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是江家，虽说前阵子江家的家主江大龙遇刺受伤，很多人都觉得江家要完了，可是，江家毕竟是宛城一大首富，实力摆在那里。魏家也好，巫家也罢，终究还是差了不止一点。”派出所长说道。
    “也不能这么说，听说魏家最近有一款新布，名叫熏茶丝，造价很高，应该是魏家花了血本的。还有巫家，他们的织造术不容小觑，实力也雄厚，不过，他们最突出的是织工，有洛神针帮忙，布匹织工方面，总是要胜旁人一筹……”旁边坐着的一个看来是商会的管事插嘴道。
    江家那边也在窃窃私语，坐在江大龙身边的二房江充的堂兄江平流低声对江大龙说道：“……刺杀您的真正幕后主谋还未找出来，这人若真是由魏家或者巫家主使，就怕他们还有后着……”
    江大龙朝着魏家和巫家的坐席望了一眼，随后说道：“也许吧，不过，今天是行云的主场，我们要关注的是行云，而不是那两家……”
    “父亲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江毅说着，示意宝娟将带着的一个锦盒放到面前的桌子上。又过了片刻，有一名官员过来跟江大龙说了话，江大龙点了点头，对江毅说道：“董大人他们已经来了，这次我们江家声势最隆，董大人要这次布艺展好看，安排我们江家压轴。”
    “压轴很好？”江毅愣了一下，毕竟他进入宛城的商界时间不长，有些事情他还是如云里雾里。
    “往年皆是最好的布匹压轴，有几款如今也在持续供应着宛城的商家们……”管家江豪说道。
    “压轴……”江毅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坐在那儿想了好一会儿，微微摇头笑了笑：“今晚的事情定下了么？”
    听到江家作为压轴节目的江家人都有些紧张，不知不觉就把这事传了开去。
    同一时刻，会场之中，有人也朝这边望过来一眼，手上玩弄着青玉扳指，低语从唇瓣中溢出：“今晚的事情……定下了……”那声音太低，像是低喃，又像是轻声询问着手上的扳指，嘴角有一抹淡然闲适的笑意。
    每一场宴会的开端总是很枯燥……
    织造局那位董大人对于鹤城发生的各种事情的总结啊，未来这一年的一些期望啊，换汤不换要的每年总会说，今年由于情况开始变得特殊，此时还含糊其辞地说了好些东西，事实上对于鹤城织造业的真实情况，如今落座的许多人大概都要比董大人明白得多。而在啰啰嗦嗦地说了大一堆后，那边的各国商户明显不耐烦了，派人来催促布艺展何时开始，董大人只好宣布布艺展拉开序幕……
    “……今日请大家共同鉴赏我黄家新近织造出来的雪纹纱，此纱所用丝线织造不易，制成之后，轻、薄、柔韧，请大家看看，此纱几近透明，其上天然纹路如雪线洁白，我们用特殊的织机控制丝线根数……”
    时间入夜其实不久，隆盛楼上，诸人皆已落座，诸多席位之间，一家商户主事如今正将一匹纱布在场所中央展开，周围诸多的圆桌之上，点心等物皆已上齐，诸多商户，官员在他说完之后，议论一番，随后那又一位织造局的官员，看起来比董大人职位还要高一些，笑眯眯地宣布若有感兴趣的可以上前品评，于是各个桌子都有人去到中央，近距离看看那纱布质量，与那黄家的主事谈笑交流，同时，那些外国的商户也都好奇地上前参观。
    今夜的聚会对鹤城各家商户此后在鹤城的地位有着举足轻重的关系，几乎都卯足了劲，拼命地展示着自家的实力，当然，各种各样的交流也不会仅止于争夺布艺展的第一名，，对自家东西有信心的，拿出来露露脸，此后或许某些商户，特别是一些有实力的英法等国商户就会有意向过来谈合作，或是其他一些事情，此时这展示才刚开始，那黄家主事说完，基本都会有人笑着围过去看看，有的人在周围坐着聊天，还有些外国的商户也抽着雪茄从另一端的展示区域凑过来围观。
    “这纱倒还不错……”
    “分丝的法子，早几年巫家便已经有了……”
    “不过，巫家那布产量不高……”
    “这黄家的实力还行吧？不知道能不能挤进前十……”
    这时候当然不可能详谈，但有兴趣的都已经上去看过质量了，之后还会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慢慢地商量，就算没什么兴趣，例如江家，巫家，魏家也都会有人过去品评一番，说几句好话，这事情一开场，气氛也就变得热闹起来。
    这个程序进入之后，众人都有些认真，专心地看着眼前的事物，讨论对自己有益的事情，有姓王的商户也看中了一样布料，便与旁边的掌柜商量一番，决定待会宴会中去那边探探口风或者意向什么的。
    这次布艺展除了外国的一些商户外，宛城这边的商户一共大概有二十余家，每家每户肯定都会有些话说，但不一定都有东西拿出来，这也全靠自愿。宴会当中，由于方才一家布料展示所引起的窃窃私语，在宛城的另一家周家开始展示他们家的布料的时候才渐渐地停下来，众人有些安静地看着他们将一款黑色的布片展示在眼前，顿时，人群中发出了惊叹之声。只听那位周家的主事说道：“以往我们周家熏茶丝受大家关照，近日以来，我们沿用了熏茶丝的想法，眼下制出了一款新布，暂时尚未命名，先把这匹布拿出来与大家品评一番，请诸位前辈指正……”
    先前展示布料的黄家管事，织造局官员，还有各国与会的商户，顾雷，顾飞，宛城警察局长均是细细地端详了一番，随后都把目光望向了一旁，随意地打量着周围一些商户的反应，最主要的，还是江家，魏家，巫家这几个大户，那周家的熏茶丝原本便是宛城有名的布匹，这次布艺展会上也有可能威胁到位置最高的这三家。
    “看起来，三家皆有杀手锏，对这周家倒是无所谓，毫不惧怕担心的样子。”宛城警察局长说道。
    “本当如此。”顾雷淡淡地说。
    “不过这黑布当真不错，看起来很好看的样子，我上去看看。”顾飞好奇地起身，发现在座商户之中，其实不少人方才也都在观察着魏家，巫家和江家众人的脸色。巫家人一直都在很有风度地微笑着，每一家东西出来之后，都很有风度地交谈一番，然后上去问些问题这时候也没有变过。魏家则也是显得自信满满，江家也类似，如今江家的新少东家江毅的右手一直按在桌上的锦盒盖上，手指悠闲地敲打着，一股安静，自信的感觉油然而生，顾雷转眸望向他时，心中不禁一震，只觉得这位江家三少，新少东家，前世是费加帝国的年轻男子此时真是风华无限，惊艳绝伦，已经使得他无法转移自己的视线了。
    其实，周家的布再好，也动摇不了这三家的位置，但在宛城来说，也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布品，一时间掀起了展会当中的一场小高潮。巫家的老大巫明贤这时也已经出来了，与江家大房和二房的几个堂兄弟，管事们针对这布交谈了一阵，给了颇高的评价。那边外国商户也展出了不少的质量上乘的布匹，但是，总体来说，人们的视线还是集中在了宛城这边的展区。不久，自由上前的时间结束之后，那黑布也被陈列在楼层的前方，以便此后整个的展会过程当中大家都能看见。
    下一家出来之时，这纷纷议论还未停止，随后这些议论稍稍平息下来，众人进入到其余商户时间，周家的那黑布的余韵一直未消，到的几家现身完后，主持展会的那位姓孔的织造局官员，就是比董大人职位还高的宣布了魏家的“恒丰布行”的名号时，展会场中的气息，才陡然被一刀切断。这个晚上，几乎所有人都在预估的一个时刻终于到来了！
    圆桌边，江毅敲打的手指停了下来，江家的人都正了正位子，把注意力投向了他们的竞争对手。一时间，二楼大厅之中都是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在注意着魏家将要拿出来的东西，以及江家这边的态度。当魏家终于将一款紫色贵气的新布展示出来时，几乎整个空间里的气息都凝滞了十数息。人们安安静静地等待旁人的反应，多数朝着江家这边望来，就连巫家也都在朝着江家这边投过来注意的目光。江大龙和江家管事叔伯兄弟等人在看了一会儿之后，也在互相交换着一些目光。
    一秒，两秒……终于有位江家的管事朝周围环顾了一周，整理下衣服，笑着站起来，准备上前去看，在他跨出一步之后，江大龙摇了摇头，江毅则后背靠回了椅子，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随后，才听见周围在轰然声中混成了一片，众人都陆续起来走上前去。
    “江家没反应？”
    “怎么搞的？”
    “江家实力雄厚，光靠刺杀江大龙看来意义不大，江家并没垮下去……”
    “不过，江家的三少是一介书生，他真的可以撑起以后的江家吗？”
    “怕什么？据说江三少是江大龙的新宠，江大龙肯定会为这个三儿子撑腰的。”
    “听说那个江三少不是得过失心疯吗？江大龙肯将江家的家业传给这个儿子吗？”
    窃窃私语的各种议论当中，众人也笑着走上前去，作为宛城织造界的三大家之一，众人此时虽然错愕，但仍然不会不给他面子，场面顿时间热闹起来。当然，这样的热闹中，也各有各的心情。当魏家将那紫色的布匹放上前方之后，魏家的管事便坐回了坐席。
    接着，孔德成大人站起来，宣布了下一家出来的话，众人便见巫家的那位大少爷巫明贤笑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之后带了一只锦盒上前，人群中微微有些错愕，他们还以为下面出来的会是江家。
    “今天，咱们巫家为大家展示的是……”
    巫明贤一直和蔼可亲地笑着，吩咐着下人将那只锦盒打开，然后，一张金色的织锦，陡然展开在了众人面前，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表现也很随意，但是那金色的织锦展开片刻之后，顿时将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魏家，黄家，周家的家主及管事，织造局官员，外国商户，万国商会会长，顾雷，顾飞，鹤城警察局长等等都将目光集中在了那匹布上，有人倒抽了口冷气，感叹道：“巫家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巫家也拿出杀手锏了……”
    “这布……不对……”顾雷皱起了眉头，望着那匹似曾相识的布，缓缓地说道。
    “怎么了，大哥？”顾飞讶异地问。
    顾雷还是皱着眉头，说：“不对，不对……”
    前方巫明贤的身边，金黄色的布片展开，盒子里还有同样的被染成金色的丝线作为原料，那颜色鲜艳亮眼，华丽非常。巫明贤还在说话：“这灿金锦乃是由我巫家找到的特殊染料配方染制而成，织造过程有洛神针负责，因此……”
    他微微顿了顿，笑着停下了介绍，不知什么时候静下来的厅堂中，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已经越过了几张桌子，那是望着巫明贤身边的黄金织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的江毅。此时众人都还坐着，他却缓缓地走到了近处，随后微微停了停，整个会场中的众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孔大人想了想，随后微微站起来：“江贤侄，此时巫家还未说完，还未到你们上场的时候，请你先回席上。”以往大家都是贤侄大人之类的称呼，关系都是不错的，这时的孔大人的语气倒也亲切。
    然而，江毅没有反应。
    安安静静地，人们的目光在江毅与巫明贤之间来回，有人渐渐想到了一些东西，随后又有人想到了更多。
    “不太对……”
    “怎么了……”
    “江家……江家好像出问题了……”
    一些东西陡然如雪球一般席卷起来，然而一时间仿佛只是某种气氛的改变，没有人议论，只是彼此眼神间变得复杂起来，渐渐地更加复杂。气氛变得躁动起来，似乎话语声立刻便要响起，江家的几位叔伯兄弟此时也已经走了过来，试图让江毅回去，前方巫明贤也望了江毅半晌，他一直有些迷惑地微笑着，随后呵呵地笑着开口了：“呵呵，江三少若是想要来看看也无妨，说起来，巫某也十分欣赏江三少的文采，若是江三少有兴致，还可为此作一篇文章，倒也不用太好，只是借此讨个彩头而已。总之，此布已经拿出来，倒也不必再多做介绍，洛神针的织工想必还是值得夸耀的，来来来，大家不用客气，请指点，呵呵……”
    几名巫家的管事站了起来，但一时之间，还没有多少人说话，难以听清的些微耳语穿梭其中。江毅出于所有人视线之中，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眼中浮现着难以言喻的冷光，望着前方笑意盈盈的巫明贤，一瞬间他似乎咬牙想要继续往前去，江大龙走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退回了座位上坐着，目光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然，那样的目光所有的生意人或许都有见过，那是某些人一腔热血投入商场随后被商场的黑暗陡然吞噬时的眼神，复杂难言，难以置信却说不出话来。许多人都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就算不能确定自己猜想的，多少也已经感受到了气氛。
    于是，整个厅堂似乎被某些东西割成了两块，一块苍白，一块喧嚣，金灿灿的织锦被放在前方，但那样分裂的感觉没有离开，无论苍白与喧嚣的画面，快进的感觉未曾消失。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某些事情最后的结论，他们看着仍旧微笑的巫家，看着江家这边席位上沉默的江毅，交头接耳却还保持着镇定的几位江家掌柜与管事，都暗暗地叹气，仿佛看见了一个时代的迟暮，天边通红的火烧云，残红将碎，微微的惋惜与惆帐之意在他们各自脸上浮现着。
    并非是江家不行，而是巫家在这背后，真是太过厉害，所有与会者都在看着那位身形纤弱的书生，曾经得过失心疯的书生，感觉他像一只站在狼群中的羊，原本也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他做不了任何事的，就算江大龙怎么扶持他，他毕竟还是一个书生，书生就该好好呆在家里读书写文章，而不是在残酷的商场搏击，人们纷纷摇头，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终于，某一刻，孔德成大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将一切推向了末尾……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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