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烟波 第18章 泛洪波广聚豪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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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行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君山岛东。各船系缆靠岸,五色衣衫的女子引领众人向山上走去。君山并不甚大,但七十二峰灵秀翠丽,环山种着玉带似的茶树,景色十分怡人。可惜群豪大都无心欣赏,只有独孤汐拉着萧承影指点山川,啧啧赞叹。
山行片刻,便转入一条偏荒的小径,益发蜿蜒起来。山道两旁种满修竹,郁郁青青,山风拂过倍觉清爽,缓缓走到山道尽头,只见山势稍平,东侧的竹林掩映着一座小院,院门上一块匾额大书“竹风山馆”四字。
众人还未近前,院中迎出来一个文士打扮的老者,大笑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各位英雄豪杰赏脸,老夫真是蓬荜生辉!”
众人一起打量去,只见老者须发银白,身穿织锦团花长袍,头戴一方天青色儒巾,更兼生得额阔颔方,模样颇有威仪。大伙见了他的样貌皆不识得,便按捺不住纷纷问到:“你就是竹风馆主?”
老者答到:“正是老夫。敝姓岑,单名一个峰字。”
众人彼此相望,还是不知。岑峰笑到:“老夫无德无能,难怪诸位都不认识。现今已是午时,请诸位先进院开宴吧!”说着便引众人进院。
院中早已在正堂前腾出一片空地,摆开了十张长条大桌,众人纷纷就座。唐少钧也在群豪之间,瞅见独孤汐,自然邀她同坐。萧承影看见唐少钧就不爽快,拉着丝桐坐到同一大桌的另一头去了。
若干彩衣女子往来翩翩,好似穿花蝴蝶一般,从堂后流水价地端上酒菜来。群豪身在陌生地,对着一个不知来历的主人,大都不肯随便吃喝,只举手挟几筷敷衍了事。唯有萧承影敞开了肚皮大吃大嚼,全不把旁人或惊异或嘲弄的眼神放在心上。
岑峰望见群豪情状,自知各人心思,斟了一杯酒,登阶说到:“承蒙各位英雄看得起,但凭一言便齐赴君山,老夫先敬各位一杯!”仰头喝尽了,又叹息到,“事到如今,老夫些许私心,不能再隐瞒各位了。”
群豪微惊。岑峰续道:“不瞒各位,老夫并非此地人士,因与任平生结下了天大的仇,只好携子远遁,隐居在洞庭君山。但不知任平生如何打探到了老夫的踪迹,今日便要前来索命。”
众人听得任平生果然要来,脸色都是一变。岑峰又道:“老夫自思不是任平生的对手,又不愿坐以待毙,今日冒昧无礼,请得众位英雄在此,只盼各位能够合力诛杀此恶,老夫的性命也能得以保全。这点私心未能先行告知,若有哪位英雄见怪,老夫自罚一杯赔罪了!”说罢又自斟一杯酒饮下。
只听座下有人朗声问到:“岑馆主,你怎么知道任平生未时要来,难道他先告诉了你不成?”恰是独孤汐。
岑峰看见独孤汐,不由眼前一亮,暗自点了点头,答到:“唉,老夫与任平生结下深仇大恨,正是八年前的今日。任平生十多天前在潭州现身,老夫早料他必定是计算着今日前来。”
“岑馆主与任平生的梁子可真结得不小。”独孤汐哂道,心里却思量:“任蛮子就喜欢乱打乱杀,别人恨他,不过他也没去寻仇啊。这岑馆主不晓得做了什么事!”
范元靖站起说道:“任平生嗜血好杀,为祸武林已久,在座许多朋友都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听说他在岳州出现就急急赶来,只盼能亲手杀了他。岑馆主的心思正是成全了大家,又有谁来怪罪?今日范某在此,绝不让他再残害无辜,岑馆主尽可放心。”岑峰感激得几乎涕零,长揖说到:“范长老英雄气度,老夫感激不尽。”
岑峰言谈虽然文绉绉,但并不惹人厌烦,更难得是万分恭谦,惹得人人对他满怀同情,不由得都对范元靖的话皆连声称是。岑峰满口称谢,向众人拱手道:“趁那魔星此刻还未到,诸位先请尽管用膳,吃饱喝足方有力气,正好与之一战。”
人群轰然叫好。除了一些与任平生固有深仇的人,想到大敌即刻便要前来,根本无心吃喝,其余许多粗豪汉子不过是跟来看热闹,此时戒心既去,顿时大吃大喝,几杯薄酒上了兴头,更是划拳行令、快活无比,满院里都喧哗起来。
岑峰走下院里,一桌桌前去敬酒,与众人通问姓名、加意巴结,宾主彼此欢洽。渐次敬到了萧承影这桌,众人举杯站起,各自通报名号,却都是无名之辈。其中一人酒意熏然,大声说道:“岑老伯你不用怕,那个任……要是敢来,咱们大伙包管叫他有来无回!”
岑峰笑道:“多有仰仗!多有仰仗!”满脸笑容掩饰起眉眼里的失望与忧惧。他见一桌中独孤汐和唐少钧最是人才出众,便走到二人面前,留意问到:“两位少侠如何称呼?”
独孤汐只道“顾汐”,岑峰自不识得。唐少钧答:“临安府九溪山庄飞云剑唐少钧。”岑峰微惊到:“原来是九溪山庄的公子。”却也不甚看重,殷勤客套一番,便又去往另外一桌了。唐少钧意甚悻悻,说到:“这老头看着很是眼熟,不知哪里见过。”
喧喧闹闹开了一阵筵席,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山下忽然响起一声清啸,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悠长浑厚,直传入各人耳中。许多人脸色大变,吵吵道:“是谁?”“那个任……来了!”“是不是那个任?”一些人纷纷抽出兵器,院子里顿时乱将起来。众人尽都站起来伸颈去望,唯有萧承影却是趁机去占鸡腿鱼肚,只顾得大吃。
十来个丐帮弟子本来席地坐在院门前托钵进食,以守乞丐本分,只有范元靖一人就桌入席,此刻众弟子放下饭食,各持竹棒结成打狗棍阵。范元靖大步走到院门外,凝神以待。
清啸声渐渐近了,顷刻间,山道上便有一人御风而来,直奔竹风山馆,轻飘飘仿佛足不沾地一般。范元靖见了此等轻功,先暗自喝了一声好,再骋目仔细看去,只见来人是个二十五六年纪的青年公子,却不是任平生。当下丐帮弟子散去了阵法,各人也都暗自松了口气。
岑峰迎出院门,大喜道:“傅贤侄!你……你终于来了!”
范元靖惊道:“难道是姑苏傅家的人?”
来人走到院门前,一揖答到:“在下傅海潮。这位……”他打量几眼,“是丐帮范长老?久仰大名。”
范元靖笑到:“岂敢!傅少侠的威名才是如雷贯耳。”仔细看去,只见傅海潮剑眉星目,生得很是英朗端正,更穿了一身海天云水纹的锦蓝长袍,系着一枚白净温润的长绦芙蓉玉佩,于威武庄重中又显出十分的俊雅。
“哗!傅少侠!”
“是江南傅公子?”
众人听说傅海潮亲至,顿时轰动起来,纷纷拥到院门,争睹这武林世家第一公子的风采。傅海潮见了形形色色这许多人,不由微微一愣,随即便向众人含笑行礼。许多人争相上前,自报姓名,围着傅海潮说话。尽管这些人大都无甚名气,傅海潮却也能多少说出些来历,随口寒暄应付。众人觉他见多识广,又是如此谦谨亲切,不由大起钦服之心。
独孤汐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傅海潮,说到:“早听说过姑苏傅海潮,什么武功超群,什么英俊潇洒,什么侠肝义胆,看上去倒是名不虚传呢。”唐少钧盯着傅海潮,生硬地低声说到:“也没什么了不起。”丝桐望着傅海潮,不觉心想:“哥哥在江湖上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走到哪里风光到哪里?唉,不知道哥哥现在可好么。”满院里全然不为所动的人也就只有埋头大吃的萧承影了。
傅海潮与众人见礼毕了,便和岑峰走进堂屋。到了无人的内室,傅海潮皱眉到:“姑父,怎么会来了这么多人?”
岑峰道:“这些人都是任平生的死对头,一起来对付他的。”
傅海潮道:“任平生武功卓绝,只怕这些人帮不上忙,却枉自送了性命。”顿了顿,“子光兄呢?”
岑峰嗫嚅一阵,说道:“我已送他出外避避了。”
“什么?”傅海潮道,“去哪里了?”
岑峰颇不情愿地答到:“我把他交给了天仙门,让他随仙云夫人在洞庭湖上避几天。”
傅海潮气到:“天仙门行事正邪不分、惟利是图,在江湖上为人所不齿,你怎么好与她们往来?子光兄躲来避去也不是办法,自己造下的业果,逃是逃不掉的。早知今日,八年前又何必……”
岑峰忍耐不住心头怒气,喝到:“够了!你还没当上傅家宗长呢,几时轮到你来教训我父子?十多天前我就向你报信,结果怎样?那九溪山庄的人都先到了,你却现在才赶到!我要是不提早准备下,万一你没来,教任平生害了光儿的性命怎么办?”
傅海潮叹道:“我既然答应你要来,就一定会来,你又何必胡乱想些主意?姑父,要想化解子光兄和任平生的恩怨,八年前那件事是没法避讳的。”
岑峰恨到:“杀了他,不就了结?反正这杀人魔王是人人得而诛之!”
正在这时,院中忽然传来喧嚣叫骂之声,两人连忙出去,只见一群人正围着一个俊秀公子,大声詈骂,群情激怒。岑峰见那俊秀公子正是与唐少钧同路的“顾汐”,连忙上前问到:“各位,各位,这是怎么了?”
范元靖正在一旁,忍怒答到:“刚才有几个兄弟说起任平生残暴嗜杀,这次到岳州……唉,又杀了秦老庄主一家。大伙心中愤恨,个个都骂任平生,只有这位朋友,口口声声说秦家人不是任平生杀的,所以惹起了纷争。”
岑峰问到:“顾公子,任平生甘与淫妇为谋,杀了秦家两位公子,血洗秦家庄,难道不是么?”
“他是杀了秦彦,我此来就是要为彦哥报仇,但其他人……”秦家惨案的内情,独孤汐也不清楚,她只知当日任平生一直为她疗伤,后来再回秦家时已见得满院尸横。可这事不便说出,她不由语塞。
岑峰道:“顾公子年纪轻,不懂得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千万莫被奸人所蒙蔽。那任平生专与武林正道为敌,不知杀害了多少好兄弟!远的且不说,只说近日丐帮的葛长老,还有秦老庄主,两人都是大名鼎鼎的正义侠士,却无端端死在任平生手里。”
他这么一说,人情更是激动,尤其丐帮子弟,纷纷叫着报仇,众人复又大骂起任平生。这个骂他丧心病狂全无人性,那个骂他残忍歹毒狼心狗肺,从秦家灭门一事牵扯到个人仇怨,竟是越说越离谱,说他贪婪财货杀人抢夺也罢了,就连荒淫好色掳人妻女的罪行也加到了任平生头上。
听了这些话语,丝桐忍不住张口就要替任平生辩解:“任大……”萧承影在旁看着,当即眼疾手快地撕了一条鸡腿塞到丝桐嘴里。丝桐一时说不出,萧承影已扬声叫到:“任平生缩头乌龟!”众人一愣,又纷纷骂开。这些江湖粗人言辞不会检点,骂起人来污言秽语百出,任平生的十八代祖宗、奶奶母亲、姐妹子女不免都遭了大殃。
独孤汐听得火起,冷笑道:“你们现在尽管叫得大声,待会儿任平生来了,可敢当着他的面再骂一次吗?”岑峰只怕惹起不快,连忙圆场道:“任平生罪恶滔天,一时半刻也说不尽,众位朋友何必多费口舌?”
独孤汐不待众人说话,朗声说到:“不错,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动不动出手伤人,杀起人来眼睛也不带眨的。可是,我相信任平生虽然凶恶野蛮,但绝没做过卑鄙无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