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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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孟露,但是我的名字与那个全球闻名的影星没有半点瓜葛。完全是因为我爸爸姓孟,而我出生那天是寒露。妈妈的意思是叫孟寒露,但是老爹在去派出所报户口的时候提笔忘字,不知道寒字怎么写,我就变成孟露了。
    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计划生育政策刚刚开始提倡,作为头一批独生子女,我对党的政策的理解就是每年会比别人多很多文具——那是给独生子女的优惠政策。所以,在学校里,我一般不会夸耀自己的学习成绩,而是快要自己的每年都会有免费的各式各样的漂亮铅笔盒。也可以说,独生子女天生的物质性在第一批就初露端倪了。
    周围的人都有兄弟姐妹,我却是孤独一枝,大人们都会同情的说:“这小孩多可怜,没人玩!”真是杞人忧天!
    想玩儿,出去找同学,大院里有小朋友,一叫一大帮呼啸来去;不想玩儿,往家里一钻,谁也别惹我,老子天下唯一!
    大点儿以后我还反驳,后来就懒得理他们了。我知道我和他们不同,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不同,我也不想去弥补那些不同。因为我发现,这些同情会削弱我在他们眼里“莫须有”的“优越感”,然后会接近我和我玩。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同情去吧。
    从这个角度看,我是寂寞的——
    我愿意走进一个团体并依附于它,可是,我的心灵却始终不受这个团体影响,甚至像一个旁观者一样观察着他们的存在,及至年长,这种旁观大多数成为一种嘲讽。而他们回馈给我的则是诸如“聪明”“懒惰”“散漫”“任性”这类评语。
    随便吧!
    我长在一所大学里,高高的围墙圈起一座大院。大院的左右是别的单位,一个院子连着一个。前后是广阔的农田,横平竖直的田垄延伸到天际,这里是华北粮食的主要基地。
    我听大院的院长爷爷说过,每到过年的时候周围村里的村民们就会派代表到大院里来要钱,好像是因为大院在建设的时候占用了农民的土地。那个时侯只是一个不大点儿的小孩,印象中,我们是就是电视里被地主逼着收租子的杨白劳。作为报复,我们会跑到周边的农田里祸祸人家的麦子或者花生什么的。农民其实很善良,即使看见了,也只是呵呵笑着,看几个孩子分不清草苗的折腾。只有折腾的地方太大的时候,才会像轰麻雀似的把我们轰走。
    那是我最初关于城市和乡村的印象。城市是灰白头发的院长爷爷发愁的账单,乡村是农民伯伯撑着铁锹看我们胡闹的笑脸。
    于我而言,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现在,我坐在大学宿舍里,窗外是蓝天白云,浪涛声声。开学我就大四了。我手上有本书,书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明天你来吗?”
    那是我的初恋。
    初中,花朵初绽,情窦初开,我有了我的少年。
    我不知道我有多早熟,但是我的早恋开始于一场算计。
    同院有一个小女孩,比我漂亮成绩也比我好,最可恶的是她的50米成绩也比我高!小学我一直无可奈何,直到上了初中,她悄悄的告诉我:自己有了心仪的男生!我立刻化身成喂白雪公主毒苹果的老婆婆。那颗毒苹果,就是早恋。
    我要促成他们!
    那时候,早恋是不被允许的,每一对早恋的少男少女都是过街喊打的对象。关系一曝光,成绩定然下降,随后就是老师谈话,最后两人双双分到差班,就此了结三年。的f79921bbae40a5
    女同学暗恋的对象叫杨燃天。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去跟男生说话,我只是不断的鼓励那个女生“勇敢”的去喜欢。一年后,那个女生和杨燃天轰轰烈烈的恋爱一场,我的成绩如愿以偿的超过并且永远超过了那个女生。
    只是后事难料,他们分手后,杨燃天找到了我。也许是鼓励别人时对自己有所暗示,我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不过,因为有前车之鉴,我小心的保持着距离,没有影响到学习。
    摩挲着那张纸条,按照言情小说的说法,如果谈恋爱的时候你还能冷静的保持距离,那么你一定没有投入感情。
    杨燃天是学校里很能打架的学生,亦是我的同学。我不知道他怎么注意上我的,我答应他的心思却不够纯洁。因为对那个被我视为宿敌小女生而言,除了学业上超过她之外,我不介意把她的男朋友握在自己手里。但是,年轻的情怀像装满了火药的木桶,不管什么原因,一旦引燃就会爆发出让所有人头疼不已的能量。以我的本事,也仅仅是守着自己的学业不要下降而已。的559cb990c9
    在那颗榴莲糖包裹的记忆里,关于杨燃天的记忆定格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他穿着那个年代男生常穿的白色螺纹跨栏背心,黝黑的肩头结着三五滴水珠向我跑来。我只看见水珠泛着夕阳的五彩,并在若干年后化成我的那个踩着五彩祥云飞来的他。
    他的口气并不好,但比起对其他人算得上温和,甚至我还听出些许不好意思,因此我偷偷的笑了。他说:“你怎么才来?我都踢完了!”说完,他得意的回头看看他的弟兄们,嗓门稍微有些大的说:“我们赢了。”
    除了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我很想触摸一下那黑的万分嚣张的皮肤,很想弹开泛着五彩的汗珠,甚至很想尝尝他的汗水是不是和我的一样咸?
    待到一切结束,痛苦难以摆脱的时候,我才知道无论怎样开始,这一切的算计,不过是青梅竹马的一场游戏,过家家的孩子仍然是最纯真的。
    这么多年,关于那段岁月的所有甜蜜和苦涩已经融合在一起,淡淡的、有点苦、有点涩,还有那么点别的,就像一颗榴莲糖。但是,只要想起夕阳里跑来的皮肤黝黑的少年,想起那句腼腆却依然跋扈的问候,心情就会平和起来。
    高中毕业更像是一场胜利大逃亡。每一个半生不熟的丫头小子们,像卯足劲儿的洄游鱼拼命的向外面蹦,蹦的最远的便是最有出息的。不幸留在家里的,虽然也上大学(我们从小长在大学里,子弟生差不多都有学上。),却难免会有些悻悻的看着那些容光焕发走上“征途”的同学们。
    而我揣着那颗榴莲糖,离开这座大院,来到这个海边小城。从家里坐火车过来要用10个小时。我只想躲开那个人,躲开那段记忆,可是,我并没有意识到,从此我将再也回不了学府路;也没有意识到,院长爷爷和农民伯伯的差别会慢慢的变成一条鸿沟,而我将要在此岸与彼岸之间的独木桥上踮着脚尖舞蹈。
    指尖轻轻捻揉,原本发黄的纸条变成了碎粉,打开窗户,风一吹就散的无影无踪。
    我不是恋旧的人。
    过去的,从不留恋。
    床头摆着很多书,在这堆码放整齐的书上边是高高一摞言情小说。这是我大学的主要功课。最疯狂的时候,一天可以看14本这样的书,然后第二天告假或者旷课。
    人不轻狂枉少年。我笃信这句话。
    但是,关于爱情,却没有读书这般疯狂。我都为自己保守和羞涩吃惊。
    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羞涩。
    大一的春天,我鼓足勇气拍开暗恋对象的宿舍门,出来的同学告诉,他和另外一个女生爬山去了。而且神情极为暧昧的强调说:“只有他们两个啊!公子润主动约的!”
    我大概不是那种会勾引别人等人过来说“爱你”的女孩,但是我也不是那种第一次张口之后可以再次张口的人。
    他,就是公子润,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我为这个名字疯狂!虽然后来知道,此人姓公,名子润,可我依然固执的认为,他是公子,润。
    黯然而返之后,我坚定的认为,那个男生一定看穿了我的意图,老娘从此绝不追他!
    也许这倒促成了我的超然,在他一众红颜知己和蓝颜哥们儿中,我是红颜中的蓝颜,蓝颜中的红颜,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在这样的怅惘中,偶尔想起少年轻狂的爱恋,不得不坦白的承认:原来每一段感情真的可以结束,即使今日爱他成痴,明天我也可能想不起他的样子!
    不独我如是,怕他亦如是。
    电话响起来,是系里打过来的,说要发一篇关于就业的宣传稿。
    我们也要毕业了,准备论文,准备实习,准备走入社会。大家议论最多的是某某学长师兄师姐找到一份多么多么好的工作,那时,我听到月薪3000元,已经吃惊的不得了、不得了!
    按五毛钱一本书一天的价格换算,3000元可以借多少书看啊!
    公子润笑话我说:“孟露,那还用借书吗?自己买就好了!”他是校学生会的副会长,曾经的班长,系里八面玲珑的红人。
    因为懒,因为无能,因为不重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开始找实习单位,依然在校园里东摇西晃。
    公子润说过:他要去北京上海试试,如果有合适的先实习然后就可以留下了。这是一个月薪4000的师兄告诉他的。
    我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他哈哈大笑,很意气风发的样子:“回家?回家干什么!北京和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才有我们的舞台,才有更多的机会!我还要把户口落到北京上海去,在那里安家!不过,听说北京户口很难落,我打算先去上海看看。”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北京户口。
    9月的校园,还带着些溽暑的气息,海浪的潮热依然一波波的侵袭上岸。但是早晚的时候,已经可以感受到一丝丝清凉的秋意。
    报道回来的同学带给我一封信,谢亦清的。
    谢亦清是高中少数几个男生之一。那时我正忙着失恋,几乎没注意过他。他以“妇女之友”的身份生活在我的周围。枯燥的学业几乎把这群不知升学愁滋味的半大孩子逼疯,老师在上面抄数学题,下面就用扑克复习一二三四五。他就是我的最佳“牌搭子”。
    后来,上了大学,几个出来上学的同学相互之间搞搞联系。大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谢亦清把张子涵她爸爸寄给她的东西寄给了我,我估计是寄错了,所以又寄了回去,还好心的告诉他张子涵的地址。虽然那个地址我也记不清了,但好歹还记得省份院校和班级,估计有这些信息应该不会再寄错了。
    没想到谢亦清回信说:他想请我转寄给张子涵,因为他觉得他直接寄给张子涵不太好。我理解这个“不太好”就是怕人家说闲话。
    张子涵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谢亦清这种明显马屁行为让别人不说他都不行。我告诉他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别的同学的,而且受席绢的影响,我在信里还鼓励他勇敢大胆的追求好了,不然张子涵被别人追走了,他会后悔的。信的末尾,我很有文采的添了根狗尾巴:“有花堪折直须折”!
    那封信,成就了我和谢亦清四年的通信史,几乎无话不说的通信史。
    信的内容我大致可以才出来:无非是他又如何挣钱,如何勾搭他们学校某个女生了,尤其是该女生有可能是某市市长的女儿可以帮他留校,或者其他光荣事迹。
    如果说不好的,那一定是我的不好。
    这几年往来通信,我曾经几次“不留神”透露自己旷课、走后门、半夜突击,和英语老师斗气的事情。现在都成了他讨伐我的“证据”。
    谢亦清要留在北京,所以他努力学习,努力挣钱,努力搞好关系,为自己找门子,他说,他一定要留在北京,并劝我也去北京。感觉就像是当年高考,不仅要考出来,而且一定要留在北京,才能算风光。
    我觉得北京很远,比农民伯伯还远,就像另一个世界,不是努力就可以到达的。我没有想过去,也没想过不去。
    谢亦清的信就是一篇连载的小说,我不过是看别人的故事,想别人的心情。与我,总是不相干。
    明天是班级例会,我已经向公子润请假,代价是要在下个月的系总支会议上替段姜说情。
    段姜是公认的美女,因为她能写一手飘逸的书法。自她入学,学校所有手写的公告告示通知之类的东西,都被她一手包办。
    我之所以注意她,完全是因为她和公子润之间若隐若现的关系。公子润从来不承认自己喜欢段姜,却以请假威逼我在下次例会为段姜说话。
    因为武书记对段姜有意见,而我是武书记比较相信的人。
    说起我和武书记的关系,还得先说说我们系的官僚结构。
    我们管理系比较小,没有院的建制,系主任相当于各院院长。学生管理工作通过学生自治组织——学生会,和“官办”学生组织——团总支统一管理。系书记兼任团总支书记。团总支就负责上传下达、原则性指导,学生会具体执行。
    因此,这两个组织成员的产生方式也不相同。
    学生会的干部通过学生直接选举差额产生,然后系书记通过团总支的名义进行民主评议委任。也就是说,选举结果如果是二,那么实际名额只有一,两人中谁来做这个最后一个一,由团总支决定。
    团总支里除了书记之外都是学生,这些学生都是总支书记自己点名要来的。基本上终身制。
    这两个机构在学生中间被戏称为下院和上院。
    我大一上半学期当了半年的班书记之后,就被叫到团总支,一直干到现在大四了,还是宣传委员。
    这么老的资格,又从来不闹事,还能动不动跑到市里的各大媒体里送个报道宣传一下我们的书记,他老人家不信任我信任谁呢?连校长都没这个待遇啊!
    至于为什么那些媒体会用我的稿子,也不是因为写的好。只是我二舅的小姨子在一家报社当个主任什么的。人家当然给面子。
    这些我当然不会讲,大家都以为我的笔头子厉害,我只能欣然接受。
    我讨厌段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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