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锺情怯(动情思)  第二十九章 此恨无穷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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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岁过后,陆陆续续地,每年都会有几个人住进来,隔着一个篱笆,满园紫荆,住在他的隔壁。
    年复一年。
    他总是去看他们,和他们说话,然后拥有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
    深秋的时候,再独自一人回到从前的时光。
    既然知道所有人都只是过客,那么他就只有哥哥。
    他也只要哥哥。
    ——一生足矣。
    话说回来,倾城叫了那一声,其实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人就像小孩子似的,虽然幼稚,却也容易让人产生亲近之心。
    因此他不过是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倒没想到对方心中会有这么多折转,也没想到会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风流债。
    子夜却显然不这么想,他在一边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看倾城还抱着邵佳站在那里,不禁皱了皱眉。
    “把他抱到屋里床上去吧。”
    这里确实不宜久留。
    倾城对这种奇特又神秘的花实在是没什么信心,听了子夜的提议连连点头,便立即身体力行,把邵佳搀了进去。
    他想了想,委婉地问:“我的朋友呢?”
    他问的,自然就是寒微和邵远了。
    既然邵佳在这儿,想必他们应该也在才是。
    子夜偏了偏头,不解地道:“你的朋友?”
    倾城咳了一声,轻道:“有一个很漂亮的,还有一个……嗯……皮肤雪白的……”
    他说得很清楚,自己心里却像猫抓了似的,微微的疼,微微的痒。
    子夜立刻就明白过来,点头道:“你说的是他们呀,也在隔壁,恐怕还没醒吧。”
    倾城微微颔首,想去看看,又开不了口。
    总像是有什么堵在心口,让他上不了,下不得。
    子夜看他面上的犹豫表情,却很是从善如流:“你想去看他们么?”
    倾城想了想,还是轻轻点头。
    子夜伸手往右一指:“那位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公子在你的旁边,另外一个再远一点。”
    倾城听他说“漂亮的不像话”忍不住就想笑,觉得这样形容寒微确实是一点儿也不过分,殊不知他在别人眼里也是属于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行列的。
    他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指着床上的邵佳道:“为什么他就有衣服穿?我就得穿女装?”
    子夜嘿嘿笑了两声,又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道:“衣服是哥哥让我准备的,我并不知,但是其实我觉得……”
    ——你穿女装比较好看。
    这句话在喉咙口兜兜转转,到底没有勇气当着人的面说出来,绕了一圈又吞回肚子里去了。
    倾城心思没放在这上面,听了前半截,也明白他不知道,压根儿没去计较他后半截想要说什么。
    “那那两位……”
    他想问寒微和邵佳是不是也穿女装,到底觉得自己这么问太过小心眼了,没好意思说出来。
    子夜却是个玲珑心思的,他这么多年独处,寂寞惯了,揣摩哥哥的心思喜好本是寻常,这会儿来了个神仙般的人物,又是他十分中意的,一颗心窍早时时刻刻放在了他身上去,跟着他打转了,这里听他问了前半截,闻弦歌而知雅意,哪里不明白他想问什么。
    他笑了一下:“隔壁这位是女装,不过和你的不太一样……另一位也是男装……”
    倾城虽然不想承认,心里总算平衡了一点,想起寒微昨天说他长得像女人,这会儿总算能拉着他一起。
    子夜当然不明白他心中兜兜转转,只道:“你想去看他们,就随我来吧。”
    说着,率先迈步出了屋子。
    倾城这会儿是想反悔也不成,只好硬着头皮跟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看子夜大方走进花园的身影,奇道:“你不会被迷晕么?”
    子夜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传来,有几分模糊了,像是被风吹去,埋进了片片花香里。
    叫人晕眩。
    “你注意了,这是五行八卦阵,你沿着阵边走就是。”
    倾城这回实实在在是被惊着了,他结结巴巴道:“五行……八卦……”
    天知道,他虽然博览群书,却学不好五行八卦。
    原因在于,他小时候曾经被困过一次,结果父亲忘了来解,他不得不在那里吹了一夜的冷风,第二天挂着两条小鼻涕,被后知后觉的父亲抱出来。雪焰以为他是出去玩了,也没放在心上。
    从此有了心理阴影,怎么也弄不懂那高深的奇门遁甲。
    老天有眼,让他惊才绝艳的月倾城遇上唯一的死穴,终于惨遭滑铁卢。
    不过……
    记忆中,有一个人的奇门遁甲之术,却学得出奇的好。
    倾城甩去脑海中那些陈年往事的痴缠,定睛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子夜,无奈道:“五行八卦我不懂……”
    子夜并没显得有多么吃惊,耸了耸肩,就回来拉住了他。
    熨帖的温度从相贴的掌心里传来,子夜低下头,脸变成了熟透的虾子。
    倾城当然没有变虾子,只是无意间忆起了昨晚扶住自己的那双手,似乎……不是像这样的火烫,而是冰冷的。
    又看一眼子夜,心中疑惑,他们真是双生兄弟么?
    子夜带着他走过弯曲的小道,这一回倾城也有所领悟,怪不得这曲径弯成这样,九曲回肠,原来是利用了阵法地形。五行八卦是他的死穴,邵佳又做惯了吟风弄月的公子哥,不怪乎他们两人都栽在这奇特的花香上。
    若是寒微与邵远呢?
    这可就不是臆想能够得知的了。
    不过他也很快就会知道了。
    这边,还是同样的小院,同样的房间,同样的落花满径,同样的海棠春睡。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那个犹自春睡的海棠了。
    海棠也有不同的属,若说倾城属于妩媚倾国的名花,那么寒微就属于清新靓丽的一般属。
    这一般属可也不一般。
    床上的人儿倒是自在地做着好梦,眼睫不时轻颤两下,小脸上布满红晕。
    不过,他的好梦也要到头了。
    第三十章梦断瑶台
    倾城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寒微本来就是一头短发,清丽脱俗,实在不属凡品。眼下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唇角带笑,好梦正酣的样子,越加惹人怜爱。更不用说那几乎全裸的身子,睡梦中不安分地踢开了被子,春光乍泄,几乎全袒露在了来人眼前。
    倾城心中一荡,几步迈上前去,挡住了子夜看过来的目光。
    子夜并不是没有见过,实际上他昨天晚上就已经看完了每一个人,甚至连衣服都是他脱的。
    倾城的状况要好一点,他之所以身上还穿着亵衣,实在不是因为区别对待,而是因为昨晚被抓来的人里,只有他——当时是衣衫整齐的。
    邵佳正在沐浴,压根儿不用剥就赤条条的了。寒微和邵远已经上了床,两个人说着话也一阵厮磨,身上衣物好不到哪儿去,也给脱了个精光。唯有倾城,仅给他脱掉了外衣,里衣还好好地罩在身上。
    不过子夜倒是个心思单纯的,面对美色也能丝毫不起心,真是再世的柳下惠也得甘拜下风。
    不过……
    经验告诉我们,这种禁欲系的孩子,爆发起来也是很恐怖的。
    当然,倾城此刻是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扯上了危险人物……
    现下子夜看他护着寒微,心里隐隐约约也明白一点,有些酸涩,和难言的苦楚。
    倾城咳了一声:“他是不是该醒来了?怎么还在睡?”
    子夜点头:“睡穴六个时辰就该自动解开了,他现在还在睡,估计是连日疲惫,自己不愿醒来吧。”
    倾城转过身去,看着床上人楚楚动人的容颜,忍住心里一波波的悸动,移步过去给他盖上被子。
    想起这张脸在说“喜欢你”的时候隐藏的微弱的期待表情,眼眸中闪烁流光,暗香悄然浮动。
    倾城伸手向内,执起内侧散落身旁的被子,给他盖在身上,遮住外泄的春光。
    眸光闪烁间突然见到颈上若隐若现的红痕,微微翕张的红唇似乎也有被人激情啃啮过的痕迹,手上不由一抖,指尖接触到温润细腻的肌肤——那也是被人触碰过的痕迹。
    一股怒气陡然从心间升起,倾城顾不得那许多,手指紧紧绞着雪白的被角,指节用力到发白,眼光死死逡巡在那些令自己不快的痕迹上,心情散落一地,不知如何拾捡。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可恨的却是,这个罪魁祸首的轻风,吹过就算,丝毫不管遗落在后头的是什么。
    明明说过了喜欢他,那么真诚的表情,还有清颤的嗓音,他落荒而逃。
    明明害他总是愧疚,心中藏着心事,连歉意都说不出口,不知如何自处。
    明明教他悄然遗落了情意,不知不觉想要怜惜这个心思深沉的小海棠,重新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情,连见面都存着犹疑和害怕。
    他却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仍然与邵远红烛高照,夜夜缠绵?
    果真是多情总被无情恼。
    叫他情何以堪?
    怨怀无托。
    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
    信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
    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
    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
    汀洲渐生杜若。
    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
    漫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
    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
    拼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身后人轻咳一声,瞬间唤回倾城走远的神智。
    他埋头看了一眼,自己紧紧抓着被角的样子实在可笑,压在寒微的身上,对方脸也有些红起来。
    他移开手,淡然地把被子拉上去,遮住那些碍眼的痕迹。
    回过头瞥了杵在那里的子夜一眼,淡淡道:“去看看邵远吧。”
    子夜虽然不明白谁是邵远,却知道他说的是谁,正想过来拉他的手,床上的人突然轻哼一声,睁开了眼。
    倾城头也不回,站在那里,仿如被施了定身术。
    寒微坐起身来,被子滑下去,露出白皙美好的胸膛。
    寒微再是大胆轻佻,此刻也不禁脸上一红,一来是因为邵远昨晚留下了痕迹,二来是因为这房间里……有两个陌生人。
    之所以是两个陌生人,那是有原因的。
    倾城穿着女装,又背对着他,看不见相貌。
    长裙委地,凝脂肌肤。
    寒微一时间真是认不出来。
    他连忙把被子拉起来,看向背对他而立的倾城,心中暗自奇怪。
    他倒没有太多疑虑,很快就转向立在一边好奇地看着他的子夜,开口询问:“我的衣服呢?”
    以子夜那点小得可怜的阅历,不可能知道寒微颈上的红痕代表了什么,却不是不能领悟那种慵懒艳丽的风情。
    所以他当下很是呆滞,完全当机状态,对眼前的美景,还不太能转化为真实的反应。
    他一听,就伸手指了指床尾,眼神继续跟着寒微打转。
    寒微往里一翻,身子坐起来大半,一片雪白的裸背全部暴露在人前,优美的背脊线条流畅地划过裸露的肌肤,向下延伸,隐没进被子里一片若隐若现的阴影,惹人遐思。
    子夜还并不能分辨这种感觉,喉结滚动两下,以惊人的意志力,很坚毅地——捂住了眼睛。
    寒微拿起那件衣服,一看之下,黑线满头。
    他愣了半晌,转回头来,机械地问:“这东西是给我穿的?”
    子夜已经捂住了眼睛,又睁开来,看寒微一脸隐忍难耐的表情举着那件衣服,一时感觉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他本来就不是好色之徒,看了美人裸体也不觉得什么。
    可这世上,真正能迷惑人的,往往不是面相,而是风采。
    如果一个美人用这种表情面对你,纨绔子弟可能会觉得美人不管什么表情都不能减损其美丽半分,当然,这种情况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是你心爱之人,只是到了子夜这里,两样都和他不沾边,他可以被寒微的风情迷惑,却断断不会因为面相而沉迷。
    所以他很是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寒微看他捂着眼睛,想笑又笑不出来,原因么,自然是手里那件衣服。
    子夜再一点头,他立刻发飙,瞪大了眼睛,坐直身体,逼问道:“这是女装,我是男人,你没有长眼睛么?”
    子夜怯怯地看了倾城一眼,后者低着头眼角抽搐,于是他又回过头来,理直气壮地道:“他也是男人,他都穿了,你怎么不能穿?”
    寒微不屑地瞥过去一眼:“他爱穿是他的事,说不定他长得像女人或者心理像女人,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男人。”
    倾城握紧双拳,气的发抖。
    时隔一天,同样的话,真是气死他了。
    寒微奇怪地看一眼他颤动的身体,连裙摆都微微抖动了,出言取笑:“这位壮士,不要气了,生气可是养颜之大忌。”
    子夜听到那一声“壮士”,很不负众望地喷了。
    倾城生气地看他一眼,还是埋着头不肯说话。
    寒微倒是奇了,真难得,居然有这么强悍的人。
    他看了一会儿,正想再说两句,突然觉得,这个背影,这个感觉,怎么那么无端的熟悉呢?
    “你是谁?”
    倾城咬牙切齿地转过来,盯着他不发一言。
    倾城这个气,其实不光是因为被取笑了,还有别的原因在里头,添了几分无奈,几分委屈。
    寒微却不会知道,他只是愣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倾城的美丽,没想到今日的他却又散发出完全不同的风情,让人迷醉。
    剪裁合身的小袄裙,腰身处收紧了,用丝绦缠了一层又一层,在侧腰处挽了个蝴蝶的样式,衬出流畅柔美的腰线,楚衣纤腰,不盈一握。肩上绘着细细的龙纹,银线翻滚,一直延伸到胸前。脑后梳起的头发斜插一根玉簪,莹润生光,衬得颈下肌肤莹白若雪。
    寒微一时看着,有些痴了。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
    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
    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红颜祸水,纵使倾国无悔。
    作者的话:
    嗯……是张爱玲的《茉莉香片》啦……
    里面的言子夜和冯碧落是一对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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