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看不透，不知底细的人，人总是喜欢试探。
    而就当前的局面来说，即便是很欣赏笑若的里莲，也会情不自禁的用周围的种种机遇去给予笑若考验。
    似乎，只有这样子才会觉得心里有底。
    房间里的气氛不大好。
    笑若进门时便嗅出了不祥的味道。
    只是，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无力反抗。
    月路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忧郁，此刻却又抹上了一层焦急与不安。
    里莲坐在离月路不远的地方，啜饮着透明玻璃杯中的红酒，脸上的神色也很阴郁。
    剩下的纳音和紫秦两人则只是安静的坐着。
    但很明显的，纳音的焦躁和火气已经直直的逼向了笑若。
    紫秦的脸色亦不太好看。
    眼前的状况，即使再傻的人也能嗅出危险的味道吧？
    可笑若同时有些不明所以。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四个人会聚齐，然后找到自己。
    “坐。”
    月路用一双澄澈干净而带着雾气的眸子看着笑若，轻轻开启薄唇，尽量平静的道。
    笑若不多言语，依月路的话乖乖坐到了他的对面。
    不再有人支声，气氛顿时在危险中平白增添了一份尴尬。
    见月路不开口，只是直愣愣的看着笑若，里莲无奈，只得开口道。
    “笑若，其实，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想起你帮忙。”
    “帮忙？”
    笑若挑眉。
    她不喜欢这两个字。
    因为“帮忙”就意味着白干，就意味着出力却不得好。
    眼前就有个自己因为“帮忙”而被人平白无故的审讯用刑的例子，不是么？
    “是。”
    里莲点头，认真的与笑若对视。
    “残日的首领放出消息说宿日在他们手里，让我们拿钥匙去换。”
    没有沉思，笑若直截了当的回答。
    “我并不觉得我可以在这件事上能帮上什么忙。”
    “呃，其实是这样——我们凌冶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新面孔加入，而我们这些老面孔，也不可能在侦察敌情这方面露头……”
    笑若勾唇一笑。
    了然。
    原来是想用自己去当炮灰。
    “而且，我们也想借此机会让你正式加入我们……”
    笑若对里莲做了个尽声的手势，毫不顾忌的打断了她的话。
    “首先，我并没有想加入凌冶。”
    笑若以沉静自若的神态说出这番让四人吃惊的话。
    “其次，我并不喜欢当长工。”
    “什么！？”
    纳音拍案而起，黑眸中显现着火的颜色。
    “坐下。”
    在纳音即将对笑若出言不逊的前一刻，月路的声音响了起来。
    笑若对着月路和里莲无奈的耸了下肩。
    “宿日的事情是因为他还没等我跟他讨价还价就跑掉了，而且看他身上伤的比较严重，所以我才大发善心帮他一次。”
    “你！”
    纳音气结。
    本来，她已经被笑若誓死守护诺言的事稍微感动了一下，对笑若的印象也稍微好了些，但此时看来，她对笑若的态度只能越来越恶劣。
    “谁也不喜欢做亏本的生意吧？”
    笑若眨巴了一下眼睛，对着纳音微笑，而后又转眸看向月路。
    “这件事我也可以‘帮忙’，只是，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想要什么？”
    月路神色平静傲然的看着笑若。
    但笑若看的出，月路平静傲然的神色下面，是深深的不安与焦躁。
    “钱和自由。”
    听着笑若理所当然的答案，月路不禁把手攥紧成拳。
    他不在乎钱，却在乎她要的自由。
    她是一滴水。
    他是一只杯。
    若他给了她自由，她便会立即融入江河，流向大海。
    然后成为海的一部分。
    这样，他将与永远失去她无异。
    但若不放手，他又要以什么理由什么把柄迫使她留下？
    一滴水，即使你不放她走，她也会想办法让自己蒸发掉。
    “钱没问题，但自由……很难。”
    月路犹豫着，几乎咬牙切齿的哼了这么一句。
    笑若点头。
    “我知道。”
    “毕竟我从宿日那里得到的，是对于你们凌冶来说最机密的东西。所以，在你们的意识里，我的自由应该就意味着死亡吧？”
    月路从没想过要她死，但听了她的话，却也应和着点头。
    “对。如果你要离开，那就把命留下。”
    笑若看着月路认真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乐了。
    “月路，好老套的台词。”
    月路回看着笑若，目光有些冰冷。
    “虽然老套，但却实际。”
    “那到也是。”
    笑若敛了笑容，正色。
    “不过，要捆的住我，你就要有足以捆住我的绳子。月路，你现在有什么？”
    “绳子？我有一条名叫‘章一’的绳子，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这条绳子足以捆住你么？”
    月路笑不出来。
    他不喜欢威胁任何一个人，但今天却为了迫使她留下，而使出了这种手段。
    “确实是条好绳子，但却不够坚韧。”
    笑若的神色似在说笑，但眼眸里却盛装着冷烈的色彩。
    “因为我有一把能割断任何绳子的刀子。”
    室内的四人同时怔住了。
    反应过来时，月路显得气恼，里莲紧皱眉头，纳音眼神放光，紫秦一如平常。
    “果然没错，你确实知道密码！”
    纳音肯定的语气不容任何人质疑。
    现在，也没有人能够质疑。
    笑若淡笑着翘起二郎腿，眼波流转于四人之间，最后定格在了月路俊俏白皙的面容上。
    “对，我确实知道密码。”
    四人再次沉寂，理所当然的答案让他们同时沉默。
    “我留这一手，就是为了应付危机时刻的。怕你们卸磨杀驴而已。谁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无奈的做了个摊手的姿势，笑若微笑着，眼眸弯起，让人看不出里面的神色。
    “你们还不是做了一样的事？说什么没有新面孔什么的，不还是为了证明我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看来，我不是我看人的水平有所下降，就是你比我想象中的更狡猾呢。”
    里莲低笑着与笑若对视。
    “对，没错，我们就是为了试探你，所以才想让你去做侦察。”
    轻轻的摇了摇头，笑若叹息。
    “多此一举。”
    “不过，有些事挑明了说或许会有可以两全其美的结果。”
    笑若浅笑着。
    “我要钱和自由，自然也会给你们带来同等价值的交换品。”
    “交换品？听起来似乎不错。”
    里莲用右手食指的指腹轻轻婆娑着透明玻璃杯的杯口。
    “呵，那当然。”
    笑若再次扫视了一下屋里的四人，最终将目光定位在了月路漆黑的眸子上。
    “我可以去帮你们侦察，并且不论那里的宿日是真的假的，活的死的，都可以给你们带回来。”
    “话说大了可不好。”
    纳音的语气和眼神都显露着轻蔑。
    “我用那个宿日和密码，换钱和自由。”
    笑若对纳音的话不与理会，认真的看着月路。
    “你觉得交易如何？”
    她在用三样本应都属于我的东西来威胁我！
    月路的脑海里不停的回荡着这句话，握紧双拳，不能言语。
    宿日是我的哥哥，密码本应就是我的，而她也应该是我的！
    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惨白的指节，几乎在发出嘎嘎的响声了。
    可月路不愿松开。
    他用布满异样神色的眼睛看着笑若，直直的与她对视。
    这眼神，笑若有些看不懂。
    她不明白为什么此刻他的眼神会显得如此——不甘。
    “月路？”
    皱着眉头，笑若声音不大不小的唤了月路一声。
    “我……”
    月路刚要说什么，一旁的里莲却打断了他。
    “我们同意与你交易。”
    里莲瞥了月路一眼，又看向笑若。
    月路没再支声，静静的握着拳听里莲与笑若交谈。
    “能说一下你的具体计划吗？”
    “计划？”
    笑若将身子舒服的靠进柔软的沙发中，眸中带笑的看着里莲。
    “没什么计划可言，顺其自然就好。我会在最多七天时间里完成这件事。”
    “不过，你们也应该尽量提供些帮助。”
    “你需要什么？”
    里莲舒缓了一下面部表情，尽力用毫无波澜的神情面对笑若。
    “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需要一个向导而已。”
    笑若无奈的耸了一下肩。
    “毕竟初来乍到，我对这里的情况很不熟悉。况且，你们也需要安排个人看着我不是吗？”
    被他人看出自己的心思总是有些难堪的，里莲的神色不免变得难看了些。
    “纳音，这件事……”
    “什么？！”
    里莲的话还没说完，笑若提高了音量的声音便刺入了四人的耳朵。
    愕然惊诧，月路和里莲同时皱着眉头看向了笑若。
    “里莲，我跟你有仇吗？啊，就算是有，为了这次任务我也不要纳音做我的向导！”
    笑若的话显得有些孩子气，让月路不禁挑起了俊秀的眉。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里莲，紫秦，任何一个做我的向导都好，我不要纳音！”
    笑若看着月路的眼睛，肯定的说道。
    “现在没你选择的余地！”
    纳音黑着脸瞪视着笑若。
    对纳音的话仍选择不与理睬的笑若坚定的看着月路。
    “我不要！”
    “为什么？”
    里莲对欲继续开口的纳音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对笑若道。
    “给个可以信服的理由。”
    “理由？”
    不满的瞥视着里莲，笑若的眼眸里充斥着强烈的怨恨。
    “我又不是受虐狂，你能保证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对我使用语言攻击和人身攻击吗？”
    一直阴沉着脸的月路在听到笑若的理由后不自觉的勾起了薄唇。
    “以你的本事，难道还怕她对你语言攻击？”
    “那到不是，但我怕被人身攻击啊！我又打不过她，不死才怪呢！”
    笑若相当认真的看着月路。
    “我觉得她可能会在这次行动的时候借机杀了我。”
    终于笑了出来，月路白皙俊朗的面容散发着从未有过的愉悦神色。
    “哈哈，别胡思乱想。”
    耸肩，笑若嘟了下嘴唇，然后也微笑起来。
    “除了纳音，你们三个谁都可以。”
    月路轻轻点头应允，转而对紫秦道。
    “紫秦，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是。”
    少言寡语的紫秦，依旧是一成不变的语气，一成不变的台词。
    里莲那边也没有什么异议，认同的点了点头。
    到是本该表现出愤怒的纳音，少有的安静着。
    她依旧看着笑若，瞪着眼睛，眸中的恨意一目了然。
    若无其事的瞥了纳音一眼，笑若淡淡的对她笑了一下，唇角带着嘲讽的味道。
    盘腿坐在床上，笑若看着没敲门便直接进了自己房间的月路。
    啊，不对。
    笑若仔细的思考了一下。
    这里是他的地盘，这房间也是他的才对。
    坐在床边，月路面无表情的看着笑若。
    “你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
    笑若挑眉，不明白月路在说什么。
    “里莲和纳音。”
    月路微微开合的嘴唇吐出了这两个名字。
    “哈，那么明显的东西，是个人都看的出来吧！”
    笑若白了月路一眼。
    “看不出来的最好去查视力，看看要不要配眼镜。”
    “确实，每个人都能看出来。只是，敢说出来的只有你一个。”
    月路垂着浓密而纤长微卷的黑色睫毛，目光有些黯然。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在怀疑我的？”
    笑若挑眉，稍微回忆了一下。
    “不记得了。”
    “那，为什么不怀疑了？”
    月路漆黑的眼眸抬起，安静而稍带欣慰的看着笑若。
    “你的眼睛和宿日很像，而且，有些表情真实的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才是说谎的那个。”
    笑若思忖了一会儿，接着道。
    “里莲和纳音两个，你该防着纳音。”
    “我知道。”
    月路点头。
    “里莲即使有些时候做的有些过，但总体来说还是值得我信任的人。她只是习惯了以我姐姐的身份约束我。”
    “密码是……”
    笑若刚想借此机会将密码告诉月路，完成自己对宿日的承诺。却没想到在话出口前，月路将手指抵在了自己的唇上。
    “嘘，别告诉我。”
    月路收回手，将自己脖颈上挂着的两条银白色链子都摘了下来。
    笑若认识其中的一条链子，那是宿日交给她的，让她转交给月路的那条。
    “干什么？”
    看着月路将两条链子同时塞进自己手里，笑若觉得不安。
    直觉告诉她，绝对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哥哥给你的链子上挂着的钥匙是第一道门的。我的链子上挂着的钥匙是第二道门的。你脑子里的密码只是一部分。”
    笑若木然的看着月路，听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剩下的那部分密码是99589。”
    “什么意思？”
    笑若沉下眼睑看着自己手掌中的两把十字形钥匙。
    “我要你帮我把那东西取出来。”
    月路看着笑若，目光深切。
    笑若抬起眼睑，皱着眉头与月路对视，很认真的说道。
    “你和你哥哥一样，都是麻烦人物。”
    轻笑，月路伸手像摸小狗似的摸了摸笑若的头发。
    “不对啊，我比我哥哥更麻烦。”
    “哥哥的个性我了解，他当时应该是拜托你的吧？”
    笑若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摇晃了一下脑袋，把月路放在自己头上的手甩开。
    “可是我啊，我是在命令你哦！”
    月路并不介意笑若甩开自己的动作，以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目光温和的看着笑若。
    “哼，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笑若嘟了下嘴唇，显得有些孩子气。
    “可章一还在你手里，我不听你的也是不可能的。”
    “我喜欢你的聪明。”
    月路笑着，笑容很好看，在笑若的眼里却显得不怀好意。
    可我不喜欢你喜欢那个男人。
    月路并没有把这句心理话对面前的人说出来。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你也知道的，没好处的事情我不会尽心去做。”
    为自己做着争取的笑若看起来像只狐狸。
    “当然有好处。”
    月路轻抿了下嘴唇，才徐徐说道。
    “你最想要，我却不想给的。只要你帮我把这两样东西拿回来，我就给你。”
    笑若自是明白月路指的是她想要的自由，顿时点了点头。
    “好处很诱人吗！”
    “那当然。想诱骗奸商，就应该用好的诱饵。”
    月路笑着，笑容狡黠。
    狡黠的却不另人生厌。
    或许是因为有张好看的过分的脸吧？
    好看的人总是可以让人轻易放松警惕的。
    “这件事，不会也要我在那七天之内完成吧？你当我神仙啊？”
    话一出口，笑若不禁咂舌。
    在人间待久了，竟一时忘了自己曾经在天界活过的事实。
    其实说白了，自己也算是个神仙吗！
    只不过现在是个正处于离家出走状态的神仙。
    “当然不是，这件事等到你回来之后再去做就好了。”
    月路将目光转向天花板，做了个深呼吸。
    “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懂么？”
    “懂。”
    笑若娇笑，脸上带着玩味。
    “你们兄弟俩都不是好东西。”
    “呵呵，要是好东西，就不会为了争权夺势在这里流连忘返。”
    月路也笑，却笑的无奈，笑的哀怨。
    “那可不一定。”
    笑若想了一下，继续道。
    “你读过历史吗？历史上有很多流芳百世的好皇帝也是喜欢争权夺势的。”
    “皇帝？”
    月路淡然。
    “可我不是皇帝，这位置也不该属于我。”
    “可你也同时不喜欢位居人下，不喜欢别人欺在你头上。”
    笑若的笑容中显露无疑的只有狡猾。
    “对。”
    月路点头，完全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自己就装不下去，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似乎打心底都在不由自主的信任她。
    “我觉得你表情忧郁的时候很像一个皇帝。南唐后主，李煜。”
    笑若看着直直看着自己的月路，几乎一字一顿的说出了那个皇帝的名字。
    月路默然的冥思了片刻，开口。
    “亡国之君——我不是他。”
    “对，你当然不是。因为你无国可亡。”
    室内的空气在笑若的话出口后，瞬间凝固了起来。
    而后又随着月路哈哈的笑声解冻。
    “你是野心家么？”
    他看着笑若笑问。
    “以前不是，但以后没准是。”
    笑若亦笑答。
    “你说的没错，我无国可亡。”
    月路无可奈何的点头。
    “但我想争一片天下。”
    笑若笑笑，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