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修)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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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五天,我已经能在巾儿的搀扶下走出房门。
    原来我一直养伤的房间是师父大人的私人空间,位于五道堂的后院。当我能稳稳地站在走廊上沐浴清晨的阳光,我才真正地开始打量眼前这座不大不小的院落。因为对古代的建筑没什么研究,所以看不出它属于什么结构。院子里平平无奇,没有亭台水榭,也没有小桥流水,更没有假山耸立、没有高木参天,只看得到一条长长的回廊由东贯穿到西,又在厢房尽头折向南方。看来,这小院子之外必定还有一个大院子。
    院子中心是一片近似圆形的空地,据说是师父平日练武的场地。四周只种着些普通的花花草草,大部分是绿莹莹的草坪,大概不到五十米远的尽头处就是一堵空荡无物的白白的墙。伸长脖子也看不到墙后面有什么,院子里又着实没什么风景,我便只好继续一个人挪到房门外的台阶上,无聊地坐着看天,看鸟雀穿过云层,飞过院庭,扑楞楞落在枝叶尚不繁茂的梧桐树上。
    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我既有点期待,又难免有点儿忐忑不安。
    这几天,我的师父大人都会在清晨大概八九点钟过来探视,顺便向我讲述一些当朝的风俗禁忌,还有丁辛过去的故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关于丁府的一切。我一边瞠目结舌地听着师父的讲述,一边却暗自放下了大半颗心——原来这个时代也叫“宋”哦!!更为巧合的是当朝的皇帝也是姓赵的!!!一开始还紧张地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北宋,可小心翼翼一番询问之后……
    “什么——北边没有契丹??”
    “什么——本朝以前不是五代十国???”
    “什么——从没听说过秦汉隋唐????”
    呵,呵呵……真不知道是不幸还是万幸,我不仅穿越到古代,竟然,还是架空的……
    -_-^……
    确定自己已经把与丁府相关的情况搞清楚之后,心底却莫名其妙地烦躁不安。想到以后我再也做不回自己,想到我要代替丁辛,而且要以丁辛的名义活下去,我就不由得阵阵心虚。
    一切还尚未开始,我却早已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如果哪一天我反悔想要逃跑,我的退路又是什么呢?
    ……
    我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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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师父的房里找不到镜子,我不禁怀疑是不是被他故意拿走了。虽然他老人家也曾亲口告诉我说他从来不需要镜子,我还是将信将疑,不过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怎么说你以后也得戴上面纱,照不照镜子也没什么所谓嘛!”每次我向他提出想要一面镜子时,他总会这么敷衍我。是我的脸还未恢复?还是我恢复过后依旧丑得难以见人?我忍不住胡思乱想,心情又沮丧几分。
    清晨都是巾儿伺候我洗脸,还有睡前洗脚,我虽尴尬却也奈何不得。笨拙的我也懒得去借脸盆里的水看自己的倒影,真看得清才怪呢。每次几乎就要问巾儿“我是不是很丑”时,都在一番思想挣扎之后作罢了——她未必对我说真话,即使是真话,我也没有足够的想象力还原她对我样貌的描述。
    “什么?连巾儿姐姐你也没有镜子!?”从巾儿平淡的陈述中,我总算顿悟了——敢情这堂堂五道堂压根连一面镜子都没置备啊!
    五道堂上上下下只有巾儿一个女婢,其他的大老爷们虽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除了师父之外都住在别处。这些日的相处,我多少看得出巾儿在他们的影响下也是过得大喇喇粗线条,而且硬要在心里将自己当作一个男人般看待,似乎这才符合她一贯仰慕的五道堂的作风。
    唉,谁让我的存在还处在保密之中呢,为防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也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了……
    只是买一面镜子,在这时竟成了奢望!
    摸摸脸上日渐消退的伤痕,我不禁又叹口气——发觉来到这里之后,叹息的频率比之现代有增无减。什么时候我也成了那多愁善感的人了?好笑啊好笑……日后,恐怕逼得我叹气的时候还会更多吧?想想自己身负的不凡使命,我忽而又多了一点儿自命不凡的勇气。
    大小我也已经脱离普通人的队伍了,我是丁非心丁非心啊!以后还会有大任务要执行呢!现在何苦为镜子这样的小事浪费情绪?我一定要扬眉吐气好好干,可不能再让人小瞧了!
    时刻提醒自己现在的处境,渐渐地,我竟真的没再想镜子那回事。
    养伤的时候,师父还告诉说,在我之上有三个师兄。而他们在“丁辛”这次变故之前全然不知她的存在。虽然这次重伤几乎断送了我的小命,可也逼得师父不得不在五道堂内部公开我的身份,倒也是创造了一个师门团聚的机会。只不过大师兄和三师兄皆因任务在身,最快也得明日才能返回,所以我暂时能见到的也就只有那个妖里妖气的二师兄。
    巾儿口中的“妖精”二师兄隔三差五地也会过来看我,只不过总是被拦在巾儿的剑尖底下,站在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我也总算了解为什么巾儿执意要叫他“妖精”——原本以为他天生雪肌,看清了才知道那是他涂抹的香粉!!!O__O"而且据说这粉白粉白的化妆品还是他的独门秘方,粉质细腻,香气异常浓烈,当真是未见其人就先闻其味了。之前不让他靠近我,也是因为这香粉正好与我所服用的幻筋散相克,怕被它解了药性。尽管被如此防备,他本人倒不以为意,反而每次都兴冲冲地来,自顾自地向我套近乎,然后又一脸得意地离开。我也一直纳闷不已,我说了什么笑话吗?以至于他总那么喜不自胜的?还是我脸上的疤痕很可笑?耶,不会是因为那句“二师兄”吧?
    唉,不解……
    “二师兄,绿色的衣服和你的脸色不太搭调呢,绿白绿白的像根葱。”慢慢习惯了他的直爽和心无城府,在他面前,我已经不需要什么婉转的措辞。
    “呵呵……”又是那惯有的自得其乐的表情。“是吗?那我下次换件漂亮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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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今天是十五啊!”看着夜空中那轮灿烂的满月,我熄了房里的灯,一个人稍嫌艰难地迈出门槛,弯腰坐到石阶上。
    不知不觉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对我来说却像过了一年那样漫长。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一切都虚幻得像一场梦,看得到却似乎抓不到。可我想抓到什么?我连自己想要什么还没想明白。不过我知道我已经应下了,应下继续做丁府的大小姐,还应下继续做五道堂匿名的女捕头……呵呵,一想到此就觉得好笑——我竟然也成了古代的公务员呢!虽然只能隐身于地下,而且是编外的,不过“女捕头”的头衔还是小小满足了我的幻想。尤其是想到不久之后潜藏在这具身体里面的的内力就会恢复,到时候我就会成为真正的文武兼备的女侠,飞檐走壁,快意恩仇……哈哈,只是想想就过瘾哪!
    啊,不对啊,现在可不是发梦的时候!女捕头固然威风,可是风险也大呀!何况还是我这种未经江湖的温室花朵,哪里斗得过那些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呜呜,还要我夜夜算计日日防备,抓贼事小,小命事大呀!
    天哪!我好不容易鼓起的信心和勇气好像马上要流失光了呢!
    “唉……”冰凉的手指轻揉一下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着头皮也要上了,可我不是那个辛儿,我能做好吗?我好像也学不来那种勾心斗角的计谋,我好像,感到了一点儿畏惧,一点儿无助,还有一点儿……唉,哭笑不得吧。
    果真哪里的人生都不是儿戏,都不可能轻松以对啊。
    看到梧桐叶颤巍巍地轻摇轻摆,鬓边的发丝一扬,我才意识到起风了,于是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因这初入暑的天气,几日来下床都只披着师父大人的紫色大氅,贴身仍是穿着那件轻薄纱衣。这纱衣据说大有来头,面料好似是由什么名贵药草的纤维纺出的丝织成,有特殊的疗伤功效,天下难得一件,所以更是没的替换。不过除了轻薄之外,我倒是没觉得它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感念师父对我的好,舍得将如此宝贝交给我。所幸我的活动量不大,总共也没出过几滴汗,虽说一连十五天没换衣服没洗澡,我也还勉强忍受得下去。不过却暗自为师父的大氅不值。它在我看来可是另一件宝贝,看上去虽朴实无华,可细瞧那领口和下摆的精致刺绣,那缱绻环绕的枝枝蔓蔓,难道不是美到极致吗?一针一线又是百分百的纯手工,估计不是出自哪个有名的绣坊,就是来自皇宫大内。而我向来就对这些美美的小东西爱不释手,现在见它不幸被我这药味缠身的病人裹着,我老是不安心,总觉得受之有愧,害我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提着下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勾到绣线,或是溅上泥土水渍什么的。就说现在,我都怕垫着披风坐下会坐出褶子来,于是索性卷起它直接坐在冰凉的石头上。许是坐得久了,一片寒意不知不觉透了上来。
    “唉,自作自受……”
    起伏不定的心思也不知想到了何处,我百无聊赖放弃了数星星的计划,决定起身回房。哪知道才刚站起身,右腿毫无预警猛一抽搐。我“啊”地叫出声,人已经站不稳了。伴随着站起的劲儿,还未收势的身子就要直挺挺地侧身倒去……
    眼前的景物依旧静止不动,我却感到自己肩上一紧,没等我反应过来,人却已经稳稳当当安安全全地站在了台阶上。愣了有一秒钟,大脑里“嗡”的一响——
    啊,天,天哪……有人!!难道……第二个,出现了么?
    迫不及待地转头,目光对上一个伟岸的男子——他就站在我下方的台阶上,可是身高却还是要高出我大半个头。且他背对着月光,我竟一时不能看清楚他的脸。可是,当视线不经意对上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心头竟不由自主地收紧——
    眼睛,那,那双眼睛……
    “你,是谁……”鼻子一酸,眼前马上条件反射般朦胧起来。
    “你是丁非心?”他从容地收回接住我的手臂,依旧背对着月光退下一步,两手抱拳拱起。“在下李斐。”
    “呃……三师兄?啊,非心见过三师兄……”我四肢僵硬地屈膝行礼,趁机低头紧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就看到他伸手扶了我起来。
    “没想到,师父竟然真的藏了一个小师妹……”
    我微微抿起嘴角,颤抖着站起,故作自然地侧开身,料定他也会随我而调整站立的位置。顿时,清冷的月光不失时机倾泻在他的素色长衫上,莹莹皑皑,纤尘不染。而我抬起头,一眼便望见他的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眼光竟再也挪不开。我失神地顺着他的眉,他的眼,怔忪地望向他的唇边,那瞬间掠过的淡淡笑意……
    “……非心?”
    他……他……
    “……哦,三师兄,师父说你明日午后才会回来,怎么现在……”
    “事情办完自然就回来了,正好刚才进来……”方才他一直是直视着我讲话,可是说到此时却下意识将头转向远处。我以为他是要见师父,于是代他把话讲出来。
    “你是来找师父的吧?他现在住在前院……”突然觉得有些怪怪的,可是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嗯。夜凉了,要小心一些,我先回去了……”
    “好,明天见!”我不假思索说了一句现代习惯的道别语。乍听之下,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愕然地看着我,尔后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呵……好,明天见!”
    满月整夜都挂在天上,照得屋里屋外亮堂堂的。我躺在床上,透过敞开的窗望着静谧的夜空,粲然的月光渐渐有些刺眼。疲惫的闭上眼睛,我想,我该睡了……当月亮不知不觉从中天移到西天,一声鸡鸣传入耳边,我无奈地睁开眼,看着青白色的天空——我竟然失眠了!
    整夜整夜,睁开眼、闭上眼,满满的全是那双眼睛,那双静默却又幽深的眼睛,让我如同身处云雾,仿佛梦境仿佛前生仿佛希冀仿佛绝望之中……还有李斐离去时,消失在回廊尽头的那片光亮的衣角,飘扬过后徒留满院的素白银霜,心头吹过一袭若有若无的清风……
    为什么?
    ……
    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是他……他不可能在古代啊……
    呵,我不禁苦笑——现在的我,竟然和他处于不同的时空了么?
    这会是暗示吗?连老天都在告诉我说,所有一切……都没有可能了?
    ……
    呵呵……我终于沉沉睡去,在梦里笑出了声,闭上的眼角却流出一行泪。
    第二天下午,师父进门后只问我的身体恢复如何,然后二话不说打横抱起我就向门外走。
    “师父,这这……这是要去哪儿?”我发誓,这可是我平生头一次被人这么抱着招摇过市,虽然一路上除了见到巾儿飞快跑开,又是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去吃饭啊!”他老人家还真是老当益壮,抱着一个大活人还脚下生风,连说话都不带气喘的。
    “为什么不在我房里啊?啊不是,您房里啊?”
    “哼,从厨房到后院,巾儿一个人怎么端得完那么多饭菜?所以还是端你一个人来得省事。”
    天,你们这些大老爷们不会想着帮把手啊?呃,不对,要……要所有人迁就我,还是挺过意不去的呀……
    嗯?端,端……
    我看,我再看——可我百分百确定师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只有“无可奈何”啊,他老人家怎么也会开这种玩笑?害我把涌到口边的“男女授受不亲”的托词又生生咽回肚里去。
    也不知道穿过了几条回廊,我紧张地思考着待会儿该如何面对三位师兄,所以压根没有心情注意沿途的风景。师父交代过,我的来历从此以后只是我和他两个人的秘密,也就意味着,今后我不得不在所有人面前把戏接着演下去。而演戏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能穿帮——唉,说了白说嘛,又是这般高难度的问题,头疼啊头疼。
    脚上穿着巾儿之前借给我的布鞋,因为不太合脚,所以我总担心它会被颠得掉下来。幸好师父眼明手快,在鞋子快要离脚的刹那接住了,干脆把它们直接塞进我手里让我抱着。
    于是,在侧厅等候已久的众人出门迎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裹着师父披风的我被师父大人横腰抱着,满脸的羞赧僵硬,用一只手攀着师父大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却抱着两只绣花鞋,缠了裹布的双脚颤悠着翘在半空中,说有多狼狈不堪都不过分。
    “师父……”我趴到他耳边轻声抗议着。这下我给大家的印象可算深刻了。
    “怕什么?我身为堂主可从未这样抱过任何人呢!你还不满了?哈哈……”
    看来今天师父的心情真的是好啊……习惯了他之前的果断沉默,我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那一天,师父一直笑容可掬地喝酒吃菜,原本以为他要正式介绍一下我,可直等到宴席结束他也没说几句话,只是一直不断地往我碗里夹菜,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家庭聚餐一般从容自然。
    五道堂对外的身份是一家中等规模的镖局,名叫“照辉镖局”,下属的各色人等大都是武艺精湛之人,但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隐匿身份,扮作寻常武师接镖押镖。今日恰值出了一趟重镖,所以整座院子都没剩几个人。
    而今知道丁辛之于五道堂的真正意义的人,也只有我和我的师父,还有三个师兄,外加粟巾儿姐姐,总共六个人而已。
    原来,丁辛是秘密中隐藏着秘密的人。
    我见到了刚从边塞回来的大师兄阎岭,肤色黝黑、魁梧健硕的他穿着左衽的墨绿色胡服,一身风尘未洗即入了席,豪气干云的派头让人一看就觉得他铁定是一位雷厉风行的大侠,据说在江湖上也混了个“阎罗”的名号。二师兄方夕岩仗着早他们几天见到我,一上来就自来熟地师妹长师妹短叽歪个没完,我真担心他脸上的厚粉会煞风景地裂开掉到碗里。三师兄李斐则静静地笑看着所有人,偶尔答几句话,要么为大家斟几杯酒,要么帮巾儿轮换一下菜肴,总之,每当我假装不经意看向他时,他必定看向别处。只有巾儿一个人不得消停,穿梭于我们几个之间照顾周全,却也像乐得如此辛苦劳累似的抿着嘴。不过当我将二师兄夹给我的鸡腿又转夹到她的碗里时,余光瞥到她沉默地低下了头。
    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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