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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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祚荣选的日子很好,云迷雾锁的溯城今日忽然晴了,溯城大酒店门口,抽烟的人都避开繁忙的车辆,躲在角落里解着烟瘾。
江潜从车上下来,门口几位在互相攀谈的老板都朝他递一眼色却都未向前,江挽忠跟在江潜的车后,同他前后脚下了车。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走到门口的江先专程折回来,朝他的轮椅上踢了踢。
“你这个爱看热闹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江挽忠摇着轮椅从他脚面压过去,江先立刻吃痛地喊了一声,江潜回了头,目光瞬时从马路对面杀向江先,江先嘀咕着骂了江挽忠几句,便乖乖跑去他爹身边了。
这个堂会也算久不曾见面的风云人物之间的会面,溯城上下盘据一方的头门头户,无一缺漏,都出席了。
江先在门口迎了一个人,小心护着叫他坐在他旁边。
“我来这儿合适吗?”江先只跟宋焕之说陪他参加个宴会,却没想到宴会的排场这么大,他自觉与别人格格不入,唯恐丢了江先的脸面。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就管吃,我跟你说,你看那儿,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就是个卖肥皂的,还有那个,之前还卖过糖葫芦呢。”
宋焕之四下看着,确实有几人比较眼熟,“你看那些跑来跑去跟各种人聊得热络的就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那些坐在那不动的,才是真正厉害的,你看我爹,动了吗,都是别人来找他攀关系。”
江先一脸得意,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只不过想说些什么让宋焕之放轻松些。
锣声一响,还在叽叽喳喳的人也闭了嘴,朝那台上看去。
宋疏林压着步子,从帘子后面走出来,葱白的手指捏着纸扇,澄澈的眼睛中带着一分欢乐,台下人纷纷不动了,怕扰了悠扬的戏声。
席面上有几人张大了嘴,叫好的时候,也是他们的声音最亮,赏的东西却不见最多,反倒那几位看起来不怎么动容的,招呼了身边的人赏了些稀罕宝贝。
“什么时候我也能有师兄这样的造化。”宋焕之看着台上闪闪发光的人,眼睛亦被那人照得发亮。
江先不感兴趣的吃菜,瞧见了宋焕之的模样,便停了筷子朝宋焕之的腰上一揽说,“羡慕什么,我觉得全天下数你唱得最好。”
“我不羡慕,就是替我师兄高兴。”江先四下看看见没人看向他,于是偷偷抓住宋焕之的手,在自己的手里揉搓。
“你快些吃,我们要赶在他们敬酒之前离开,不然之后就难脱身了。”
宋焕之手被江先攥着,被江先一口一口喂着吃东西,江潜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目光扫过江挽忠盯着他们俩。
一出《满堂春》唱罢,宋疏林在一派掌声喧天中下了台,紧接着,从幕帘后面出来一威风凛凛的人物,他身着布衣却掩盖不住横戈跃马的气势。
台下的人掌声又起,“感谢大家今日前来,这是吴某给大家准备的见面礼,区区薄礼还望大家不要见弃,大家今日吃好喝好。”
有吴祚荣身边的随从在下面分发礼品,有人打开一瞧是两根黄鱼和一块玉,“真是个土霸王,焕之你吃好了没?”江先擦擦嘴,抬起屁股要开溜,却被一只打手按了回去。
江先抬头一看,才发现江潜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爹!”
“坐这,哪都不许去。”
江先看看宋焕之,给了他一个“潜逃失败”的眼神,没办法只好安安静静地顶着吃饱的肚子,随着他爹完成接下来的应酬。
宴会已进入下半场,生意场上的人借这次机会跟平日里说不上话的人攀进关系,于是一时间觥筹交错,纷乱不堪。
彼时宋疏林已下了妆,他被安排在吴祚荣的身旁,随他一起结交饭桌上的阿猫阿狗。
“托您的福啊,能听宋老板一出戏,平日里宋老板的戏可是一票难求啊。”
吴祚荣余光扫见站在他身边的宋疏林,“那我还真是请对人了。”他举着酒杯的手往宋疏林面前摆摆,宋疏林便同他将酒一饮而光。
与聪明人的交谈总是更容易些,吴祚荣从那群鱼虾中走了一圈便分清楚哪些是将来要结交的,而哪些是要甩掉的。
到江潜这儿时,吴祚荣停了脚步,“江老爷怎么跟晚辈坐在了一块,是我手下的人安排错了吗?”
江潜揪着江先站起来,将酒斟满,“误会了,我这小子顽劣,恐在您面前失了礼数,过来叮嘱几句。”
吴祚荣瞅了瞅江先,哈哈笑起来,江先被他这一笑吓得一哆嗦,“嘶,得有十多年了吧,上次见他还是个手里的娃娃,今日相见已经能顶天立地了,不过令兄家的那小子呢,怎么不见他。”
江潜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但还是强撑着笑问,“我跟您原先见过面吗?”
吴祚荣自己斟上酒说,“我与令兄是故交,参军的时候,路过溯城在你家吃过几顿饭,不过时隔多年再次听见他消息就是他的噩耗了。”
江潜点点头,眉头舒展,“既有这般渊源,往后的日子就烦请吴司令多多帮扶了。”
吴祚荣往江先的肩上拍拍,“大男人不要把自己抹得这般油头粉面,多了女气。”江先低着头连连答是,“江家大子在哪?”
江先朝一席中唯一坐着的那人指了指,“那儿。”
吴祚荣看过去,见一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并没有随着其他人参加进生意场,直到走近他时,江挽忠才站起来,将自己一直空着的酒杯倒满。
“都长这么大了,你还认得我吗?”
“吴伯伯。”
“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不是腿,是我十多年前中了毒,好不容易解开,却换了一身痨病,只能久坐轮椅。”
吴祚荣摇摇头,“你有难怎么不找人知会我一声呢,我就是当下站在敌人的大炮底下也会回来帮你一把的啊。”
吴祚荣话说得动容,极能让别人感受到,看到故友血肉年纪轻轻就坐上轮椅的惋惜。
江挽忠看他的眼神淡淡的,此刻宋疏林站在吴祚荣身后,也在江潜身边,看着江挽忠不断抛过来的眼神,心中一时间无法安宁。
“听说你也爱看戏,这位是你们溯城的名角儿宋老板,小忠你可曾听过宋老板的戏啊。”
“自然听过,宋老板的戏出神入化,一顶一的好。”江挽忠看着宋疏林,宋疏林亦没有躲开回望着他。
“这戏唱得再好也不过是种消遣,小忠你爹是个心怀大义的男人,你可不能坠入到这些嗜好中误了家国大业。”
江挽忠听他说这话难受的很,他下意识地去看宋疏林,发现他果真一脸要杀人的表情,于是扯开话题,说起吴宅的地价选址,可那吴司令竟分毫看不出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硬要宋疏林唱一曲《相见欢》。
要说宋疏林的脾气来得也真是不合时宜,平日里万分委屈都能吞掉的,一听家国大义却受不得了,“抱歉,我不会唱《相见欢》。”
“我一个外行的都知道《相见欢》,你一介戏子不会唱《相见欢》?”
“确实不会唱。”
吴祚荣甩了一巴掌在宋疏林的脸上,习武之人就算没用多大的力气常人也难承受得住,况且宋疏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驳了他的面子,他的力气也没有刻意控制,一掌下去,宋疏林摔在地上,堂内人顿时哑口无言。
江先暗自嘀咕着,“一个逃兵耍的什么威风,怎么还打人了。”江潜听见了咳了两声,朝他递了个闭嘴的眼色。
江挽忠没料到宋疏林罢唱这一出,周围的官兵听见响声拿着枪围了过来,吴祚荣摆摆手叫他们退了出去,自己蹲在宋疏林面前,捏着他的下巴把他抬起来。
“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下贱的戏子,哪来的那么大脾气。”随即一巴掌又要下去,却被江挽忠用拐杖挡了回去,他用拐杖钩住宋疏林的腰,将他缠到自己身边。
“只不过是一出戏不会唱罢了,吴伯伯铁血丹心,您这一掌下去溯城可就要少个角儿了。”
吴祚荣也不想让场面变得更难看,因为一个戏子丢了司令的威风岂不可笑,也就作罢。
宋疏林被江挽忠揽在怀里,他几次想站起都被江挽忠按下了,直到吴祚荣离开,他才放他起来。
“疼不疼?”江挽忠碰了碰他红肿的右脸。
“没事,谢了。”
“你过来。”江挽忠拉着他的胳膊,去了酒水间,他找了一根白毛巾,从冰柜里取了些冰,包进里面,放在宋疏林脸上。
“拿着,消肿了再放下来。”宋疏林接过去,看向江挽忠的时候没有说话。
“我不是让魏人山告诉你,能不露面就不要露面吗,你怎么会答应给他唱堂会。”
“我不答应也没办法,这事儿能由着我吗?”
“这人就爱附庸风雅,你不来换成别人来也是一样的。”
“你怎么也在这,魏人山不是说你去处理萧先生家的事儿了,那事儿处理的怎么样?”
“都处理好了,萧恩鸣没事,只是一时恐难见面了。”
“他们家祖祖辈辈都在救死扶伤,老天有眼定能保他性命无忧。”
江挽忠笑笑,“你跟他才相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替别人担忧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般菩萨心肠。”
宋疏林将毛巾拿下,脸上的红肿已经消退了,“走吧江少爷,司令故交消失的时间太长可不好。”
江挽忠很是意味深长的在宋疏林身上拍了拍,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走进门外鱼龙混杂的生意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