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 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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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她对镜捏花妆,一旁人来一声呵,有青青色隐隐露,她脖颈转过对窗台,那野猫欲逃正提爪,人影幢幢好似那梦中记。
——题记
主母从不说起后院里的怪声怪响,不过这也合乎她的精致身份,只要不想就不会戳破眼前的荒唐景象,老爷围着几个新进的漂亮姑娘绕来绕去,对她们评头论足,几番动作下来他倒是累了,气得主母热血上头,猛地一站就是晕了过去。
无人在乎她是否死去?无人在乎她是否哭泣?无人在乎她啊!
主母突然惊醒,望向身侧,那里躺着一位身姿绰约的美娥娘,她微微提唇,牵出一抹淡笑,只是颜色死寂,眼唇发黑,她看着主母好一会儿,避开主母的触碰。
唉!
主母闭上眼睛,仿若不闻这一声就能躲得过迟来的罚,她手攥的紧,极力控制住自己去碰触对面的非人哉。
非得碰触吗?既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
你今天倒是惹人怜爱得紧,那人启唇说道,没有什么怪异的气味,反而飘过来一股醉人的桃花香气,怎么不回话?
主母不再看她,合上眼睛睡去,梦里都是那人的愁怨,我会去陪你的,再等等我。
主母正值青春好年华,一副婀娜身段在花丛中起舞,叫那人看得眼神发直,正欲上前扶一把纤细柳腰,被路过的几个丫鬟打断。
她们口出诳语,让人不喜,天边的乌云开始聚集,垂落一头,听说没,主母以前可是花楼里的小姐,使了不少阴狠手段上位,气死了前头那位,才有如今的地位,可惜了,风水轮流转。
“怎的凉嗖嗖的?”一丫鬟道。
“大白天,莫要疑神疑鬼,都散了。”主事的丫鬟跟着道。
那人趴在她的肩上,一阵冷风过来,主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瞧你这点儿出息!当初对我颇狠,如今几个碎嘴的粗使丫鬟都能背后编排你了?”
就当是听不见冷秋月的一席话,可她的的确确攥紧了手,往事浮上心头,越发寥落,明天,就明天吧,主母暗下决定,明天就去请个道士回来,收了她。
她恨她出身高贵,恃才傲物。
夺了她夫,杀了她身,明日还得灭了她魂。
我真恶毒,主母想。
最近得宠的香姨娘招摇撞市,穿金戴银,跟那,什么来着?孔雀开屏。她狠狠剜了一眼对面的人,像极了曾经的主母。
“杜华悦,你迟早得从主母的位置上下来。”
“她觊觎你呢,熟不熟悉,像不像,曾经的你。”
“你不要再说了,求求你!我错了!对不起,是我错了。”
“杜华悦你发什么疯?我可没招你惹你!”香姨娘被吓一跳,早就听说这女的疯了,没想到疯得那么彻底。
冷秋月暗自扶了一把快要站不稳的杜华悦,果真弱柳扶风的,腰真细,不堪折。一下子就僵直了身体,冷意从她俩那接触的地方渗到头顶,香姨娘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意图反手打回去,却被杜华悦握住甩开。
“滚。”
冷意散去后,香姨娘已经跑出很远了,杜华悦回过神,看着站在对面冷着脸的那人发怔。
“要我抱你回去?”冷秋月突兀地插入一句自己也不太懂的话,自己发火竟是因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人,实在越想越气,一溜烟消失不见。
却让杜华悦留在院子里,等到天黑才回去卧房。
桌子上留了饭,还热乎着,一饭一菜一汤,普通至极,一点儿都不像是大户人家的主母配置。
“我以前在花楼里连这都吃不起。”
那怪我喽?冷秋月不屑地看向她。
“我有些后悔了,我不应该拼尽全力去认识一个高门大院的官人,我应该早点儿认识你,我想和你……你那么好,一定会疼我,爱我,我不会再因为害怕被人卖掉而夜夜难眠,也不会再因为追寻荣华富贵而失去本心。”
“你的本心就是黑的,乌漆嘛黑,深不见底。”冷秋月点评道,没在意顾影自怜的杜华悦,独自去了院子的另一边。
白天那几个丫鬟还没收拾,光顾着给杜华悦整饭食,结果那人竟然觉得自己做的饭上不得台面,好心当作驴肝肺。
一口汤下肚,胃里舒服些许,杜华悦环顾四周发觉冷秋月不在,舒了一口气,细嚼慢咽地将剩下的饭菜一一吃完,懒得叫人过来收拾,于是自己去送到厨房。
厨娘看见她手里的碗筷,心里一咯噔,赶忙跪下:“主母,实在对不住,我儿下午发了高烧,来不及告假,故而没给您做饭,请主母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
“不是你?算了,下不为例。”
冷秋月一夜未归,杜华悦便也一夜未眠,直到第二日天亮,那游魂才亦步亦趋从门缝处飘进来,与之大眼瞪小眼。
“醒这么早?太阳还没出山头呢?”
“你去哪了?我说好今日要去请道士收了你。”
去教训了几个人,还跑戏楼里看了一夜戏折子,冷秋月答非所问:“管我作甚?”
清风道观向来香火鼎盛,她走进去虔诚地跪着,求了又求,要把自己的命给了冷秋月,那样的人要是还活着,该多好?
临了还被拉住算了一次命,算命先生说,不在今朝今时离别,却在他乡他日重逢。
“先生,这是何解?”
“缘分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姑娘以后会懂的,只待良人归来即可。”
“我为你求了平安符,是要烧过去吗?可我没带火折子。”这就委屈上了,冷秋月从里头钻出来吓了杜华悦一大跳。
“给我看看,算你识相。”言语间分外打趣,“我送你回去?”她哪里舍得让杜华悦一个弱女子走在黑咕隆咚的树林里。
“好。”
白日阳光太盛的时候,冷秋月无法出去,只能待在阴影地里,日复一日地等待,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得多久?杜华悦最近在谋划着什么呢?早出晚归,一句话都问不出来,跟个哑巴似的。
早些时候,她还是恨她的,这么个人,平白无故地记恨自己,要自己偿命才能平复怨气,可世间出身大多差强人意,人生而无从选择,是以冷秋月红着眼掐着杜华悦脖子的那一刻,的确动了杀心。
梦里是一片血红色,杜华悦无助逃跑,满身泥土的冷秋月苍白着脸在后面飞将而来,你是要杀我吗?她突然站定,等待死亡的到来。
窒息感逐渐减弱,冷秋月不仅松开了手,还替她抹掉了眼角的泪。
第二日,侍女发现了她脖子上的瘀痕尖叫出声,被她制止,冷静下来后,杜华悦竟然开始逐一分析,是她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亦或者是如同那个梦,冷秋月回来同她复仇。
抛开那些往事不谈,冷秋月还是无法放心,这女人又变着法的想弄啥?过了几日,迎来连绵的阴雨天气,出行上没了问题,冷秋月才从碎嘴的各路人马那里听说了不少风声,张家的产业竟然被圣上查封,活该,这张池长着一张细白嫩脸,却是个迷惑人的伥鬼,心纯粹是黑的。
冷秋月乃当今圣上第七子,作为不受宠的私生女,白得了一个皇室的姓,和一个稍微显赫的身份,她从小便被寄养在外祖父家里,外人只知她母亲是宋家嫡女,却不知她父亲是谁。
后来,皇帝的一纸婚约,让她嫁给了人面兽心的张池,张池不知何种原因,对她有几分尊敬,估摸着和她父亲有关系。这份表面上的和平在杜华悦出现后被打破,总有人以为爱情天长地久,可若那不是爱情,而是有心人的捉弄,必然难收场。
也不是没劝过一心扑在张池上头的杜华悦,但是说了没人听,表现在杜华悦面前就成了冷秋月的炫耀。陷入偏执的杜华悦,玩的一手好宅斗。
张池被下了大狱,罪名无数,其中有一条就是伙同杜华悦迫害嫡妻,本来这不算什么,皇帝抽风承认了冷秋月皇女的身份,如此一来,他便罪加一等。
其中弯弯绕绕,杜华悦并不知道,官兵来缉拿她的时候,还在花丛里起舞,冷秋月说过,她跳舞可美了。
“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冷秋月在害怕,成为鬼魂后第一次感到害怕,“你简直不可理喻,你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吗?”
“我知道的。”对不起,杜华悦在刑场上哭了,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青天白日阳气最盛的正午,冷秋月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你快走啊!快走。”杜华悦拼命地扬手想为她遮一遮阳光。
场外的人不懂被行刑的人怎的就疯了,自顾自往那烂菜叶子,奇哉怪哉,却是一点儿都不近杜华悦那,而是俱都去了张池脸上、身上。
她身影越来越淡,在消失的最后一刻蹲下身子抱住杜华悦:“别哭了,美人落泪虽美,但让人心疼,若有下辈子,我还护着你。”
判官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手起刀落,人头点地。
众人惊了片刻,立马吵嚷起来,官兵开始维持秩序,大老爷扶额叹息。
冷秋月死后,杜华悦越发痛恨自己猪油蒙了心,那个人生前风光霁月,死后怨气滔天弥留于世却仍旧没有对她痛下杀手。
冷秋月说,她不想化为毫无理智的厉鬼,就算杀心不灭,她也不曾害过杜华悦。
为了让她解脱,杜华悦审视过往罪过,一步一步环环相扣,让所有伤害过冷秋月的人都付出代价,可为什么呢?冷秋月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住世人谴责的眼神,难听的谩骂,宁愿在阳光下魂飞魄散,也绝不离开一步。
若有下辈子,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