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佛奈我何  39、可以不站到你爸那一边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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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可以不站到你爸那一边
    迈克老爸火急火燎地从杭州赶来,快到的那会儿,我和迈克在公寓楼下等候。看得出,迈克很焦虑,我说,别臭脸啊!其实我心里也怦怦跳,按捺不住,再俊美的脸也保不定表情不僵硬,笑容不难看。
    我之所以决定不干预迈克和凯瑟琳拍拖,是源于一次闲谈。
    那天,都下十点了,我在屋里上网,小迈克讪讪地进来,问我吃不吃烤红薯?
    红薯是在楼下路边摊买的,用脏兮兮的报纸包着。碳烤的那玩意吃了特别上火,但贼香,那种香是不可抗拒的。世界上有许多事物都是明知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抵御不了。
    我坐在地毯上仰起脸,笑嘻嘻地说,吃。
    “吃货!”迈克见我乐意吃,喜形于色,在浅色的地毯上摊开那个热烘烘的纸包,顿时,香气更加浓郁更加直接,整个屋子都飘散开烤红薯的焦香味,简直令人垂涎。
    我一边吃,一边叮嘱迈克别污了我地毯。
    迈克嬉皮笑脸:“吃货,问你一问题啊?”
    小子你越来越功利了,拿红薯就想贿赂我?我说,那要看你的问题值不值一只红薯。
    “小问题,绝对小问题。可你要诚心诚意地回答我,不带玩笑的。”
    我看他穿着花色的居家裤衩,毫不忌讳地朝我岔着腿,裤腿里都有漏气,便说,来,坐哥这边来,咱哥们说话,不能让全世界都听见了。
    迈克麻利地坐到我身边,倚着我。
    我替他扯了下裤腿,懂不懂规矩啊?穿裤衩就该把腿交起来或者盘起来,对面坐个女生也这么没坐相?会曝光的!
    他羞羞地抓过一靠枕,抱着:“不会啊,你又不是女生,我才自由一点。”
    说吧,什么狗屁问题?
    艰涩了半天,他说:“你打算结婚吗,近期?”
    怎么想到问这个?
    “就是想问。”
    咳,我叹了口气。
    “是不是没结婚打算啊?莎董没给你下通牒?”
    下什么通牒啊。没有。
    “你说我们这年龄现在结婚是不是太早了?但是,不结婚有理由吗?女孩子都说,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都是骗子?!”
    我说迈克你这问题的答案真不是一个红薯能买到。和凯瑟琳,都谈到这份上了?谈婚论嫁,你小子神速啊。
    “不是啊,是关心你的事。都知道莎董比你大许多,她要催着结婚太是道理了,明天就结都不嫌早。可你也就比我大一岁……我特别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Maker,我说。连公司都在推行一部一策,何况是关系到具体人。我的想法不能代替你的想法,我的经验也不是你就能照搬的。但作为好哥们,我可以告诉你——别人我不可能这么诚心诚意地对他说——这正是让我最烦心的事儿。Sally为这事没少跟我摆臭脸,前一阵她来上海,还为这事跟我冷战了好几天。她当着朋友的面将我军,说我从来不跟她提结婚的事。我知道她早就有这个心结,那天只是借题发挥。知道吗,一个男生,拍拖一年以上没跟女友正式提领证的事,那就有问题了,准确地说,就有潜在的危机。哪怕你提了,女友回答你,说还早,时机还不成熟,那也算是提过了——责任到了,态度有了,双方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我跟Sally好了都两年多快三年了,确实没想过结婚的事,自然就没法跟她提。原因是,我23,你22,男生这年龄结婚,在我脑子里,确实是太早,至少早了十年。可这话不能跟你女友说,不骂你自私鬼才怪。女生到了待嫁的年龄,而你还没有这打算,这就是现实。
    “那怎么办啊?躲是躲不过去的……总是要面对。”
    我说,不瞒你说,一想到这事,我头就大,可我真的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现在,我采取的办法就是装傻,能混几天就混几天,能混多久就混多久,到实在混不过去了,那就结呗!
    迈克神情严肃地说:“那……中间会不会出情况啊?”
    谁知道呢,我说。
    迈克担心我老不跟Sally谈结婚的事,日久生变。这当然很难预料,这种可能性随时存在,两颗星宿,在宇宙中要弄到一块去,本来就是件不容易的事。
    迈克很天真地对我说:“别跟莎董弄闹掰了……她挺好的一个人。真的挺好。女人这么对你,不易。哪儿找去?”
    我从他眼里看出这种期望是真诚的。
    我和迈克都属于那种蛋白质男孩,只是我的规格大些,迈克小一些而已。就好比同一款恤,我是XL号,迈克是S号。这是张大夫说的。张大夫有时挺不着调的,当我问他蛋白质男孩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时,他坏笑着说:“脸小,蛋大,肤质嫩。”我当即说,你说我可以,别YY我兄弟哦。这时他才说:“开玩笑呢。其实,从我们医学角度说,蛋白质男孩就是从小摄入蛋白质够充分,肌肉比较泡。不是天生精体脂低,不容易发胖的那种。如果加强锻炼,蛋白质男孩的肌肉很容易成形,也很好看,可是万一不注意,比如饮食过量,喜欢吃垃圾食品什么,发胖就太容易了。”我说,哦,你早这么说不得了。之后我调侃他说,你对男生蛮有研究的嘛。他说:“那自然,我们当医生的,都是从最基础的东西研究起。你兄弟是不是我说的那种啊?”我说,滚!
    张的理论也许有点科学依据,我和迈克常接触,常在一起洗澡更衣什么,了解迈克确实是张所说的那种男生,平时也蛮欣赏他的。也许我们的类型比较相像,就很能沟通,说什么相互间一下子就能明白,心领神会。当迈克真诚地对我说,要我好好跟Sally相处时,我很感激,摸了摸他脑袋说,也许,最终我会做出牺牲。我几乎看到了这种前景。当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牺牲,不就是脱单嘛——埋葬自由。
    所以,当你在确定一段恋爱关系之前,各方面都要考虑周全了,我说。可我们才多大?等你懂了,明白了其中许多事,问题已经实打实摆在那儿了。
    迈克很老成地沉默着,半晌:“所以……我觉得我应该答应凯瑟琳。她比我大三岁,在结婚这件事上,反正不是我牺牲,就是她牺牲。我牺牲的是自由,她牺牲的是青春。如果爱一个人,为她作出牺牲应该是件很Man的事。你说呢Tony?”
    我很震惊。
    我直截了当地表示了我的震惊。
    我说,我很震惊,Maker,为你这番无私且勇敢的表达。
    我不加控制地一连说了好几个震惊,我说我没想到我那些话你会是这样的反应,反而促使你下了结婚的决心。我以为你还停留在少年冲动和好奇的阶段,因为没拍拖过,所以想拍拖,过过拍拖的瘾;因为没接触过女生,想知道和女生打交道是怎么回事,这是许多男生的真实想法,没有进一步打算的。我没想到你已经想得这么深这么远了。我拍拖了三年,都做不到你这样。
    我自嘲地笑了下,说,我还答应你老爸,让这事早些了断,好低能哦……低估了这件事的复杂性。
    他嘟着嘴说:“没什么好震惊的,就像你一样,爱了就爱了。我老爸他懂什么!我怀疑他们这代人一辈子都没经历过爱情。我现在才发现,爱情真的是和金钱无关,和登对不登对无关,和地位、学历、家庭一切一切都没什么关系,就是单纯的一个爱字。”
    我惊愕地问,你确认爱了?
    迈克认真地点头。
    我说,有句话,我本来不想说也不该说的,但这会儿我必须告诉你。因为,你知道吗?你哥我从来没相信过世界上有爱情这回事。
    迈克傻傻地看着我,好天真好天真的表情,好疑惑好疑惑的眼神。我知道他心里有许多疑问,有许多问题要问我,我对他做了个Stop的手势:打住,什么也别问!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坦率地告诉你,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我没你想得那么成熟,许多事我都没想过,或者说想了没想明白。你再问,会把我搞晕的。我不是个善于自圆其说的人。
    我把地毯上吃剩的红薯皮包起来,放到垃圾筒里。那会儿,我稍稍冷静了些。
    我面对他蹲下身子,说,我其实挺为你开心的,真的。能感觉到爱很好,很幸福,哪怕这个幸福感是暂时的,短命的,我都要祝福你——一个人一生能享受到一段真真切切的爱,太难得了,哪怕过了这一段,你对这段爱的经历懊悔莫及恨之入骨。管它呢。
    “真的吗?你真是这么想?”
    你看我是在跟你玩笑吗?顿了一会儿,我说:我有一个请求,别拿我做榜样,别效仿我,因为你看到的都不是真实的。
    我不知道怎么来跟迈克来解释他经历的和我所经历的以及我正经历的……
    屋子里的氛围太严肃了,话题也太严肃,而我们之间从来没这样严肃过。
    我问迈克,你有几个晚上都没回公寓,是住在她哪儿?
    迈克脸唰地红了,像一片碾碎的桃花:“你干吗?不带这么调侃人的。”
    我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并不要打听你的隐私。
    看他的反应,我敏锐地意识到,他已经是个男人了。我不知是不是该为他高兴。一个小男生,当初连五个字的脏话都骂不出口,转瞬就有这胆,把自己的青春和纯洁都交付出去,这是多大的变化啊?我们有什么理由调侃他,责怪他,说这是胡闹,是脑子发热?男人不都是这么成长的吗?哪怕是交学费,哪怕这个学费太过昂贵,早晚都得掷出去。不付学费就想成为男人,没门!
    迈克说:“你别跟小昊说这事。”
    为什么?都是好哥们。你的事陈昊很上心的。
    这会儿迈克小孩子脾气又来了,跪在我身后,勾住我脖子,把尖尖的小下巴蹭我肩膀上:“就是不能让他知道,答应我啊!”
    我说,瞧你的样子,哪像要结婚的人。
    我知道迈克并非不愿意让我提不回公寓的事,男生对这种事特有成就感,但这种事父母那儿是不能说的,只有跟好哥们说,还必须是特信得过的那种好哥们。小坏的迈克亲昵地问我:“你和莎董认识多久就那个啦?”
    这就是南方的男生,北京哥们绝不会这么狡猾,不说实话还把你拉下水。
    什么这个那个啊?我故意装糊涂。
    “你懂的。”
    我懂,但我不能回忆。三天,顶多一礼拜我就和Sally“那个”了。但那是特殊时期,我人生的低谷,又远在法国边界一个八竿子挨不着的老城,当时我可怜得像一只流浪的小狗,穿一条有汗味的牛仔裤,连根皮带都没有,露出股沟都没人提醒我提一提。环境、心情、所面对的前途都不一样。这些无法跟迈克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我只能含混地应付他说,这和认识多久没什么关系。
    “和爱有关?”
    我说,你觉得是就是吧。
    他说:“再问一个问题好吗?”
    还有?还用红薯换?别让我明天三餐都吃红薯好不好。
    “最后一个问题,不用红薯换,明天上班给你买咖啡——”
    他还不放开我,也许是因为揽着我脖子说话更私密一点,声音小一点也没关系。虽然我觉得这样不好,不像男生的风格,但也习惯了。任由他。
    他特别羞涩地问:“那种情况下,几分钟才算正常啊?”
    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该不该跟他说这话题?有时候我觉得在公司这些年龄差不多的同事中,我的影响挺不好的。干吗有事他们都要问我?好像我是风月浪子,特有经验。其实,我也就是长得帅一点,找老婆早一点,老婆比我年龄大一点而已。其他,我不比公司里任何一个男生有经验。
    当着涉世未深却面临生活难题的小男生,我该怎么说?我好犹豫……
    我说,这事没什么标准,每个人体质不同,需求不同,感受也不同。反正……这些都可以在网上找到答案的,干吗要问我?”
    迈克说:“网上上的话你也能信?我反正不信。我就想从你那儿知道答案。”
    之后,他对我说的那些话隐晦含蓄,惜字如金似的,但我想我的理解力是可以的,便有点吃惊,说,别趴我背上,坐前面来说。
    面对这样的小弟弟,我觉得真该帮帮他。
    我没敢说他所说的那个情况不好,说了平添他的焦虑情绪,对以后反而不利。我想了一下说,你一定是太冲动了。没事,你还小嘛,不会自我调节。你试试,看这样是不是会好一些:我们进了健身房不都要热身嘛,每晚从思想上就做好两次的准备,第一次就当热身,别太使劲太投入。第二次你紧张情绪好些了,热情肯定也有减退,认认真真做好第二次。反正情绪别太专注。太当一件大事来做,反而效果不佳。
    没想到迈克对我说:“你说的这办法也许不管用……”
    当我听说他尝试过的方法比我说得更夸张时,不由瞪大眼睛:不要命啦你?你才多大啊?难怪脸色那么差。
    他楚楚可怜地看着我,继而抓过靠枕,抱着。
    我说,别弄脏我靠枕啊……这事我得想想,怎么帮到你。你先回自己屋去吧。
    他抱着靠枕站起来。
    我说,别把我靠枕拿走啊!
    抬头看着抱着枕头杵我面前的迈克,我真心诚意地对他说,我一直把你当我弟弟看。记得吗?有一次,我在外面喝醉了酒,回公寓时,发现你为我准备了蛋糕和蜡烛——那天是我的生日……你准备完这些,自己出差去了,坐当晚最后一班的火车,没吃我的生日蛋糕。可我一直给你留着,直到实在留不住了,蛋糕要坏了,你还没有回来。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晚的事……那时候,我就想,生活中有一种关系,虽然不是自己一奶同胞的兄弟,可亲密的程度不比自家亲兄弟差哪儿去,但平时我不大愿意说这个,它太……太那个什么了。太娘了。但我心里一直有这个。
    我的心被我自己说酸了,突然感到声音哽咽,眼眶也有红,把迈克吓到。
    可是,有些事做哥哥的也是没办法的,我说。但我可以保证,不站到你老爸那边去,你的爱情让你自己做主。一头撞在南墙上,撞得粉身碎骨,撞死了,那是你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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