白胖胖老被人亲脸蛋的那种。后天拔个子拔得奇诡,据他自己说,不到十七岁突然就高过班级里所有的男生,长成“九头身”,自那以后再没担心过体脂超标。我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从那时起,他的其他部件也相应拔尖,比普通男生更要显得伟大,比如腿长、臂长……腿真的是格外地长。丁丁哥说他为芭蕾而生,我觉得他择业撞了大运,就像女生嫁对了郎。
偏偏就是在那一刻,裤兜里的手机不识时务地震荡起来。我坚持不理它,不想破坏刚刚开始的天时地利人和的浓稠氛围。可裤兜里的东西真执着,一个劲地震,震到我腿麻。没奈何,伸手去摸手机。掏半天。
满以为是Sally,没想到竟是宫崎。
雪奈径直说:“能见你吗?”
我毫不含糊:当然。
雪奈说:“现在。”
我大惊,啊?你在澳门啦?
雪奈不解:“不是啊,在上海。”
听说她还在上海,没贸然追到澳门来,我心方有些定,说,你说话倒是说全了呀。我还在澳门呢,现在怎么见?
雪奈诧异地问:“你怎么还没回来?”
我说,有事吗?
她说:“……”
听电话的当口,我使劲示意淼淼,让他别出声。这分明是做贼心虚,此刻我身边有没有人其实并不重要。
雪奈说:“……公司的标底,出来了。”
我听到雪奈说“标底”两字,我脑子一震,赶紧说,你别告诉我!
我指的是“标底”的数字。
开标前“标底数”绝对是重大商业机密。泄密或者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取标底数,涉嫌犯罪,够得上被起诉、上铐子。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人愿意铤而走险,四处打探“标底”,因为这中间涉及的利益太大了。正因为有人稀罕,也有利可图,就有人敢冒风险出卖“标底”。我不知道雪奈懂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据我所知,雪奈从未经手过生意上的事,啥也不明白,啥都不懂。要不是因为我,大E的这些破事儿她听都不愿意听。我想,我有必要阻止她犯傻,不光是为她自身安全着想,我自己也不愿意做那些蝇营狗苟趋利小人的事。
淼淼见我一脸严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紧张。那会儿,我耳朵里听的,眼睛看到的,心里想的全不是一回事,满拧。
雪奈说:“为什么,别的公司都求之不得,到处找人打听……Tony,我要你成功。”
……淼淼在干吗?我心有旁骛,不能专心听雪奈说什么。
雪奈说:“我不帮你谁帮你!?”
我对雪奈说,你别搀和进来。这不干你事!
我一边说一边抓过淼淼的手。我抓过他手是阻止他干让我分心的事。
雪奈说:“被人捷足先登,你一定会失败的,你不知道竞争有多激烈。”
……我打哑语让淼淼先去洗澡,好让我专心和雪奈对话——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这会儿我脑子不够用,其他的事都可以放下,哪怕淼淼一门心思希望这个晚上只属于他和我两个人。
我对雪奈说,我宁可一败涂地,也不要你败坏大E,那是你自家的公司!
雪奈说:“Tony,我相信你的想法是正直的,也很感激你能为我着想。但是现在所有的公关渠道都启动了,公司里内奸太多,消息很快会通过各种渠道泄露出去。竞标公司个个都像狼一样,眼睛都红了……Tony你不能坐以待毙。”
这丫头居然能说出“捷足先登”“坐以待毙”这样的四字语,令我刮目相看。但是,雪奈,这时候我只能“蹬”了自己,“毙”了我自己,我要不蹬了自己毙了自己,就是把枪口对准了你。
“我不管你怎么想,Tony——”雪奈继续在电话里对我作最后的争取,“反正这次招标不能落在别人手里。知道我为了得到这个数字花了多大力气吗?我觉得自己就像个间谍——反正间谍干的事我都干了。他们说,没有人会料到公司会定出这样一个标底……十二点六啊!”
我赶紧把电话掐了,但还是听到了那个数字:十二点六。
……我一头倒在床上,顺手把手机撂在床下,一只手禁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得好好想想。这事他妈的太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