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还是希望在钟大帅规定的交货日期被延长之前把这些事情全部都解决了。”江毅给自己倒满了茶水，摇了摇头，“时间都拿出来，不过这也是为了保证你们把东西都拿出来，不用整理得太详细，能交的都交过来就成了，吃不下的，我父亲想必也会有分寸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诚意，这一点很重要。如果可能的话，我会把那份计划拿给你看，那时候我跟父亲强调过几点，第一，绝不拖延，我们没有谈判的时间了，不管你们怎么说，等到你们提出延期，如果事情没有办妥，哪怕有一点没有办妥，江家都会放出消息，放出之后，事情就不是江家可以控制得住的了，我们就各安天命吧，第二点，其实也就是第一点的补充，机会只有一次，江家这边不会说什么，”我们还想要什么东西，我们再去准备”，所以尽量还是一次到位，这些事情为什么要这样，你们应该也可以理解。”
    一次性说完这些，江毅喝了一口茶，巫明贤双手放在桌子上，靠回椅背。
    “意思是……我巫家……要任你宰割？”
    “说法不同，不过是这个意思。”江毅抿嘴，点头，对巫明贤的概括深以为然，“我觉得这样子应该最平和的方式，当然，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不过到了这时候……你或许应该跳出局面去看一看，就好像下象棋一样，既然已经将死了，你总不能期待对手不杀你，已经将死了，下一步肯定是吃掉，这个……能理解？”
    巫明贤俨然用恶魔的目光看着江毅，张了几次嘴，没能说出话来。江毅也是坦然看过去，过得片刻，喃喃低语：“你理解了，我真高兴……”
    巫明贤语声压抑而低沉，几乎一字一顿：“三分之一……若给你们了，那灿金锦的配方……”
    “没有配方。”江毅摇头，“从头到尾就没有正确的配方，因为褪色了，芷晴当时才会病倒，这种心理压力你们这几天肯定也会有，她已经研究了一年多，而且是孤军奋战，加上父亲又遇刺，所以她才会病倒。”
    “那我巫家为何还要给你们这三分之一？”
    “哦，不是三分之一，这一点先要说清楚，你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三分之一是江家要的……有一个办法，倒是江家这边会帮忙巫家在南京和宛城打点，由于消息会暂时封锁，所以其他人还不知道巫家出了问题，到时候，巫家主动认罚，第一，拿钱各级打点，江家会配合，第二，主动交纳罚款充作军费，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江毅顿了顿：“你们要主动拿下好几倍的岁布份额，才能保证上面不至于治你们巫家的罪，因为就算要打仗，岁布肯定还是要的。这个负担会有些重，收缩市场把你们生产的那些普通布交给南京政府，另外也可以在市面上多买一些。所以岁布方面，江家也有帮忙的余裕，这边肯定也会有闲布出来的，到时候你们这边也是个销路。”
    “所以，江家的三分之一，给政府的各方面开销，我不知道够不够，总之你们肯定是可以应付的，然后接下来的几年，虽然巫家在外面的市场会继续萎缩，但几年之后，你们至少还是可以恢复一些元气的。”
    “你……”巫明贤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江毅：“你们……现在是你们要置我巫家于死地，你却在这里摆出与你无关的态度，呵呵……”
    “你还是不明白，”这一次，江毅望着他，皱起了眉头，“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家家酒。世界上很多的时候，你会觉得一件事情有很多很多的选择，可到头来，你会发现选择其实就那么一个，你照着做就行了。置你们巫家于死地？你为什么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这事情跟别人随随随便便地打你一拳没什么两样？你让我怎么说？”
    “这件事情，是你们开的头。你想听这个？你们不能这个样子，我提醒过你们了。你想听这个？还是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那首诗你不是拿回去裱起来了了吗？你当时不是还说经商就是这个样子……你想听这个吗？没有意义，从头到尾我没想过跟你说这些。我只是想要告诉你现在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至于他是为什么变成这样，那首诗你们之后做反省的时候要做的，现在你说这个，能解决问题吗？”
    “没有人针对你们巫家。只是有人把江大龙刺伤了-----哦，别说这个跟你们没关系，你们不知道，这是最重要的，然后你们就打起了布艺展的主意，布褪色了，我妹妹芷晴病倒了，江家出问题了，后续也都是解决问题而已，没人想要死人，没人要杀全家，解决问题，把事情坐到最好的程度，解决问题就是这个样子。”
    “布艺展那一晚，谁也不知道是你们，只不过是谁谁就会跳出来，你们也好，魏家也好，都是一样，现在我告诉你，有两条路，第一，你们全家活着，第二，你们全家死光，我难道还要详细告诉你怎么选吗？而江家这边，就像我说的，既然已经将死了，下一步该怎么走，理所当然的事情，哪怕让你来选，岂不也是一目了然？”
    说到这里，江毅的目光其实已经严肃起来，随后摇头叹了口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来，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倒是不介意跟你在这里多说说话，不过……还是早些回去吧，接下来会很忙，通消息，想对策，一万年太久，现在是只争朝夕了，这种事情总是大家聚在一起才能想出办法来，不要浪费，争分夺秒吧。”
    他笑着说完，看看巫明贤的脸色，随后将旁边的那本有关化学的书籍拿了起来，对面巫明贤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江毅想起什么，抬了抬头，微笑道：“这壶茶我请。”
    巫明贤站了几秒钟，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他此时的脸色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快要下茶楼的时候回头望了望，江毅坐在那儿，已经低头拿起笔继续写写画画了。先前的这番话语与摊牌，其中的凌厉杀机，所能涉及的范围与后果的严重性，在他的态度里，仿佛是那本过时了的波斯化学小册子没什么两样，“一般般”的东西。
    下午其实还很早，阳光将那道修长削瘦的身影汇在了茶楼的剪影里……
    当巫明贤从车里走下来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阳光开始变得倾斜，看起来不那么刺眼，它将金黄色的光从巫家大宅的那端倾泻过来。那华丽大气的宅门显得格外庄严，每当这个时候，他看见这一幕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家族的……威严感或是荣誉感。
    记得他小时候回去问母亲，为什么我们家的院子特别大，为什么我们家的门跟别人家不一样，母亲会说，因为我们巫家是宛城第一的布商。
    巫家是宛城第一的布商……
    事实上，特别是最近的一段时间，几个月的时间里奔波忙碌，他心中的感受会变得格外清晰，想起从小到大父母和旁边的人说那些话，教给他这些认知时的情景。
    宛城第一布商……
    这是经过了多少人的努力才到达的位置，从小到大，他心中所想的，是如何将这一认知变成不仅是宛城的第一布商，从小他就很有自信地知道自己必然会做到这一点，甚至在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一度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板上钉钉的成功。
    这一切，那光明，在这个下午忽然就黑了，到得此时，他身上都是凉的。
    几乎不清楚自己在车里的这段时间里到底想了些什么，也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下了楼，坐上车的，脚步和身体都有些把握不住，轻飘飘的。
    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朱门先达笑弹冠，白首相知犹按剑……呵呵……”想起了那首江毅在布艺展上送给他们的诗，他无意识地笑了起来，充满了无尽的疲惫。
    很快，他看到了大门边站的一个影子，那是一个女人，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长发披散在肩头，穿的是一件纯白色的和服裙子，踏着木屐，朝着他礼貌地鞠了一躬，说道：“你好，巫先生。”她说的是很流利的汉语，声音也很好听，巫明贤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被她的美色吸引了，而她托自己帮的忙，自己却并没有帮到，不免觉得惭愧，只好颇为尴尬地走了过去，同样朝她点头行礼。
    “爱子小姐，你好，进去坐一会儿吗？”
    “不了。”福原爱子微微一笑，“巫家失败了，是吧？”
    “很抱歉，这次轻敌了。巫家败了。”巫明贤说道，“爱子小姐，如果你能帮我挽回败局吗？”
    “我也希望能。但是，很可惜，你没有机会了。”爱子遗憾地摇头。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当初不是说，可以让咱们巫家踏上最辉煌的大道吗？”巫明贤心头一沉。
    ”
    “但是，你没有成功地扳倒江家啊……失败的人，我觉得你已经失去了我们帮助的价值，甚至是活着的价值……””
    听到此处，巫明贤脸上骤然失去了血色，因为，他看见了爱子的手里多了一把手枪……
    “你是说，巫家的那位大少爷死了？”
    安谧的夜晚，顾雷从江毅的房间窗户翻窗而入，坐在了江毅的床头，懒洋洋地说道。
    “嗯。听说是日本黑龙会干的。”
    江毅淡淡地说道。
    “也就是说，你认为这次布艺展中间有着日本黑龙会的插足？他们的目标便是你们江家？”顾雷说道。
    “对。”江毅说道，他手中还拿着那本化学小册子，翻来覆去地看着，画着。
    “你不担心吗？巫明贤死了，你和他之间的摊牌会不会有变数？”顾雷问道。
    “不会。就算巫明贤死了，也影响不了整个大局，父亲他已经把我们这次摊牌的所有内容以书面的形式传给了巫家，巫家家主巫启德如果能够看清形势的话，我相信他会同意咱们的安排，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他知道该怎么做。”江毅说道，仍然把注意力集中了那本小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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