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无限江山 第八十八章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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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离一愣,耳廓微微有些发红,说话也迟疑起来,“是,是他们给我的。”
“哦。”她的奇特反应令江毓儿和江碧沉俱是一愣,忽然开始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李昭离的住处就在他们小屋不远,从外面看二者并没什么不同,然而一进去就立刻感受到天壤之别。江碧沉他们房中不过是些简单的木桌椅和白布棉被,可李昭离所用的全是上等乌木制成的家什,床上铺的是蚕丝雪被,地上焚的是佛衣香,东首窗下甚至放了一张琴。江碧沉不由自主皱起了眉,这哪儿是人质的囚房,分明是小姐的闺房。江毓儿也对着屋子左看右看,看了片刻,道:“可见叛党真的很希望明哥哥回来,知道李姐姐是明哥哥的好朋友,这样百般讨好你。”
这次李昭离没有接话。江毓儿向她讨了鱼竿,拉着江碧沉出了门,等坐在湖边放下了鱼线,她才慢吞吞地道:“三哥,你有没有觉得李姐姐过得未免太好了?”
江碧沉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顾萋菲认为她是阿明的心上人,对弟妹特别照顾一些也是很自然的事。”
“明明我才是!顾萋菲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你注意到了吧?李姐姐称呼顾初莲是三殿下,可是称呼顾萋菲却是顾大哥,这中间亲疏明显,我看他们一定有什么事!”
“称呼是显得出少许迹象,但证明不了什么。就如你把阿明叫做明哥哥,难道你就真把他当哥哥了?”江碧沉的脸色显得十分淡漠,江毓儿不知他为何心情突然转差,便知趣地转了话题:“也不知道他怎样了?这些人对外面局势只字不提,皇上还有爹知道我们被人抓住了,朝中一定很乱。”
江碧沉盯着微澜的湖水,默然许久,笑道:“是啊,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丛国大概就等着这个局面。不过我们如今担心这些也没用,先想想怎么逃出去要紧。”
“明哥哥一定会救我们。”
“那也得他找到秘道进来才行,不过顾萋菲和顾初莲是绝不可能透露给他知道的——毓儿!快拉线,鱼上钩了!”
随后便是好一阵的刮鳞、剖肚、生火、烤制,然而士兵们对这边咋咋呼呼的忙乱视若无睹,这种分明人来人往却如入无人之境的感觉实在是诡异无比。江碧沉和江毓儿席地而坐,捧着鱼看着面前不时走过的敌人,再鲜美的鱼吃在嘴里也索然无味。末了,江毓儿道:“算了,回去吧,一点也不好吃。”
傍晚时分果然有人送来了饭菜,全素的三菜一汤,做的也算干净。江碧沉提起筷子刚要下去,江毓儿忽然一摆手:“慢。”
江碧沉愕然,她咧嘴一笑:“我去瞧瞧李姐姐吃的是什么。”可话语未落,李昭离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王爷郡主在吗?”
江毓儿一愣:“在,在!”拉开门,李昭离端着一只盛满菜肴的木盘,微笑道:“他们送了些菜来,做得还算精细,想着王爷和郡主兴许爱吃,就趁热送了过来。”她一眼望见桌上简单的菜肴,顿了顿,又道:“原来二位还未动筷,那我来得巧了。”
“李姐姐,你这样想着我们,快进来坐下吧。”江毓儿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眼睛却望着那一盘美味佳肴,悄悄对江碧沉使了个眼色:看,她的饭菜果然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把菜一一放好,李昭离福了福,“王爷郡主慢用。”转身就欲离开,江毓儿忙拉住她:“姐姐别走,和我们一起吃啊。”
江碧沉也站了起来,“李姑娘若是不着急,陪我二人坐坐,三个人总是要热闹些。”况且有些事我还想向你打听呢。
见他如此说,李昭离便留了下来为他们扇火煮茶。江毓儿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一个劲儿让她讲淳于明年幼时的事,譬如喜欢玩什么、吃什么、喜欢去什么地方、有没有跟邻居小孩打过架、爱穿什么色的衣裳,李昭离也不厌其烦一一解答。江碧沉在一边听得好笑,再问下去,恐怕连他晚上说过什么梦话都要问出来了。
他本想问问李昭离有没有听顾萋菲提过叛党的虚实或是秘道的只言片语,因此听着江毓儿说这些不咸不淡的往事便有些不耐烦,但渐渐的,他的不耐消失了。
听李昭离说话是件惬意的事,她的语速总是不急不缓,态度温文尔雅,加之声音低柔婉转,陈述清晰,叫人听来如沐春风。他侧耳旁听,心想淳于明说的没错,此女子果然娴静非凡。
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嘴角慢慢浮起了些笑意。下午李昭离从他二人的反应必定已看出她与他们的待遇十分悬殊,这等情形下做出送菜的举动,一般人会怎么想?往好了说是炫耀,往差了说是羞辱,她就不怕我们误会她?
不过从李昭离在他们面前称呼雍元为皇上来看,她好像真的不在乎别人会怎么想。她清楚自己要做的事,且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人怎么想并不在她考虑之列,不愧是和阿明一起长大的人啊,连性子都有几分相似。
有主见,有勇气,所以她的态度才如此从容自如吗?
江碧沉目不转睛望着李昭离的侧脸,悲哀地发现直到今日他还总容易为与符纭纭有哪怕一点相似的人所吸引,难道他竟真要抱着对她无望的感情这般活下去?
由于想得太入神,江碧沉没有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李昭离脸上太久,久到令她觉得不妥而停止了说话,这一停,江毓儿也察觉到了,忙悄悄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三哥。。。。。。”
“嗯?”江碧沉回了神,见李昭离不安地低着头,才知自己的目光太放肆,然而他丝毫没有被人当场捉住的尴尬和慌乱,不但没有转开目光,反而再度深深望了李昭离一眼,许久一叹:“李姑娘莫怪我失礼,我只是觉得姑娘与我认识的一个人有几分相似,心有所感,以至恍惚,并非存心唐突。”
李昭离仍是低着头,听到此言咬了咬唇,笑道:“王爷说笑了,既然并非存心,我又怎么会为这么点小事惹王爷和郡主不愉快?”她望着江碧沉暗影之下有些抑郁的眼睛,静如碧水,深不可测,她本不是好奇之人,这时却问道:“不知王爷说的那个人。。。。。。是何人?”
“。。。。。。那个人,不说也罢,都不是什么叫人开心的事。”江碧沉呵呵一笑,李昭离却慢慢道:“能叫一个人念念不忘,又怎么会只有难过的往事?”
“念念不忘?”江碧沉喃喃,眼神刹那飘忽起来,“是啊,那些事想起来都难以忍受,我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江毓儿在一边听着不敢做声,每次江碧沉提起符纭纭,她都不敢深问,能叫他回答什么呢?细数过去?漫述而今?还是畅谈将来?无论哪一个对他都是酷刑。
“你很爱她吗?”李昭离冷不丁问。
江碧沉和江毓儿俱是一怔,李昭离自知失了言,脸上似是有火滚过,匆匆站起告辞道:“昭离想起还有事失陪了,王爷郡主留步。”
“李姐姐,你这么快就走了?”江毓儿一拉没能拉住,回头见江碧沉坐在椅上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不禁埋怨起来,“三哥,你怎么了?不像你啊。”
江碧沉盯着兀自摇动的门扉,目光又缓缓转回一桌几乎未动的饭菜,“我怎么了?我没做什么吧?”
“那你盯着李姐姐傻看!觉得她和符姐姐很像?你想干什么?”江毓儿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江碧沉却吃吃笑了起来:“倒是你想干什么?一个劲儿问她阿明的事,怕她不知道你俩关系匪浅?”
江毓儿挑了挑眉:“是又怎么样?我们本来就关系匪浅,我想知道多一些和他有关的事,不可以吗?”
江碧沉仰后靠在椅背上,半晌方道:“年纪不大,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倒学了个十足十,以后阿明怎么奈何得了你?”
“要你管。”白了他一眼,江毓儿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她们哪些地方像?”
见江碧沉没有回答,她便道:“其实李姐姐真是个好人,总是为人着想,我喜欢和她说话,待在她身边很。。。。。。很什么来着?”若有若无地瞅着江碧沉,就等着他接话。
“舒服,是吧?”
“对,舒服!你也这么认为?”
然而江碧沉摇了摇头,她不由得纳闷了:“你不觉得?”
江碧沉没有看她,把目光投向窗外,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大概吧,我也不知道。”
她是个值得珍惜的好姑娘,只不过不会属于我。
这一夜,江碧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纷纷扬扬无止境的大雪,天是暗的,地是冷的,黑暗的世界里一直响着一个人的声音,清脆,坚定,高傲,冷漠,他至死都记得,是她点亮了他的世界,也是她亲手掐灭了他心中的灯。
好暗啊,好安静。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找不到方向,也无人可扶持,即便是声嘶力竭的大喊,换来的也只是连自己也无法耳闻的沉默。
为什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走到这步?
已经没有人了吗?江碧沉仓皇四顾,谁来陪陪他?哪怕是黑暗,哪怕是绝路,还有谁能在他身边,陪他一起走过?
冰寒中一阵暖熙的风吹过,蓦然回首,只见远处有两个人逆光而立,是在等他吗?谁会在此等侯?
江碧沉呆呆地望着,左边那人手持长剑,侧颜异常熟悉,“阿明?”他唤道,那人却意味深长望了他一眼,身体在光中逐渐消散,只剩下另一个人静静伫立,江碧沉慌乱起来,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把他转向自己,可就在碰到他衣襟的刹那,他醒了。
怔怔看着纱帐,江碧沉把伸出的手慢慢收了回去,窗外依稀可见通宵不灭的长明灯,星星点点如同辉夜之萤。他望了很久,把自己包裹在温暖的被衾之中,合上眼渐渐又睡了过去。
那些故人啊,最后会剩几人在身边?
好温暖的风。。。。。。。
最后那个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