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五章(修)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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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夫们只知道埋头赶路,一声不吭。我默默坐了许久,几次试图掀开轿帘看清所走的方向和路径,却不想天色越来越黑,什么都瞧不清楚。夜并未凉透,却有阵阵凉意涌上后背,叫人生出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究竟要去哪儿?王爷不曾告诉我,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刻送我去见哥哥,显然是要我认不得所去之处。那么秘密做什么?怎么不见他们抓人的时候悄悄地来!我忽而气闷,却也不愿将分毫怨气怪到王爷头上——他为了我,已经够为难了。
    可恶的是那个赵凛。
    轿子在一个黑黝黝的建筑物前停下,光亮熹微,模糊间只能看到绘有兽状纹饰的大门上方有一块硕大的匾额,但匾额上面的字却又看不清了。王爷派来的引路人提着一盏灯笼上前,熟稔地与看门人套近乎,一番打点必不可少,于是轰然间大门开启,我们便顺利进了门去。这儿又是哪里?引路人却要我不要说话、不要乱看,只消紧紧跟在他身后。我也乖乖照做,拉紧斗篷上的帽子,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向深处,周边却仍是黑漆漆、静寂寂,鲜少看见光亮。死般的沉寂中忽有一声惨叫撞进我的耳膜,惊得我几乎也要叫出声来。大呼不妙的同时,引路人已着急地催我赶紧跟上切勿耽搁,我便惶惶不安紧跟上去,直到绕过不知第几个弯道,这才在一个地下入口处停下来。
    记忆中类似的影像唤回我的戒备,我强作镇定,随引路人沿地下通道一级一级往下走。周围的空气阴冷潮湿,隐约觉得不太放心,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待前面火光越来越亮,我们已深入到距离地面大约四五米的地方,一个隐蔽的地下牢房赫然眼前。方形的地下坑洞四壁悬有油灯,半室建有几间铁栅牢房,放眼望去,除了最里面那一间遮在暗处之外,其余全是空的,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最里面那间——哥哥一定在那儿!我心急地想要跑过去,不想被那引路人喊住,顺着他的指引回过头去。监房一侧靠近楼梯的地方是一小片空地,另置有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
    此时,赵凛正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关在我心门深处的小猛兽就要冲破牢笼,我竭力克制自己——我怎么想都想不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他!
    “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你很准时啊。”赵凛挥手示意那引路人速速离去,而那人果真丢下我独自登上楼梯,不几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咬牙忍耐,却忍不住绝望的情绪蔓延。
    “不过,你怎能自称‘民女’呢?你该自称‘臣妾’啊……”他得意地笑着,只是那笑声听来让人不寒而栗。
    “臣妾请问,吴公子在不在此处?”
    “呵呵,你不是看到了吗?”他以眼神指了指空荡荡的牢房,转而目不转睛盯住我,就像看一只追捕已久终于落入陷阱的猎物,唇边的笑容久久不去。
    哥哥不在这儿?!
    “是你逼王爷的。”我断然下了结论。王爷不会诚心把我骗来,他必是受了赵凛的某种胁迫。而赵凛也不否认,只是懒洋洋地从倚靠的桌边端正回身子,慢慢地站起来。心底的恐惧渐渐放大,可我想不通我到底在怕他什么。哥哥被抓,真的是因为我吗?我忽然陷入内疚,恨不能冲上前去揪住赵凛问个清楚。
    “你放了吴公子……我留下!”
    “你是在求我吗?”
    他咄咄逼人的语气明摆是要我示弱,我怎会看不出来?可若是能救哥哥,尊严又算什么!我再一咬牙,屈膝跪了下去。
    “臣妾恳求殿下放了吴哲威公子!”
    赵凛并未立时表态,他像是走近我身边看了一会儿。我的心突突跳着,沉默下的折磨几乎让我扑上去抱住他的小腿,哭求他手下留情。而哥哥又犯了什么法?只是他赵凛仗势欺人,而我不得不低头而已。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开口了,却仍未应允我的条件。我不觉抬起头来看他,逆光中却看不清他的脸。“想引来的人还没来,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殿下的意思……是不打算放人了?”我径自爬起来站好,也顾不得拍拍膝盖上的尘土,四下一望,将视线转回他的脸上。“你骗我来此处,是想把我关在这里?”
    “没错。”他邪笑着打个响指,那声音登时四下回响,更显出我此时的孤立无援。我心中只叹完蛋了完蛋了,却未发觉正因为意识到自己已无退路,心底便已卸下了负担,那每每面对他总无法控制的恐惧感不觉消失大半。
    我知他即使困住我也会有一个底线,他不会也无必要伤我性命。而哥哥不同。
    “不知殿下拿我和吴公子做引子,要引何人上钩?”
    还能有谁呢?五道堂的兄弟们吗?那也不对啊,他们可是太子一系的。
    “丁辛,你在装糊涂吗?你和李斐成亲多日,难道还不知我要对付的人是谁?”
    面对他的质问,我真的费解了。他是说他的目标是李斐?可他何苦抓了哥哥将我引来,再用我去引李斐上钩呢?他刚刚明明说是我自己送上门的,这岂不表明他原本就打算以哥哥作饵,再将李斐引到这里来?滑稽,荒唐,他怎会以为哥哥与李斐的事情有关!?乱了乱了,他一定搞错了!
    “殿下,吴公子和此事无关,你为何不能放了他?”
    “放了他?你又怎知他没有谋反之心?”他横眉冷目瞪着我,好似我脸上就写着“谋反”两个字。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和李斐有牵扯?认识李斐的人多了去看,难道你都要抓进来吗?”
    “丁辛!”
    “我不叫‘丁辛’!”
    “你……”他咬牙切齿忍了又忍,语带威胁的警告我。“没几个人敢跟我这么说话!若不是看在你我的关系,我早就……”
    “杀了我吗?”
    “你以为我会杀你?”他冷冷地笑一笑,眼神中折射出瞬间的苍白。“若你只是丁辛还好……哼,你永远都不会了解,如果你我不是堂兄妹……我会有多开心!”他仍咬牙说出这番话,我自然听出话里别含深意,方才还妄想一逞口舌之快,却被他末尾一句击中神经。
    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哥哥出去!
    “殿下……”清了清喉咙,压了压气焰,我尽量使自己的话能带些说服力。“既然您要对付的是李斐,我也心甘情愿代替吴公子留下来,您就考虑放了吴公子吧!他不过一个文弱书生,就算他真的想谋反,一无财二无兵,他又能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赵凛还生着气,闷声背对我不说话。
    我出来这么久,李斐会不会察觉不对劲儿?我忽而开始担心他会因我中了圈套,只是我何曾愿意束手就擒呢?可我眼下必须尽早确定哥哥的安全,其他的就顾不上了。
    “殿下,如果您能放他自由,那……我愿意答应您任何条件!”
    他还是没答复我,却叹了口气,转身几步上了楼梯。
    “殿下!”我以为他要走,作势就要去拉他。上面忽然冲下两个强壮的女人,一挺身就将我拦在了地牢下。
    “殿下——”
    “你先住着吧!”那背影消失前,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住着吧……这里是什么好地方吗?我哪里耗得起啊!
    地牢最里面那间隐没在暗处的牢房,竟然是为我准备的。
    由隔间开始绵延而去的若干间牢房都能透过铁栅栏看到,自然是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尽管有四处的灯光照着,窝在暗处的我还是感到有些害怕。大概安定的生活过得久了,不知不觉也将我吃苦耐劳的美好品质磨光了,忽然间被关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我只觉得阵阵凄凉和委屈,躲在墙角直想大哭一场。地牢里虽然阴暗潮湿,空气不甚流通,可看得出这儿并不曾住过太多人。牢房里依墙而砌的土炕几乎还是新的,摸上去仍粗糙得满布棱角。地面上也干干净净的,虽然是裸露的土地,走过时却掀不起什么飞尘,看来当初建造这地牢的人可是将夯土功夫做得一丝不苟。一床厚厚的被褥也是新换的,凑近了甚至能在被面上闻到某种香料的味道。我总算得到些心理平衡,心想这次囹圄生活还不至于那么凄惨。
    现在什么时辰?不知道啊……我竟只能在这儿耗下去了。哥哥是否被关在此处我尚且不能确定,还能做什么呢?况且我也自身难保……唉,真让人沮丧。赵凛如果认定哥哥是李斐一派的人,他是不会轻易放了他的。我能做的也就是抓住每次见到他的机会,多向他哀求几次,至少求他一个保证,保证哥哥安然无恙。脑子里还混混沌沌,搞不清赵凛抓人到底基于何种逻辑。哥哥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吗?算了算了,我自己的境遇已然至此,还想什么逻辑不逻辑呢?庆幸吧,庆幸此时还是冬天,这牢房里总还看不到老鼠和爬虫。
    可悲的丁非心,你怎么又落入这般境地了?我以为退出了五道堂就不会再遇到这种事,我还是想得太天真了。会有人来救我吗?谁又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呢?我感到迷茫,比之现在的处境,我甚至更怕看到最后的结果。李斐真的会来吗?我不知道,我还不够自信,我甚至倾向于认为他绝不会为了我一个人而使自己身陷险境。他不是要报仇么,他那股执着劲儿那么难以撼动,怎么会因为我而功亏一篑呢?他应该趁着此时赶紧逃走,逃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理智虽然是这么告诉自己,可心底里还是忍不住存了一丝侥幸。我不得不承认,我万分期望有人来救我,而我最期望的那个人就是他。
    夜深了,不知李府会乱成什么样子。
    地牢里没有窗户,我也无从知晓太阳何时升起,只约莫差不多天亮了就睁眼起身。睡不着,根本不可能睡着,这里又哪是睡觉的地方?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个人和我一样辗转反侧一晚,一大早就出现在我的门前,准确点儿说,是我的牢门前。
    “你同意了?”
    “我昨晚考虑之后……觉得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赵凛表现得不冷不热,大半个身子挡住牢门口,薄唇微抿笑得轻松。“所以,我可以放了他。”
    “要什么条件?”
    “呵呵,你还真的爽快!”
    我暗暗翻个白眼,心底啐他一口。谁有本事从他那儿平白得到好处?哼@
    “呀——你靠这么近做什么?”一不留神,他竟不知怎么凑上来,步步紧逼将我逼退至墙边。
    “丁辛,你可记得你说过什么?”
    “当然。只要你……放了吴公子,什么都好说。”我尽力屏住呼吸扭过脸去,那双邪魅的眼却不放过我,倾身贴近我的耳根。他又要欺负人吗?!我本能一巴掌挥出去,却被他一手掌握顺势锁扣到墙上,再欲反抗,另一手竟也被他紧紧抓住。“赵凛,你疯了吗!”
    “疯了?男人遇到你,有你个会不疯呢?呵呵,丁辛,是你自己说过,什么都答应我……”他一派成竹在胸,笑得灿若桃花,逡巡迷走的视线忽远忽近地盯着我,惊出我一身又一身冷汗。“怎么,要变卦吗?”
    难道我今天要死在他手里?不,不该的。可哥哥他……是我无能,若我只能以此救他,他会怪我吗?
    “只要我确定你们真的放了吴公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我怎么舍得杀你、剐你……”那只恶心的手摸上了我的脸,我只能闭紧齿关默默忍受,静待他的最终答复。“你又要如何确定?”
    “让他在安全之后给我写一张字条,我看过……就可以放心。”
    “就这么简单?”
    “殿下可要记得我是商家出身,最讲究诚信!”
    “我懂,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他应的未免太干脆,这快马一鞭会有多久?不到一个时辰,他竟带着哥哥写好的字条回来了。我展开一看,薄薄一张信笺上仅有三行字,起头的称谓都忘了写。
    百千话语,都托与片纸儿寄。内……
    里未尽之意,但望与汝重逢再叙……
    奚忧矣?天且昭乎。勿挂。
    落款还是有的,是哥哥的名字没错。我能断定这字迹是出自他之手,而且墨迹未干,的确是刚刚写就的。但……为何还是有点儿怪?
    这是百……百里奚!
    三行字是竖着写的,每行打头的字从右往左横着念正好是“百里奚”,这明显是哥哥留给我一个人看的暗语!想当日在沁州,我曾经用这三个字当做求救的暗号,这些哥哥是知道的,而且也只有他知道。
    赵凛骗我——哥哥一定就在这儿,而且依然在这儿!
    “殿下,您的君子一言就这么不值钱吗?”我冷冷看向他,见他仍故作不知,不禁怒气暗生。“我要亲眼见到吴公子安全才能放心,这字条……不作数了!”
    “怎能不作数?你先前可是说过……”
    “我是说过,可我没想到堂堂如殿下也会学那些奸商在暗地里使诈!”若我一时没看出那三个字,岂不要被他当猴耍?“你根本没有放他出去!”
    “你……你又怎么知道?”他见真的唬不住我,装作威严而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了下去。“那字条……我看过了,他不可能在上面动手脚……”
    “我知道就是知道了,还望殿下能信守诺言,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别让人瞧不起!”
    他偏咬着唇克制自己,气得一双眼睛喷火,却不知该向何处宣泄。
    “好好好,我放了他,我放了他!你这就跟我走,我就让你瞧着他走出大门行了吧!”
    “最好殿下还能立个字据,如果您再食言,白纸黑字的,咱们也好对质对质。”
    “你,你……好你个丁辛,你当我不敢动你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冒犯、顶撞本宫的下场?!”他的鼻子都要气翻了,可脸色上却看不出什么怒色,甚至还比平常人偏白——呃,我怎么才注意到?
    “殿下,臣妾有哪一句说得有违常理吗?”真的越看越不对劲,难道他之前受的伤很重,一直没有痊愈?!“你生病了?”
    “你别把话题岔开,本宫……”他正要一一数落我如何以下犯上,忽的一顿。“你怎么知道?”
    “你脸色很难看啊,就像……”
    “像什么?”
    “久病不愈的病人呗。”
    我以为他会不高兴,可他却没作声,只是似信非信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没错,我是病了,而且……身中奇毒。”他格外冷静道。
    我却有些讶异,何以他会将这么忌讳的事对我坦白相告?不知怎么的,想到这人也同我一般中了毒,我竟有些同情他,语气不觉缓和下来。
    “应该有解药吧?”
    “哼……或许有吧。”那一直气焰嚣张的面孔忽的降了温,他慨然一叹坐向床沿,无趣地拍打着柔软的被褥。“你可别可怜我。”
    “我不是可怜你。”不过心里还是难以避免地别扭一下。“我也中了毒。”
    “呵呵……同病相怜?”他继续有一声没一声地哼笑着,习惯以他懒洋洋的姿势半躺在床上,头靠在墙上看着我。“他也会对你下毒?哼,真没想到……”
    我心口猛然一提,不清楚他说的那个“他”是哪个“他”。
    “你会咯血是吗?”
    “嗯,有几次了。”
    “吃了药也不见好是不是?”
    “……你也是……”
    “嗯……”
    “丁辛……”他像是终于看不过去,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你现在知道了吧?瞧瞧你嫁的是什么样的人!你知不知道你在他眼里只是个踏脚石,他照顾不了你一辈子!”
    “这事不怨他,你不用劝我了。”我三魂失掉七魄,原本坚信自己中的毒是出自谢云寒之手,可为何我还在怀疑李斐呢?是的,他的嫌疑也不小,我怎么就能忽略了呢?“我不是……我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是王爷……”
    “老王爷也糊涂了?”他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我懂了,他拿你中毒的事来要挟老王爷,是也不是?哼哼,他够绝。”
    他够绝……真的会是赵凛说的那样,那毒……是他下的?
    这叫我怎么相信!
    胸口憋闷的感觉再次不期而至,我又惊又恐地拥紧双肩,感受到那如影随形的愁苦化作血丝一缕缕渗进我的喉咙,哽咽着无法言语。
    怎么可以是他呢?不可以啊……
    心底凉了又凉,却感觉到一种说不清楚的解脱。我终于不必再疑神疑鬼了吧?他终归是在利用我的,他终归是做了……呵呵,老天啊,又是你在戏弄我吗?我怎么接受得了这样的真相,我接受不了啊!
    朦胧间摸到腰上的袋子,那里还装着最后一粒清心丹。我已经不知道那是毒药还是解药,若是他做了手脚,我又如何会想到?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为我“清心”呢?
    他竟然会下毒害我……
    尽管知道这只是赵凛一个人的猜测,我不可以只因他一个人的说辞就认定李斐是元凶,我不能不问过他本人就擅自将他编入坏人的行列——可是,这难道不是一个最佳的解释吗?为何王爷不对他动手,为何他原本一意疏远我,最后竟然成了我的夫君?
    那些甜言蜜语,果真都是骗人的假话吗?
    夫君……幸好,我还从未这么喊过他,是不是也挽回了一些面子?可,我要面子还有何用……
    正月就快要过去,冬天也正一步步走远,只还是看不到春天的一点儿痕迹。我还能盼望什么奇迹呢?伤心总会过去,可伤心的痛觉却会留在心底。
    哥哥被放了出去,我躲在角楼上,亲眼见他步出廷尉狱的大门。登高望远,那孤单的背影一点点离去,不紧不慢的,也不曾回头顾念。他还惦着他的义妹吗?呵呵……我只将笑意闷在心里。当他行至街角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拦在他的面前——那人,我认得。视力虽然一向不好,我却在此时看得分明,那人无论身形还是衣着都只会是方夕岩无疑。五道堂来接哥哥了,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只有我一个人的囚笼里自然只有清静,我不禁想象着外面的世界此时又会是何种情景。王爷自是知道我的下落,而李斐那里,赵凛想必也派人送了消息。我正乖乖地学做一个鱼饵,乖乖地等着大鱼上钩,只不知李斐这条大鱼会不会因为我这个鱼饵而上钩。
    我以后要怎么办呢?他来与不来,好像我们……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我开始强迫自己去设想今后的生活,发现我所想象的生活就是我理想的生活——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争我夺,真正过我自己的小日子。那么,他来与不来又有何必要呢?总归我是要独立了,不如……索性……还是……别再见了。难过一段时间,我总会振作起来吧?嗯,是的,我一向最随遇而安,没了他,没了王爷,没了五道堂,我一样可以活下去。
    我一点一点给自己打气,一点一点寻找理由支持自己。外面的日升月落对我来说全无意义。我看见了洞口燃起更多亮光,而四周愈发静寂。我看见了四壁上斑驳的暗影,组成一个个模棱两可的图形。我看见了心底深处隐约放大的孤独和失落,化成眼泪一道道流进嘴里。
    苦涩的是记忆,是我的人生,我会记得这滋味。可……唉,我还是无法彻底坚强起来。打从心底里,我还不想这么早就放弃希望。不过才过了一晚,说不定呢,说不定他真的会来呢?
    仅存的希望被小心地凝成一缕信念护在心里,我知道我已经彻底入魔了。就让我钻这一回牛角尖吧!我不喜欢绝望的味道,我不喜欢啊……徘徊良久,我却仍是一门心思只在思考一个选择问句,他会来,还是不来?连晚饭何时被人放进来,来人又何时离去竟也毫无知觉。精神不振,肚皮却还是到了时辰就会饿。循着诱人的香气摸到那装得满满的端盘,一怔之间,眼泪已如泉涌,竟然止都止不住。还哭什么呢?无病无灾、有吃有喝,我不该庆幸吗?我不过是有些害怕罢了,不过是有些孤独罢了,不过是……不过是想着一个不敢去想的人罢了。
    又是夜晚来临,已经过去一天了,他现在在做什么?直到此时,我才惊觉我是多么怀念李府的温暖,那儿总会有能让人安心的因素存在,无论是小娴、小静和茹婶,还是他,所有人都带给我一种潜移默化的温暖力量。我已经融进去了,又要如何脱身出来?我怕我过不了这一关啊。等泪水沾湿了衣袖,才发现自己哭得太凶,发现自己心心念念只想着他,只想着他何时会来救我,然后我们一起离开京城……
    只能是梦吗?一颗心被泪水浸得够酸了,我已经不敢再抱幻想。
    他说过的,他说过会爱我护我让我幸福,怎么可以不管我了呢?我好害怕,害怕他真的会弃我而去,我又该怎么办?我其实多么期望自己就是焦点,多么期望所有人都能关注着我,那样我就可以纵情地享受众人的瞩目和关怀,永远不知何谓忧愁和失望。而他呢?他不曾用最直白的字眼向我表白心意,我只能从他暧昧不清的言辞中一厢情愿地认定他的心思。可若那仅仅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我又该怎么办?
    那毒已入心,他可知道?
    哀凉的西风如鬼魅般嘶鸣着飞卷过廷尉狱的上空,在这狱门之内,一幕幕恐怖残酷的血腥场面正不时上演。我还一度感叹,幸而自己被关在这地牢之中,听不到也看不到地面之上那囚犯行刑时发出的惨叫和鲜血淋漓的可怕场景。可我又如何还能像在外面时那样静心安宁,丝毫不受影响和干扰?有时看着对面十几米开外的模糊墙壁,那凹凸不平的墙面上留下的纵横点线的阴影,盯着盯着,忽的像看到什么诡异的东西,吓得钻进被子里。或是听到洞口传来某些响动,又忍不住凝神倾听,心底却在一阵又一阵地打着冷战。我可怜的脆弱神经几乎到了崩溃边缘,又能撑得了几日?
    夜色或许未浓,我却累得昏昏欲睡,只盼明日睁眼时会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谁在里面?”一道女声忽的跃起——有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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