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陵卷 第六十二章书法之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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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饭休息片刻,三人又继续倒立着罚写字。
三人就这样不分白天黑夜地被吊在闻道斋的廊下受罚,雪飞飏除了每日三餐的时候过来跟他们一起吃饭,再给两人换药,顺便听凤鸣叽叽喳喳抱怨一通之后,不是自己修行就是去嵇隐的堂伯父嵇旭那里探讨医术,或是借助嵇氏的草药炼制丹药,顺便了解一下中原江湖各大势力的情况,毕竟他和凤鸣从西域来到中原,很多事情都不懂,若是以后再遇到前几日那样的事,他们对敌人多一分了解便多一分应对的把握。
三人受罚期间嵇思、嵇悠几兄妹知道他们外出受伤,回来还要受罚的事之后过来探望了他们一下,但他们既在受罚,嵇思他们也不好打扰。
到了三日之后,即便三人习武之身,也有些撑不住了。
嵇隐和独孤顺伤势虽然在缓缓恢复,但毕竟之前流血比较多,身体有所亏损,两人每日除了吃饭只休息不到两个时辰,三天三夜之后终于有些受不住了。
此时已是半夜,独孤顺道,“嵇隐,休息会儿吧。”
嵇隐额头出了一层汗,停下笔,看了眼独孤顺和凤鸣,凤鸣早就倒立着睡了,两人也很是佩服凤鸣的本事,嵇隐和独孤顺就算休息,也只能闭目养神或是借由冥想入定来休息。再看看伺候笔墨的流觞,也头一点一点地再打盹了。
嵇隐点点头道,“好吧,歇会儿吧。”
他们这一歇时间就有点长,竟然也像凤鸣一样睡了过去,看来人累到极致的时候什么姿势都能睡着,他们这一歇就过去了三个时辰,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凤鸣也早就醒来,已经写了会儿字了。
雪飞飏正好过来给他们送早饭,之后给嵇隐和独孤顺查看了下伤势,“伤口表面已经结痂了,不过里面还没有完全好,还是要注意。”
两人点头,这几天他们休息的时候也会运转内功来加速伤口的愈合,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嵇隐的肩膀都已经没什么痛感了,之后嵇隐用右手写会儿便换左手,也活动一下手臂。
凤鸣惊突然叹道,“阿隐,你居然能用左手写字,也太厉害了,之前明明都是右手写字来着。不如你也教教我吧,不然我觉得我肯定也写不完。”
嵇隐道,“这个也是要练的,你们可以趁着换手的时候先用左手练一练,写多了便和右手一样了。”
凤鸣和独孤顺听了之后,便开始在换手休息的时候尝试一下。
但凤鸣试了一天都没什么进展就放弃了,还不如拿这些时间来休息,休息充足再用右手写还能更快点,倒是独孤顺坚持了两天之后,慢慢找到了感觉,他一开始自然是用左手写楷书,歪歪扭扭,字不成形,等把楷体字写得有形有状了,就开始换成草书,毕竟草书更追求的是字意而非字形,这样左右开弓确实能快点。也是独孤顺以前就临写草书比较少,右手写草书都没还没抓到精髓,这样对他来说无论左手右手,都相当于从零开始,没什么惯性的障碍,但一开始确实进度很慢,每天都只能堪堪完成任务。
但写到后面独孤顺倒是发现这种写法的妙处来,虽然左手写的没有右手顺畅,但因为一直不间断地写,那种临写时的思绪意境便不会断绝,这正是草书的精髓所在,一笔下去,连绵不断,即便墨迹干枯,也不能停笔,如丹穴凤舞,清泉龙跃,倏忽变化,莫知所成,或蹴海移山,或翻波簸岳,必要写完这一句才能停顿。
独孤顺也渐渐明白嵇晨为何让他临写草书。他如今已经渐渐清晰他自己的剑法在一个“破”字,便是锋锐无匹,击穿一切,但他所学的三套剑法都不是这种意境,或者说传授这剑法给他的两位师父的道与他不同,但在他这个年纪要想自己自创剑法还早的很,何况他学的还是顶级剑法,在这样的起点与眼界下,他要创出和他师父传授的剑法相比肩的剑招,那是极为艰难的,不经多年的磨练,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他虽然每日勤练剑法,但因为与他自己的性情不太合,所以不能将这三套剑法的精髓完全掌握,但是如何将《天星剑法》的”变”,《北冥剑法》的”气”,《南冥剑法》的”势”都化为己用,他一直找不到方法,而在这两日时刻不间断地临写草书下他感觉自己找到了方法。
独孤顺的”剑法”锋锐有余,柔韧不足,正所谓过刚易折。但是草书却可刚柔并济,看似如行云流水一般圆柔,却自带一股力透纸背的苍劲锋锐。如王献之的《鸭头丸帖》,横竖较直,有刚劲之美,又有圆转外拓的曲笔,有遒婉之美,用墨巧妙自然,墨色有枯有润,变化丰富,章法上行距很宽,显得萧散疏朗,不拘法则而又无处不存在法则,妩媚秀丽而又散朗洒脱。
到了第六天晚上独孤顺写着写着便在纸上演练起剑法来。
凤鸣看的目瞪口呆,想说话又怕真的破坏了独孤顺的状态,只能在心里嘟囔,什么鬼,爷爷我临了一个多月的字了都没有找到练化剑法的方法,独孤顺这小子才几天就被逼出来了。
凤鸣嫉妒地眼睛发红,然后转头埋头苦书,没道理独孤顺开窍了他还跟个榆木脑袋似的。
何况凤鸣之前还欠了五百张,加上这八天的就是一千三百张,每天要写一百六十张,他开始几天本身因为倒吊着写速度就慢,又有些悠哉悠哉,实际上每天的任务是没完成的。
凤鸣也发了狠,专心临字,他临了这么久的字也渐渐发现嵇晨让他练楷书的意图,有时也模模糊糊抓到了一点窍门,但是因为他懒散,常常不去深究,每天完成任务就不再多花时间钻研,便一直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凤鸣人聪明又机灵,但性子跳脱,粗心马虎,又没什么耐心,另外他的剑法也是灵动机敏,变化多端,却缺少锋锐与果断,也跟他性格一样有些马虎,如此嵇晨才让他临字来磨练耐性,同时让他学习楷书的一笔一画横平竖直,让他从钟繇、卫夫人的楷书中汲取精华,钟繇书法有十二意,乃平、直、均、密、锋、力、轻、决、补、损、巧、称,而卫夫人的书法结构圆备如篆法,飘扬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特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古隶,正是凤鸣的剑法所缺少的。
在凤鸣集中精力不断临写楷书到了后半夜时,他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也在纸上演练起剑法来。
远处屋顶上雪飞飏正在打坐修行,似是感应到什么,往凤鸣这里瞟了一眼,见凤鸣和独孤顺两人都在写字中进入剑道之境,笑了下又接着闭眼修行了。
第二日早上雪飞飏来送饭的时候,凤鸣和独孤顺还在奋笔疾书,浑然忘我,地上的纸飘得到处都是,曲水和流觞两个人在他们旁边忙不迭地一个人递纸一个人磨墨,都来不及去捡院子里飘得到处都是的纸。
雪飞飏也不打扰他们,嵇隐自己默默地过来和雪飞飏一起将早饭吃了,雪飞飏也是觉得神了,凤鸣竟然如此沉醉,连饭的香味都没有把他唤醒。中午和晚上雪飞飏见两人还是这种状态,就将嵇隐喊到外面去吃饭了。
独孤顺和凤鸣竟然沉浸在道境中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如痴如醉,茂林、修竹、曲水、流觞、庭柯、南窗六人分成两班轮换着伺候他们,墨没了磨墨,纸没了递纸,笔写坏了赶紧递新的笔,还要有个人负责整理三个人已完成的课业。晚上的时候还下起了暴雨,天上电闪雷鸣,但一点都没有让两人从感悟的状态中唤醒。
第八天早上的时候,雪飞飏和嵇隐在院子外吃了早饭后,回来发现一刻钟前还在奋笔疾书的两人竟然都睡着了,院子里的茂林、庭柯和南窗也是舒了口气,几人赶紧将之前一些来不及收拾飘走的字给捡拾回来。
等两人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凤鸣肚子一阵咕噜咕噜叫,他是直接被饿醒的,而他肚子的响声也吵醒了独孤顺。
凤鸣看向写字的嵇隐道,“阿隐,我好饿啊,有没有吃的。”
嵇隐还没开口,先传来了雪飞飏的声音,“算着你们俩这个时候该醒了,我特意给你们送了饭过来。”
凤鸣赶紧道,“流觞,快点给我把绳子解了。”
院子里白天又换成修竹、曲水、流觞三人了,只前伺候他们一个通宵的茂林、庭柯和南窗三人已经回去休息了。
流觞赶紧给他们三人解了绳子。
凤鸣迫不及待地跑到院子里的桌子旁,也不等独孤顺和嵇隐了,自己端起饭就开始吃,等嵇隐和独孤顺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碗白饭下了肚。
雪飞飏赶紧给他将菜都端出来,“慢点吃,我打了很多饭,够你吃的。”
平时雪飞飏都是按照四人二十碗饭的量准备的,一般是嵇隐两到三碗饭的量,独孤顺和雪飞飏四碗饭的量,凤鸣一人九到十碗饭的量,今天知道凤鸣和独孤顺饿惨了,特意多打了十碗饭。
凤鸣边吃还边向嵇隐问道,“阿隐,你到现在也还没吃啊?”
嵇隐道,“想着你们差不多到午饭的时候会醒,便让飞飏兄晚了一点送饭过来。”
凤鸣问了声就专心吃饭了,和他一样埋头苦吃的还有独孤顺,他也饿得狠了,两人吃了半饱之后,凤鸣才有空跟两人聊天。
凤鸣突然得意道,“飞飏哥,你知道我这两天悟出了什么?”
雪飞飏道,“什么?《天星剑法》第一变?”
凤鸣捂着嘴偷偷笑道,“嘿嘿嘿,居然被你猜到了,不过没有全部悟出来,也就悟了一式。”
雪飞飏点头表扬他,“不错不错,天玄子师父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独孤顺不经意问道,“飞飏兄也叫我师祖师父呢?”
凤鸣很自然道,“哦,我忘了跟你说了,我这条小命能保住还是多亏了医仙谷谷主,我和师父又住在医仙谷,为了答谢医仙谷,便收了飞飏哥为外门弟子,将《天星诀》和《天星剑法》传给了他,不过因为飞飏哥以后应该是要继承医仙谷的,所以就只能作外门弟子了。”
凤鸣突然摸了摸下巴道,“这样说来,飞飏哥也算你师叔啊。”
独孤顺趁着凤鸣嘴巴张开,夹了一大筷子菜塞到他嘴里,将凤鸣的嘴塞了个严严实实,“吃饭吧你,话那么多。”
“竹%……估&*¥混……*”凤鸣边嚼边说。
独孤顺赶紧转头跟雪飞飏说话,“飞飏兄既然也是练剑的,怎么从没看到你佩剑?”
雪飞飏神秘一笑道,“我一直就有佩啊,你没看到么?”
凤鸣总算把菜咽了下去,他得意道,“哼,眼瘸了吧,我跟你说,你肯定找不到飞飏哥的剑在哪里。”
独孤顺将雪飞飏上下打量了一通,实在是没有看到,最后将眼光落在雪飞飏腰间一件长柱形的玉饰上,有些不确定道,“莫非是这件配饰?”
雪飞飏赞赏道,“穹宇好眼力,就是这个。”
凤鸣哼了一声,“竟然让你蒙对了。”
雪飞飏将自己腰间的配饰取下,先放在独孤顺和嵇隐面前让他们看了看,玉饰是一根碧绿色的玉竹,中间有一个竹节,五寸长,上面浮雕竹子的花纹,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根短笛,有点像凤鸣脖子上那根玉坠的放大版,玉竹的前端还刻了”彼岸”两个字。
独孤顺问道,“这是一把机关剑?”
雪飞飏点点头,他起身走到一边,边演示边给几人解说,“这根玉竹是中空的,剑身便藏在里面,我的剑名”彼岸”,剑名”彼岸”便是一个隐形的机括,按动它便可将剑弹出。”
雪飞飏将机括一按,一把两尺二寸长的剑身便弹了出来,自然他这把剑比一般人的剑要短一些,也窄很多,剑身接近于圆柱形,像一根棍子,笔直坚挺,近看才发现是一根六棱柱形状,六边棱角便是剑锋,剑尖极尖,雪飞飏拿着剑随便使了两剑,剑风便将院子里的一根树枝给削断了。
独孤顺道,“好锋利的剑!”
几人又开了次眼界,这医仙谷少谷主身上简直像个宝库,不知道哪里便藏着一件暗器,连佩剑都做成了暗器,这要出其不意,近距离和他接触,一把二尺青锋突然弹出来,可以直接将人洞穿。
凤鸣得意道,“我跟你们说,飞飏哥身上的宝贝多着呢,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独孤顺呛道,“又不是你的,你得意个什么劲。”
凤鸣回嘴道,“不是我的,但我就是知道,略略略!”
独孤顺对这凤鸣的鬼脸翻了个白眼,转头不再搭理他,凤鸣却已经从他那个眼神中领悟到了深深的蔑视,心里气得要死。但是独孤顺就是这样,每次凤鸣吵到兴头上,独孤顺就用眼神来表达”幼稚”、”无聊”、”白痴”等诸多不屑的情绪,让凤鸣自己去领会。
几人吃完饭后,凤鸣三人又得回去倒立去了。
凤鸣向流觞问道,“流觞我还差多少张啊?”
流觞答道,“凤公子,你还差两百五十张。”
凤鸣瞪大眼不可置信道,“怎么还差这么多?”
流觞走远一点小声道,“凤公子,您从前天后半夜起就没有在认真写了,很多都是你在纸上随手写的,那个要不得的。另外,独孤公子,你也还差一百五十张。”
两人进入道境之前还是很认真在写的,而且速度很快,甚至是坐着写的速度的两三倍,倒是真的好好赶了一下进度,但后来他们进入剑道之境,浑然忘我,很多时候只是在纸上用书法演练剑招,那都跟鬼画符一样,根本不能作数的。
凤鸣简直欲哭无泪,独孤顺一言不发,拿起笔默默写起来了,经过这两日的参悟,他不仅剑法上有所精进,书法也是大有进步,如今写起来简直信手拈来,无比顺畅。凤鸣也只能含泪执笔接着写了。
嵇隐左右开弓,早就已经完成了《家诫》和《嵇氏族规》的抄写,他这一天都在闭目冥想直至入定中度过,等到晚饭后,嵇隐将抄写好的《家诫》和《嵇氏族规》亲自递给嵇晨。
嵇晨扫了一眼后道,“长清,你可知你错在哪?”
嵇隐道,“吾之错有五,其一,不该忘记自己少族长的身份,以身犯险,其二,思虑不周,情报掌握不足便带友人踏足江湖,其三,自身能力不足,不能凭自己的能力脱离困境,其四,自身修行不足,以致杀人伤己,其五,不该拖欠课业。”
嵇晨点点头,“好,你既已知错,便要想办法修正,下去吧。”
嵇隐点点头退下,如此他的惩罚就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