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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得就要开学了,孩子们都在盼望着这一天,好多孩子来看自己的校室,可我们住着,给学生们一个失望。大队和老师们先着了急,总不能把我们搬在露天里。父亲更急,他是一家之主,母亲也看出了一些蹊跷,见天地跑着找房子,给人家答应各种条件,缝衣服、干一些零活儿,讨人家的好,甚至向人家做了一些保证,终于在石家找到了一间。好心的石家把自己家的三代人合并在一起,腾出了一间让给了我们,又一次让我们有了落脚的地方。习惯了搬家的我们一家人,匆匆忙忙地从学校搬了出来,虽然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整整了半天。
    一个院落里住下了两家人,出入一个大门,每天朝夕相处,鸡犬之声相闻,又一次感觉到一种新鲜的感觉。
    新鲜的感觉并不能代表生活,家里人都感觉到另一种感受,那就是寄人篱下。石家是队长,为了更好地把两家相处融洽,父亲承担了石家全年缝衣服的活儿,母亲旦凡吃一顿好的总要端一些给人家。邻里邻居虽然是有相互往来,很显然我们始终占下风、理短,壮不起胆、正不起腰来,不管怎么说人家还是好心,收留了我们不至于让我们在野外露宿。
    住房成了第一大难题,三天两头的搬家,人非草木,总难免不了相互之间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尤其是自从入了生产队,吃上了生产队的粮食,分来的全是粗粮,整米化谷,带皮的粮食需得碾、须得磨。少许些用人力还可以,一年四季七八口人的食物,至少也一二千斤。我们是新生户,下得队来一无牲畜,二无资产股份,一穷二白,连在生产队劳动的权利都没有,因为劳动就要分配,没有生产资料就意味着没有劳动的条件,所以农民对于新生产特别的外行,让你劳动实在是没有办法,上面分配下来的,因之就想利用种种非难把你撵走。因为多增加一个人就多一份负担,人毕竟不是贡品摆设,要吃要喝年终要分劳动成果,虽然说我们参加了劳动,但是假如没有劳动的基础,即没有土地没有牲畜,以及相关的一系列农机具,即使有多大力量,英雄无用武之地。反过来说,原来的土地没增加,而是一个劲儿地增加人,这不明显地是要减少收入,狼多肉少,分摊成果吗?
    夏天劳动的时候还没感到什么,我和大哥和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混在一起干活儿,夏锄、中耕、秋收,起五更睡半夜,倒没觉得什么不好,恍似又新换了一个田地,空气新鲜,人也新颖,尤其是那些年轻人,每天有说有笑,打浑闹黑,无忧无虑的一点也没觉出什么见外。白天劳动、夜晚学习、开会、演戏、唱歌、红火热闹,一闹闹个半夜。偶遇公社演个电影或是文艺演出,年轻人们总是没有丝毫疲累的感觉,收了工吃了饭就星夜兼程的往去赶,十几里的路程何足挂齿,直到夜半三更看完了才兴致勃勃、意犹未尽地往回赶,披星戴月,三五成群一派欣欣向荣的气氛。
    每天劳动一收工,人们就围拢在一起评分记工,三丑是记工员,记起工来还十分的认真,先是坐在一起评论,谁今天出了力流了汗,谁投机取了巧,反正是按劳分配,一分一厘也不能马虎,迟到早退都要扣分,假如是锄地那就是按垅的多少折合成亩数,尽管如此锄完后也要经过一番认真地检查和验收才能算合格,没锄好也要扣分,或者返工重锄。
    先前我们没把工分当成回事,总是稀里糊涂,连个工分本子也没有,记工员三丑告诉说要尽快订个白纸本子,而且每人一个,当日上本,谁的分就是谁的。我看见社员们为每天的工分争得面红耳赤,还少量没意思,何必呢?不就是那么几分工吗?能值几个钱?
    三个月转瞬就过去,工分本上已经记得密密麻麻好几页了。这就是劳动的成果和记载,愈干愈有劲,也能摸索到一些劳动的规律,一打早去水利地上放水浇麦田,然后收工吃早饭,大约早晨七八点钟就扛着锄头下大田里去锄地,哪块地的禾苗种的早、苗儿上来的齐楚就锄哪块。人们就像赶集一般,跑着还嫌慢,有的吃不办饭干脆就带上了,一俟歇工的空隙再吃。
    到了地畔人就投身到农田里了,谁都不等谁。一人两拢“楚楚”地往前赶,年轻人的速度快,又活泼好动,看见自己后边的人是年轻人总愿意想跟上走,边干边谈,有说有笑的,暗中给她帮上几锄,后边的她就立马赶上来了,年长的自然也就成了一伙,落在了后边。
    三个月的劳动队里对我们有了些肯定,首先我们对工分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第二是我们干活儿也从不马虎,干得干净利落、认真负责,渐渐地就取得了队里的认可,让我们去学耕地,掌握牛犋。牛犋是生产队的命脉,轻而易举是不放手的,一旦损坏了牲口或农具,农人们都十分的心疼,尤其是牲口,饲养员都挑选的是忠诚老实、实心实意的人,一定要让牲口吃得好,歇得到,牛一月马十天就能见膘情,一旦出现了问题,利马就换了人,甚至还得挨批评。
    接了牛犋还给我配了帮牛,毕竟是初入茅庐,手生人生,牲口也似乎认生人,总是左摇右摆不听话,第一天耕地把地耕得乱七八糟,一道一道的犁场壕、圪梁,一点也不苏松平整,而且把我也累了个半死,满头大汗,急得抓耳挠腮,一个劲儿地跟着牛犋跑上跑下,甚至连回头拐弯也控制不住,还是帮牛的玛瑙有两下子,连喊带斥那牛儿乖觉地走上了正道,一旦牛惊得胡乱跑开,她就死劲儿把犁辕压住,让犁深深地嵌入泥土中,那牛就再也无力奔跑了,只能呼呼地喘着粗气,乏牛般地站在那里可以任人摆布了。
    刚刚入了门接着就又来了事,城里的供应粮吃完了,开始接续吃农民的返销粮。这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吃粗粮,这粗粮并非是指小米或玉米,而是谷子、糜子、玉米豆、红薯干、高梁,所有的粮食都带着皮儿,农民才称它们为“粗粮”,领回来的粮食只能看不能吃,急坏了每天在家做饭的母亲,这可怎么办?等米下锅,这粮能煮熟吗?能咬得动吗?能咽下肚吗?一连串的问题,可把母亲逼上了梁山,没办法的办法,她用家中的小铁杵子、铁对子,一点一点的杵,把玉米豆杵成四楞八瓣的楂子,勉勉强强地下了锅。凑合了一顿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家里去哪里找加工粮食的碾磨?只得求人了,和人借磨、借牲口推碾子围磨。社员们对使牲口都很敏感,轻而易举是不让人用的,刚和饲养员说好,队里的社员就有人来不让用!说什么牲口是他家打进队里的,要用用自己的牲畜,似乎这牲口虽然入了社,仍然是他家的一样,永远在他的监督和窥视之下,甚至还任意由他摆布。
    没有办法,我和大哥就扛着粮食进了碾房,靠人力去碾米压面了。开始还没觉出什么,年轻人有的是力气,加之新鲜,转了一圈又一圈,听着吱楞吱楞玉米被碾碎的声响,心里总算有了点希望。千斤重碾不比寻常,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转了几圈儿早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一人还不得不动用笤帚或簸箕去归折和摊扫,每当一个人使劲的时候,那碾子仿佛是泰山,死死被焊在碾盘上,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拼着命地向前。
    第一次碾米总算尝到了牲口的苦头,真正的做了一回牲口,一俟碾压完毕我俩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两条腿软得再也无力抬起,头晕眼花,只能扶在杆上软在碾盘边,歇了好久好久。
    碾米压面已经成了家常饭,每次领回粗粮就得加工,不是碾成米吃,就是磨成面,直至如今我已经被碾磨房彻底征服,一旦看见那种东西就头晕眼花,带下了恐惧的毛病。不过总算减轻了母亲的重担,不用铁杵捣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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