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烟故里月黄昏 一心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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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神无心。
——题记
我曾为了我那点可笑的心思恨不得高歌一曲,想那无情的神灵也能颇为有情起来,可我终究赌输了,满盘皆输,一个棋子不留。
这是我收到这份书信的唯一感想,而此时的我已经躲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打算老却终身。
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事实,无论我在这还是在那,在他眼里都只不过是一团混沌的背景,用时方知存在。
迟到的前世记忆狠狠地撕扯着尚未痊愈的伤口,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我只是一个恰巧被命运选中送到他面前的棋子。
那贯穿胸膛的一剑,想也疼得厉害。故此,我这荒唐的一世里才误认为自己是清醒的,情爱是什么?我又陷入了权力的纷争中,再次与他纠缠在一起。
如今今夕何夕?早已不重要了。
曾经的我也算天地间一浪荡子,逍遥四方,好不快活,做那闲散游神耽于山水。
后来,何常不幸遇见一个满心算计的人。
说什么情爱缠于身会阻挠宏图霸业,不过是从未尊重过我的一份感情罢了,也未曾平等待我。
而今我已生白发,又苍老几岁,心境却愈发稳健,对过去的不忿痴念亦有了新的见解,若我不愿孤身一人,他想必不是我的良人,我又何必费心费力执着于一错的人。
闲敲棋子落灯花,无人知是故人来。
“今天的茶水甚是不错,少了一分怅然,多了一分释怀与洒脱。”
“何物都能叫你夸的天花乱坠!怎的找到这来?”
“我听说,神子的王妃跑路了。”
“哦?就这事。”
“这么淡定。”
“我刚想起来,昨夜实在困乏至极,故此没换茶水。”
“好姐姐,真不回去?”
“自然。你身后领着的是谁?别以为我没看见。”
得,竟是个老熟人,见证了我两辈子可歌可泣的悲剧爱情故事,期间无数次劝我不要执迷人世间的情爱假象,我当时是听不进去,如今想来也欠这位老熟人不少道歉。
我刚想开口了结这些前尘往事,便被虞尘推阻回去。
“我近日有件事需你帮忙。”
“何事?”我倒是心中惊疑不定,世间怎会有苍梧帝君解决不了的事,还得找我这个小神帮忙?
“我们这一辈老人中,只你一个入过情网,所以……”
自然是帮他追个人。
将两人打发了,我才开始审视动摇的内心,能让苍梧帝君动心的人肯定是极了不得的,我,不想帮这个忙。
明天再拒绝吧。
梦境又再重复过去种种伤心往事,我就动过一次心,还不如没有,神灵岁数悠长,最怕长情。
那日我算尽天机,就差吐血身亡,算得帝君命中有缘者非我,一气之下向白胡子老道讨了药,直奔凡世而去。
我与白胡子关系素来不好,倒也没想他会在药中掺假,从此模糊了记忆,自认为自个是人间一在山中修行千年的白毛狐狸。
再以后便是遇见了他,神子灵华,沾染上名为爱情的毒药,被人一剑穿心后方得片刻醒悟,又不想回去面对老朋友的数落,遁入轮回后又被摆了一道,直至今日,还要陷在虚假的情绪里挣扎。
第二日,虞尘早早坐在院子里品着茶。
“你这里放着的茶叶还不错。”
突然有些心虚,那几年前的茶我喝到现在。
“昨日那事,我帮不了你。我自己都一败涂地,没必要祸害他人。”
“听说,神子的王妃失踪了。”
“清禾昨天说了。”
“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与我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的。我找过白胡子,他说你向他讨过一副断情绝爱的药,但是他给了你假药。”
“的确如此。”
那是我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我的忙只有你能帮。”
“高看我了。”
“里海那边魔雾再起,神子现下忙于找回失踪的王妃不能兼顾,事情便被众仙家推到我这里,不如你与我走一趟,也好散散心。”
“我如今模样,你也见了,我去里海岂不是自寻死路!”
虞尘捧着茶杯不说话了,默默看着我。
“好好好,我去。”
里海此时特别热闹,众位仙家齐聚一堂,说话声此起彼伏。
我站在虞尘的身后,默默地转我手里的拐杖。
我这个多出来的老婆子无足轻重,但还是有不少打量的视线,全因身边的虞尘。
神子也向我这边看过来,我不免有些心虚,往日里的情分随着更为古老的记忆复苏而变得无可奈何起来,如今我是对他没有任何见解。
“简意?在想什么?”
“没什么?”
虞尘话锋一转,“神子右手边那位仙人便是我给你说的那位。”
“哪位?”
熟悉的令人后背发凉的面孔,这世上不该有如此相像之人。
“她是谁?”
“神子的王妃。”
今年怪事特别多,我转身就走被虞尘拉住。
“来都来了,也该凑凑热闹。”
你倒是心大!
那张我用了许久的面孔此刻出现在对面,属实震惊。
“想必您就是苍梧帝君所说的烨林仙人了,这次里海之行,一是为了探查魔雾再起的缘故,二嘛,便是考核新生力量的能力。”
烨林仙人?什么?
我实在忍不住掐了虞尘一把。
“烨林最近仙体受损,不便说话。”
好家伙,原来还有剧本。
女子挽着神子的臂膀颇为忧愁的对我说:“可惜了,早就听闻帝君藏着捏着,不让我们见帝后,今日有缘得此一见,深感烨林仙人平易近人,姐姐可否与我到那边走走?”
被迫离开,与里海中的魑鬼两两相望,这里究竟有什么风景可供欣赏?
“姐姐与帝君的感情甚是深厚,不像我和神子,三天一小闹,七天一大闹的。”
秉持着人设不能崩的念头,我不发一语,此人心怀不轨,借了我曾经的一身份在我面前洋洋得意,还怪神奇的?那城府颇深的神子没产生过怀疑?我是不信的。
虞尘走了过来,揽住我的肩与“陈秋”示意后就带着我向另一边走。
“别用这奇怪的眼神看我。”
“怎么回事?那就是你心上人?”
“非也非也。”
“你在这里,那人又是谁呢?”
一杯凉茶下肚,做了床榻坐下。
“你是叫我过来答疑解惑的?”
“不然呢?”
“我还以为是千里追妻。”
物资备得甚是齐全,“你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月余。”
“哦,那我不便久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没走成。
里海常年无日光照射,甚是昏暗,想我当年也是从这里生出的一丝灵智,如今重逢故土,却只有无边平静,那无止境的血雨腥风早已离我而去,徒留下一身业果。
左右一声长叹,该我舍身而去的时候到了吗?
“虞尘,有话何不直说?”
“并无。”
“我会了结这一切的,你无需急切。”
“简意?”
“虞尘,我与你相识多年,你有所察觉并非不可能之事,你心中既有苍生,便无需对我虚情假意,我曾钟意于你不假,可过去已是过去,我早没了心气追逐高天上的日月,吾身已腐朽,吾魂亦去了一半,你若觉得我还有用,不如坦诚相待,也省的我留下怨念。”
恰逢有人来找虞尘,他便出去了,来不及回答还是不愿意回答,时间会知道的,但我没有时间了。
世界浊浊之物,从哪里来,归哪里去,无我身后之地,无我身后之事。
凉茶下肚,也好过心念虚假的温暖,我早该如此。推开门去,又遇见了清禾。
“你是来与我告别的吗?”
“我的好姐姐,能不走吗?”
“我不知道。但是再见还是要说的,未必还能再见呢!”
留不住,留不住,全因我不是此间之人。
在里海外围果真待了月余,以苍梧帝君帝后的身份,看起来就像人间的少夫老妻,好不协调,他们清理魔雾的速度也算快,露出来的暗渊之门赫然耸立,从中传来一阵熟悉的歌谣。
那是一个苍白的时代,
世界无日月。
那是一个神权鼎盛的时代,
开天辟地,
落下暗渊之渊。
我们是古老的遗留之民,
我们是战争的落败者。
我们的王丢下我们而去,
魔雾封存记忆,
子民化作魑鬼。
我们的歌谣亘古不息,
只要那人还在,
祂就必然会聆听,
必然受到谴责。
我们无法祝祂,
只能以泪贺祂,
以沉默,
以苍白之火,
焚烧祂的神之不朽。
我该离开了,我对自己说,我总以为将过去埋进荒芜的深渊里是种解脱,可我不过是在逃避,逃避我的失败,逃避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子民,我的无能,我的愤怒,化作了魔雾侵蚀我曾一刻不停注视着的我爱护的人们。
有几个意图过去调查暗渊之门的神仙,他们对这腐朽的古代遗迹甚是感兴趣,被我阻止了。
我走到暗渊之门跟前,回望我曾熟悉的陌生人,有感怀,有悲伤。吾之一生,是狂,是妄,是贪,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却总在失去。
“虞尘,如果这都是你算好的,请代我向高天上的日月示以最后一个问候,简意因遇他而生,如今亦因遇他而亡,之前种种算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