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上次送你的礼物如何？”我慌忙中胡乱一问。
    “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妹妹从何处学来的打扮？和别国做生意倒是见过不少奇装异服，可我确定没见过那种样子的。”她说着说着凑到我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又道：“咱们这儿的女孩子可是绝对不敢穿的啊。”
    “哦？那姐姐你呢？”
    “呵呵，你不知道我沈如洗还有个绰号吗？”
    “啊？是什么？”
    “哈哈，如也叫我‘衣圣’啊！因为我除了生意，最有研究的就是衣裳了！什么男装、胡服啊，就连家父的袍子我也穿过呢！呵呵……”
    “呵呵……”还真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古代的服装划分可是相当严密的，什么人穿什么样式、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是有固定标准的。而这当中最为人们普遍接受的就是男穿男装，女着女衫——也因为男女性别的差异在外表上只能靠衣饰来识别，所以古代“男扮女装”或者“女扮男装”却没有被人识破，也是十分合理的事情。
    啊，扯远了……
    沈如洗兴致颇高地又从坐处站起来，伸展双臂大吸一口气，然后就向着远处的两人跑过去。此时岸边只剩我自己，她这一走开，耳边倒是清静不少。
    那水面上开始蒸腾出一层层水汽，缭绕着浮在上空。
    我忽而喉咙一哽，瞪着眼前一幕，吓得几乎又要大喊老天。
    天——我没记错吧？这儿……竹林，水潭，小溪，还有……巨石，怎么这么像凤溪山上那个水潭？
    再望向远处负手而立的谢云寒，脑海中闪回今天在湖边见到他时冒出来的莫名猜测，此刻的我竟再也无法静下心来。破碎的片断接连在眼前涌现，我刹那产生了一个貌似荒唐的想法，难以自制地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额上不觉冒了汗。
    “辛儿妹妹，发什么呆呢？”沈如洗“啪”的扔过一个桃子，我刚回神没接住，桃子落到我腿上又直接被弹回去，接着骨碌碌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停在了一处。困窘的跑上前捡起来，我尴尬地拍了拍水嫩的桃子，见它的外皮已经变了色。“唉，摔坏了……”
    “嘿嘿……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如洗一把又夺过我手中的桃子，转身却扔给沈如也。他倒是颇为熟练地接个正着，看也没看就在水边洗了洗，放进嘴里大口吃起来。
    “没什么啊，就是出来太早，有些饿了。”
    “呶，这儿还有一个。”沈如洗不知何时又变出一个桃子，笑着塞给我。我有些难为情，学着沈如也的样子将就洗了洗，背过身去，举到唇边轻轻咬下一口，那饱满甜腻的汁水顿时奔涌到口中，果然止渴又解饿。回身正要谢谢沈如洗，却瞥到她身后，沈如也和谢云寒已经走了过来。
    “烨，你要不要吃？”沈如也晃着手中的桃子问他一声，却并没等到对方的回答。“姐，还有吗？”
    “哦，两个桃子，都给你和辛儿了。”
    我总觉得沈如洗像是话里有话，疑惑地看她一眼，她却正盯着我，嘴边意味深长的笑立时让人心惊不安。
    “啊……那，还有什么吃的啊？”沈如也好像也有什么所悟，闪躲着避开我，捏着手中的桃子一时竟无从下口似的。
    直觉告诉我，我好像又掉入了一个陷阱。可怕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她此番“分桃”用意何在。
    “有啊，有梅花包子、豇豆糕、莲花肉，还有一壶酒哦！”
    “那我们去那边坐吧！”沈如也指了指后面的大石。
    那石头……我不禁又想起那幅画来。
    真后悔没带汨儿一起来，没她照顾，单凭我自己竟然连个包子都不会吃。
    “这层纸得这么扒掉。”沈如也熟练地扒开梅花包子外面包裹的那层纸，然后将包子递给我。我大概是被自己的疑心吓怕了，接过包子时心里还砰砰跳个不停，深怕这又是另外一个陷阱。见其他人脸上并没有什么异常神色，我这才稍稍放下心，借着面纱的遮挡勉强吃了些东西。
    在丁府的时候，一个人用餐还好说，虽然仍旧不得不带着这劳什子的面纱，可也不用顾忌什么形象问题。在这儿就惨了，又要遮掩着吃东西，又要动作优雅扮淑女，来来回回几次我就烦了。索性放下筷子，沈如洗却又递给我一杯酒。
    “辛儿妹妹，这是蔷薇露，甜甜的，女孩家喝最好了。”
    “哦，嗯……谢谢。”皱眉看着那杯中的透明液体，我虚弱的心脏又开始跳个不停。为什么中国人一吃东西就要喝酒呢？哭笑不得之下扭过头去，干脆闭上眼一饮而尽。
    “咳……咳咳……”哪里甜啊！还是这么辣呀！我狼狈地丢下酒杯站起来，跑到一边一个劲的咳。
    不出所料，沈如也第一时间跟上来，从身后递给我一个水袋。
    “快喝口水！”
    我胡乱接过水袋，那细腻的皮革质感告诉我，上次也是这一个。
    “喝啊……”他关切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我紧张地看他一眼，心一沉牙一咬，打开水袋的塞子，直接隔着面纱对嘴喝了下去。
    “怎么样？”
    “嗯……让各位见笑了……”
    “都怪姐姐！”他转而埋怨沈如洗。
    有人为我说话当然是好事，可在这种情况下，沈如也这么袒护我就不免显得有些暧昧了。
    “如也就是向着辛儿妹妹，你说是吧，云寒？”
    我面上火辣辣的，不敢抬眼看任何人。沈如洗，你要玩到什么时候啊！
    只听得谢云寒淡笑一声，接着沈如洗也格格笑起来。我一时间只觉如芒在背，入耳皆是刺耳的声音，恨不得马上甩下他们一走了之。
    “姐姐，够了！”沈如也红着脸一怒而起，然后一把拉起我。“我和辛儿先回去了，你们两个好好玩吧！”
    挣脱不开，还是挣脱不开。我就这么被沈如也拉着踉跄地出了竹林，一直到岸边，他才松开我的衣袖。愤愤地解了船绳，又向湖中用力一推，他跃身跳上船，转身向我伸出一只手。
    “丁小姐，快啊！”
    又是那只手，我是不是中了什么魔咒，总逃不过去了？牙咬得不能再咬了，我只好抓住他的手上了船。
    “沈公子不必如此的。”要他因为我而跟自己姐姐还有谢云寒闹矛盾，我岂不罪过。
    “丁小姐切勿自责。在下，在下只是……”他的胸口呼呼地用力喘着，然后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抬眼，猛然伸出双手扳住我的双肩。
    “沈……”
    “辛儿，我……”他满脸通红地注视着我，话哽在喉间却一直“我”不出下文。
    心跳加速的人不只是他。他手上的力道并不大，可我的肩膀却忍不住微微颤抖。我猜得到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可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期待还是畏惧，是默认还是拒绝，只能静静地回望他，等他再度开口。
    “辛儿，你现在可以为我作一首词吗？”
    呃……作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会有什么甜言蜜语，紧张得我差点晕厥过去。
    “你……”啊，不对！作词……他是想……我怎么能忘记，丁家小姐丁辛，还在以词选婿呀！
    “可以吗？”那似水的眼眸逼视着我，叫我进退不得，我还能说“不”吗？
    可我怎么可能现场作一首词给他呀！诗词歌赋根本不在我的能力之内啊！
    “沈公子，你先……”
    “啊，对不起……”他愣了愣，立刻松开双手，我的肩膀又是一阵酸麻。
    禁不住揉了揉肩头，我开始在脑海中拼命搜寻仍旧记得的诗词片断。虽然不会作诗，可能拼凑出一首也好啊！反正唐诗宋词他们也没见过。
    “等到船靠岸，辛儿再讲。”我含糊地算是答应了，独坐一旁整理思绪。沈如也如愿浅浅一笑，继而握住船桨，仍是不紧不慢划着船。也许是怕打断我的思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我却分明感觉得到那不时投来的视线，是迫切，也是忧愁。
    他应该是认真的吧？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相信一个人的真心。我最信奉的不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吗？走得太近会受伤，只有保持距离才会永远不受伤害……难道我是因为怕受伤害，才拒人于千里之外吗？在这一点上，我和丁辛好像……
    唉，我从未被人如此表白过，又要怎么处理呢？
    静静地坐在缓慢行驶的小船中，当空的日头如炉火般炙烤着我们。我疲惫地揩了揩额上汗水，手帕顿时浸透一片。头上黏黏的，似乎连头发也被打湿了。慌忙之中把伞落在了岛上，现在可有得受了，唉……
    谁知，一道阴影倏忽盖过来，正好挡住上方的太阳。我抬头，竟是沈如也撑开折扇遮在我的头上，却顾不得自己也是汗流浃背。
    “我自己来就好了……”接过扇子挡着日头，我继续低头不敢看他。心中软软的某处却渐渐融化，一种浓浓的未知的感情不觉占据心头。
    不管如何，沈如也，我总要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