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整整一个上午，两人总算把电脑安装调试完毕。
    庄晓激动地几欲仰天长啸。
    凌不愧是跨越四百年时光而来的古人，不仅不得要领，还时常冒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泡，问得庄晓脑袋几次差点短路。
    “我终于知道什麽叫代沟了~~”庄晓悲叹。
    “所以说，你还小嘛。”
    “你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庄晓要抓狂了。
    “是，是。我不会食言而肥的。“
    正说着，一大群人推门而入——是凌的室友和同学们，大家大包小提地拎了一大堆东西，似乎刚逛街回来——庄晓的“爱人”胡非竟也夹杂在其中。
    大家一眼望见凌面前的东西，不由地纷纷嚎叫起来。
    “不是吧，你真买电脑啦！”
    “还是最新款的！Oh，mygod!我的小亲亲，我的梦中情人！居然被这个白痴占先了！呜~~”
    “天道不公啊！我的心啊，拔凉拔凉的~~”
    “都连上网线啦！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吗？”
    “当然。”庄晓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以为我是谁？”反正大家也看不见庄晓。
    庄晓那个气啊，脸皮厚自吹自擂就算了，居然还是在他“老婆”面前！看着胡非一脸钦佩，庄晓真想冲上去给凌那漂亮的狐狸脸上一记老拳。
    “好了，各位。”凌清清嗓子说道，“这次的打赌，是我赢了！按照当初的约定，一人50，拿来吧。”
    “啊？”大家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
    “刚过完年，大家的荷包应该都很满吧。不会欺负我这个新人吧~~啊，对了，王晨，你就不用了。你只要把你那台办公一体机借我用一学期就行了，要随借随到喔。”
    “原来这家伙早有预谋。”庄晓在心中恨恨地想。
    “不多不少，正好一千元。”凌点着手中的钞票，笑咪咪地说，“那麽，班长，这钱就交给你了！大家不是要办迎新晚会吗，我请客，大家不醉不归!”说着，把一叠钱丢给一个貌似稳重的大男孩。
    众人立刻转忧为喜，欢呼道：“万岁！喝酒！唱卡拉OK！叫几个漂亮妹妹来吧！”
    “你可真会笼络人心。”望着大家满意而归的身影，庄晓酸酸的说。
    “你说什麽啊。我是为你制造机会啊。”凌悠然一笑，“你得到身体后，不想找个机会和心上人见面吗？在那种场合下，做什麽都不会显得突兀吧。”
    庄晓一时语塞。不愧是活了四百年以上的大妖怪，明明什麽都没做，却会让人感激涕零。
    “君子要成人之美啊。”凌淡淡地说。
    “你到底打算怎麽进入幻界？”骚动平静后，庄晓问凌，“我可从来没有把活人带入网络的经验。人类现在也没有这项技术。”
    “我知道。但我并不算是人类，严格地说。”凌微微一笑，“你只要抓住我的手就好了。”
    “啥？！”
    “当你进入网络的时候，我的意识就可以跟着一起进去了。”凌自信满满地说。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庄晓冰凉的手掌。
    庄晓脸一红。这是凌第二次碰触自己了，他的手很温暖，有着与网络世界完全不同的热度和柔软——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捏就会坏掉。人类都是这个样子的吗？包括他无时不刻地记挂的那个人在内？
    “怎麽了？”
    “没什麽。请你抓好。如果你没跟进来，或是掉进其他的什麽地方，可与我无关。”庄晓语气生硬地说。
    “是，是。”
    拨号，连接宽带。
    凌水悠将自己的右手手指按在键盘旁边的触摸板上，当庄晓虚幻的影子在终端消失的刹那，他的意识随即被拖曳着进入到一个奇异的空间。
    ……没有天，没有地，仿佛九泉下的混沌世界。无数光电信号在身边交错闪烁。凌想保持意识，灵魂却不由自主地分散开来，化做无数物质的粒子，朝着某个方向飞速地移动着。
    突然，前方出现了光，虽然耀眼，却很冷漠。无数分散的粒子又在某种意志下再度聚合，成为灵魂，有了感觉。一分一聚，仿佛瞬间转世重生。
    凌睁开眼睛，发现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正惊愕地望着自己，银灰色的眼睛里闪动着从未有过的迷惘和恐慌。
    “你……这难道就是你的真面目？”庄晓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眼前这个男人，高大，英俊，肌肤晶莹，白衣似雪；褐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身后，一直垂到地面——的确美得像仙界的人似的。但平日那副温柔和狡黠的表情却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萧杀锐利的灵气，连那双看惯了的碧瞳也射出慑人心魄的邪恶和妖冶来。
    “我…我究竟把什麽人带到这里来了？”庄晓暗骂自己愚蠢，没想到第一次到人类世界就栽这麽大一个跟头。
    “不用怕。”凌的声音依然悦耳非常，“这里是你的地方，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来。”
    “立刻离开！”庄晓紧咬下唇，果决地说，“我不会带你去幻界的！”
    凌水悠的眉间轻轻一蹙：“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你难道不想要化生之躯，去见你的情人了吗？”
    庄晓嘴唇动了动，终于下定决心说：“我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精灵，即使一辈子无法离开网络世界也是理所当然。但是，作为幻界的守门人，我不能把身份不明的危险者带进那里。”
    “哼，你倒是满有骨气。”凌嘴角轻扬，不知是佩服还是嘲笑，眼中净是令人心战的魅邪。
    凛冽的灵气从凌水悠身上流泻出来，瞬间充满这个有限的纯白空间。
    庄晓大惊，立刻打开数道防火墙，但那看似坚固的壁垒在狂奔的灵气面前，就像薄脆的玻璃板一样，啪地一声碎了。失控的灵气沿着回路中横冲直撞，四下流窜，如猛虎般抓扯撕咬，仿佛要把整个网络系统撕碎，破坏殆尽！
    “凌，你疯了吗？！”庄晓气急败坏地大叫，“把回路破坏了，你也回不去了！”
    “是吗。”
    凌的语气极为冷漠，和平时有很大的不同。但那如飓风般卷袭而来的气压也倏地静止。
    “算了。看来是我操直过急了。”他淡淡地说，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想必是相当愤怒，“后会有期。”
    凌的身影在空间里逐渐变淡，最后化为无数的粒子，消失了。
    只留下木然发呆的庄晓，和面前一片狼籍的容身处。
    “什……什麽东西啊!”庄晓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姓凌的，你他妈太不厚道了!老子跟你没完!”
    再见凌已是两天之后的事了。
    为了修理被凌破坏的网路系统，庄晓忙得焦头烂额，连跟小蝴蝶约会的空都没有了，心中早把凌上数八代的亲戚长辈都问候了一遍。庄晓这回是彻底记住他了。
    “正因如此，这事儿不能就这麽算了！”他说。
    凌水悠背对着他，兀自提着毛笔在桌前写写画画，屋中飘满了墨香。
    “喂！你听到了没！”庄晓大叫。
    “听到了。”凌不紧不慢地说，“说吧，你想怎麽办？”
    “……”庄晓一时语塞，“当……当然……”
    “你该不会什麽都没想就跑来了吧？”凌水悠将手中的笔轻轻搁在白玉做的笔架上，转过身来笑道，“你难道不怕我把你吃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漂亮的丹凤眼一如继往地温柔。
    庄晓不禁一呆，嗔怒道：“谁怕你啊！”
    “嗯？”
    “反……反正我是不会让你在我的地盘上再撒野了！你也休想让我带你去幻界！”
    凌这次倒没有生气，反而笑笑道：“啊，短时间内，我是不会上网了，放心吧。”
    “为啥？”
    “我的电脑坏了，返厂修理——据说是电压过高，烧坏了主板。”
    庄晓一愣，随即大笑：“哈哈！你活该！”
    “那麽，你说，你是不是也要赔偿我啊？”凌忽然贴近他耳边，轻声说。
    温暖的气息夹着若有似无的香味飘进庄晓的鼻孔，吓得他像小狐一样刷地跳了好远：“谁要赔偿你啊！你是自作自受啦！”
    “是，是。”凌没再与他争辩，径自走到洗刷间里，将手上的墨汁冲洗干净，又用白毛巾将手擦干，才施施然回到客厅。
    其实对于那次的事件，凌水悠比庄晓更心有余悸。
    凌没料到自己的力量会在网络世界暴走。巨大的灵力如泻闸之水般冲出体外，灵魂仿佛失控般，向着欲望的底层不断坠落着——凌几乎看见了那个残忍冷酷的半身，在经历了千年的岁月后，再度生醒……明明，已经将他封印那麽久了。
    就像自己贪恋着人世一样，那个人也一定没有放弃——复仇。
    “喂，你这画的是什麽啊？”就在这个空档，庄晓无聊地凑到桌前，很好地满足了一下他的好奇心。
    但看过之后，他又十二分地后悔了。——画上是一个英俊挺拔，又略显轻浮跳脱的大男孩，衣着时尚，眉眼间竟与庄晓十分肖似。“这说明什麽？难道。。。。。。那个恶魔竟对自己心存不轨？自己已经有了小蝴蝶了啊~~”
    “怎样？我的技术还说得过去吧。”凌忽地从身后靠过来，伸手揽住庄晓的腰，温言调笑道，“别乱动，这可是你未来身体的模板。你要是把它的脸弄花了，脚弄残了，你以后可是瞎子，瘸子了。”
    庄晓吓得把手高高举起，涨红着脸大叫道：“弄坏了，你不会再画一幅吗？”
    “你把我的画当成是什麽啦？”凌冷哼一声，“过去在幻界，我的画可是千金难求。有了这个，就等于凭空得到了千年道行，枯木亦可逢春。你可是白拣一大便宜。”
    “你……想方设法讨好我，难道是想要混进幻界去卖画吧？我可不接受贿赂喔。”
    凌不禁哑然失笑，随即松开了手：“看来对我们这位尽职的网管，我还得换种方式来讨好——这样才能生意兴隆，日进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