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台之七绝引 第九章 清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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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澜吩咐烟雨楼中暂时无事的人都去寻离离,虽知此举无疑于大海捞针,但她还是要去试一试。
吩咐完众人,淇澜感到一丝倦意,已有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珩筱的事,红嫣的病,离离的失踪,还有素依……都够她操心的了。这几日怎会如此多事呢?想到这儿,心绪越发不能安宁。
淇澜一阵头痛,挥手轻轻揉了揉眉头,几道皱纹触手可感,真的是老了啊!淇澜心中叹道,想想自己不过二十七八,竟已到了这般光景,不由地又叹了一口气,这偌大的烟雨楼,怎能不让她操心呢?
去看过红嫣,陪她吃了些东西,又闲聊了几句,淇澜更觉得疲惫,便起身回了清波轩,预备休息一会儿。
刚进清波轩,淇澜见一人负手立在屋中。那人似察觉有人进来,缓缓转过身来。那人约有三十来岁,精瘦干练,一副儒生打扮,双目精气敛尽,一看就知是个厉害人物。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敬王府的段先生吗?段先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淇澜还是那股风尘习性。
这人名曰段远山,乃是敬王爷府中的上宾,虽无官无职却深得敬王爷的信任,以至于朝中诸多官员都对他礼敬三分。
“多年未见,你还好吧?”
“好,怎敢不好呢?”淇澜娇笑着反问,“段先生现在在王府春风得意,日子好不让人羡慕,我又怎敢不好?”
段远山不以为意,沉声道:“王府发现蒋靖渊的尸体了。”
“蒋统领死了?他不是什么王府第一高手吗?那么大的本事,谁能杀的了他呢?”淇澜面不改色地问,心里却是波涛暗涌。尸体是她亲自处理的,怎会如此轻易被发现呢?
“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个我倒想请教一下你。”段远山的目光从淇澜身上一扫而过,眼神凌厉,似能洞穿人心。
淇澜强自镇定,扯出一丝笑意,随即笑容荡开,一时春暖花开。“问我?我一青楼女子能知道什么?”
段远山幽幽凝视着淇澜,低声叹道:“别人不了解你淇澜,我和你相识十几年又怎会不知呢?”
淇澜秀眉一挑,斜视着段远山道:“我怎配与段先生相识呢?如先生这般识时务的俊杰,又怎么会和我这风尘女子相熟,先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吗?”淇澜坐到一旁,沏了杯茶,浅呷了一口,悠悠笑问,“段先生莫不是以为,凭我这点道行就能杀得了王府第一高手吧?”
“我看过尸体,只有两处伤痕在后脑。伤口薄而窄,却很深,分明是暗器所致。而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有这么快的出手。”
“哼!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天下暗器首推四川唐门,然后是江苏徐家,哪里轮得到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
段远山微微一笑,“如此自谦,倒不像我所认识的淇澜了。江苏徐家一夜销身江湖,不知所踪已有三年,四川唐门也是人才凋零。其实,就算他们鼎盛如初,也未必会胜得过你。”
淇澜知道他对自己了解甚深,遂不再在这方面多做纠缠。“你认定是我杀的人,凭什么?我淇澜安安稳稳地做我的生意,干吗要去遭惹敬王爷?烟雨楼能有今日,也是靠敬王爷的照顾,我再傻,也不会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吧?”
“这些话你对别人说或许有用,但莫忘了我和你相识十几年并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你居然还敢这样说?”淇澜冷笑道,“若不是我错信了你,飞星门会被灭门吗?萧逸会死吗?我的纤云盟会散吗?还有师父,你老实说,师父究竟是怎么死的?”
段远山一阵漠然,良久无语。
飞星门与纤云盟乃是一武林异人所创,他自称无名,因有感于朝廷的昏庸无能,便创建了这两个抗金组织。纤云盟多为女子,主要负责收集情报。而飞星门便是主要负责杀敌。
三年前,淇澜探得消息,郢州城外隐秘有两万宋军,欲伺机收复郢州。而此时,郢州城内金兵不及一万。飞星门门主萧逸与郢州城外将领陈冲和商议收复之事,飞星门甘愿做饵,引金兵出城到宋军的包围之内。当时给她情报和负责此中联络事宜的正是无名老人的得意弟子、她的师兄——段远山!
可是,当飞星门诱金兵入密林之后,却不见宋军一人,飞星门上下拼死苦战,终究寡不敌众,全军覆没。不过,他们也重创了金兵,使他们元气大伤。所以当一年之后,岳飞挥军北上,轻易便收复了郢州。
郢州事后,她去向师父请罪,却又发现师父惨死,师兄不知所踪。她觉得人世无常,人心难测,心灰意冷之下解散了纤云盟,只身漂泊江湖。
抗金大业,本就非是她一柔弱女子的双肩可以承担得起的。她之所以一直为此尽心,为的只是师父的养育之恩,师兄的热血之情。她一介女流,要的不过是生活安稳、衣食无忧,若再有一良人相伴,便是圆满了。然而,就是这些她还是求不得。
如是漂泊了一年,遇到了太多太多身世悲惨、命途多舛的女子,她怜悯心起,她虽不能抗金收复河山,但若能救这些女子脱离苦海,在这污浊世间给她们一池清澈,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临安城内多了这家烟雨楼。
只是,她没想到,在临安她会和段远山重逢。重逢的场面有千万种,却唯独没有料到,他会成为敬王爷的幕僚,陪着敬王爷到这烟雨楼。他眼中有权势富贵,有金银珠玉,却唯独没有她。
“真想不到,你还敢进我这清波轩。师父说,‘清者若水,波过无痕’。我虽没有秉承师父的心愿,但至少我不会像你这样。他日你一夕丧命,可有脸面去见师父?”多年的磨练,淇澜早已是处变不惊喜怒深藏,可面对这个眼前人,她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感情。她话中的讥诮讽刺是因为——恨!而这恨却又是因为——爱!
“总之,这件事你瞒不了了,王爷一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莫怪我不念旧情。”
“旧情?怎么段先生难道还真打算帮我吗?”淇澜紧蹙着眉心,带着冷冷地笑意。
段远山淡淡道:“帮你,可以!不过,我要一件东西!”
“什么?”
“我要紫云玉!”
淇澜瞥了段远山一眼,又死死地盯着他。“紫云玉一向由师父保管,我怎会有?”
“师父死时,紫云玉并不在身上。他一向最信任你,除了你,他还会交给谁?”
淇澜冷笑了两声,退了几步,眼中燃起熊熊烈火,足以燃烧一切。“你说师父死时你在他身边,那师父是怎么死的?是谁有那份功力能杀得了师父?或者,只是师父根本没有防备?因为他绝对不会想到,他的得意弟子居然会暗算他!”淇澜话中带着笑意,脸上也带着笑意,只是一双眼中,两湾秋水凝聚,盈盈欲滴。
段远山漠然了片刻,依然是淡淡的。“你既不愿拿出来,我也没办法帮你。等着拆烟雨楼吧!”他停了停,又漫不经心地说,“听说,昨晚有金国使臣被暗杀,好像也是死在暗器之下吧!”说完,留下一脸莫测的笑容转身而去。
一贯镇定的淇澜听到段远山留下的这句话,不由的手足发麻。杀害敬王府的侍卫统领已是不小的罪名,而刺杀金国使臣更是抄家灭族之罪。若只是她一人也罢了,哪里不能逃呢?可这烟雨楼中的姐妹又该如何呢?就这样被她牵累吗?
段远山虽然肯定这些都与她有关,却没有实际的证据。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出言试探她了。但是,只要他在敬王爷面前暗示几句,难保敬王爷不会生疑,而且以敬王爷飞扬跋扈的性格,只要他认定的事,假的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