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丹心何曾照月明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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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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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七年春,戍边大将军宇文晟于漠北发动兵变。
同年五月,外朝丞相宋青芝煽动群臣上奏逼宫。
六月,京都失守,昭帝贺远下诏退位,后自缢于内宫。贺氏王朝历三代而终亡。
在以宋青芝为首的文武百官的拥护下,宇文晟顺利入京即位,改国号为“庆”。
十二月,新帝为肃清朝政,排除异己,治权臣宋青芝谋逆不道,专断国政,徇私枉法等十余罪,判处宋家满门抄斩,杀无赦。
行刑那日,空中落了雪。
刑场内外被围观的百姓堵了个水泄不通,见宋青芝此番伏法被诛,皆个个都在拍手叫好。
宋青芝心狠手辣,不忠不义。他为官期间更视人命为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残害忠臣良将,恶行累累,罄竹难书。
如此奸臣,身首异处本就是他罪有应得。
宋青芝一直安静地坐在囚车里,闭了眼,不知在想什么。
刑场周围充斥着叫好声,怒骂声,哭嚎声,他却充耳不闻。
待到囚车停了便在官兵的押解下赤着双伤脚从囚车走下,木然地睁眼看了看被他所累的父兄家人和乌泱泱的人群,脸上无甚波动。
直到被刽子手按住跪到地上,宋青芝才微微仰头。
天上云低风急,不见日光,灰茫茫一片,簌簌落下的碎雪沾了一脸,风吹过,又沿着眼角滑入尘土,只余下两道极淡极淡的水痕。
宋青芝忽而笑了。
到底……还是栽到了那只小狼崽子的手里。
“行刑时间到----”
随着一声令下,刑场再度安静下来。刽子手们手起刀落,刑场十里白雪终被宋家上下七十余口的鲜血染得鲜红狰狞。
“不……不要……”
宋青芝堪堪睁眼,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了。
他此时背上早已粘了一层薄汗,匆匆撑起身子,在床上胡乱摸索,双目所及却是一片漆黑。
“来人!快给我来人!”宋青芝喘得急促。
“是,二少爷。”
守夜的仆人闻声立时推门而入,“二少爷,奴……奴才在,您有何吩咐?”
“吩咐?”宋青芝平复下来,冷笑一声,“我定过规矩,我就寝时屋内的灯不能灭。怎么,我的话不作数了?”
“少爷恕罪,少爷恕罪,奴才这就给少爷点灯。”这小仆人新入宋府,便被宋青安拨给了宋青芝随身伺候,是以并不明了这宋家二公子身虚体弱,尤其畏寒畏黑,每夜入睡都须有人守在一旁添油看灯。
但他早在入府前就听坊间传言,宋家小少爷心胸狭小,睚眦必报,行事又颇为毒辣,得罪他的人大多不会有好下场,是以心下慌乱,怕得不得了,手脚都不大利落了。
宋青芝本就心中不快,见那小仆做事手忙脚乱,心中当下就有了计较。
待到房内重新亮堂起来,才披衣起身,慢踱两步,来到那点完灯后重又战战兢兢跪回地上的可怜小仆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没用的东西,明日就让管事的赏你一百板子逐出宋府可好?”
“少爷饶命啊!少爷!奴才是第一天守夜当值,下次一定不会再犯,求求您给奴才一条生路吧,二少爷!”
宋青芝没有作声,面无血色的脸在烛灯的映衬下惨白如纸,状若鬼魅。
那奴才见宋青芝不搭理他哭喊得更惨,“一百板子一定会要了奴才的命呀!奴才家中尚有病重的老母亲要靠奴才养活,二少爷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放奴才一条生路吧!”
“罢了,滚出去吧。下次再犯,我定不轻饶你。”宋青芝被这奴才缠得烦了,懒得再作计较,挥袖撵走了他。
房内这才恢复了宁静,宋青芝缓缓地坐到了铜镜前,借着烛火的光亮定定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两年了。这已经是宋青芝重生的第二个年头了。
时隔经年,他仍是忘不了那日刑场发生的一切。
刀落下来的一瞬其实并不痛,痛的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身子像是被什么丝网层层缠缚住,在暗色的冰水里不断下坠一般,挣不脱,逃不开,只能随着那刺骨的冰水沉到底间,最后彻底失去意识。
自那之后宋青芝便开始怕黑,就连睡觉也得点上灯。
待宋青芝再度恢复清明之时,发现自己竟然重生回到了五年前!
他没有死!
或者说,恶贯满盈的宋青芝居然又活过来了!
而且还回到了五年之前——明安二年!
那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也都还来得及。
五年前昭帝依旧在位,自己也才刚得圣上器重,而宇文晟更还是个乳臭未乾的少年……
想到那只疯狼,宋青芝只觉得前世挨过刀的脖颈又开始隐隐作痛。
前世的那五年发生了太多事。他背信弃义投靠宇文,再被宇文抛做弃子当街问斩。
不是没想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只是到底没想到这个白眼狼真能做到如此之绝,宋青芝苦笑,这做事不留后路的性子倒是和自己如出一辙。
只是这一世,有了宋青芝的提防,宇文晟再想起来怕是难了。
虽然重获新生,但只要这脚,一旦踏入了这俗世红尘,便是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了。
一着不慎,很有可能会再次满盘皆输。
虽然这两年他极力向贺远靠拢,因着了解贺远的喜好和想法,仕途上也算是春风得意,只这一世,他不知怎的竟开罪了前世从未打过交道的宁王贺钰。
想起宁王,宋青芝只觉得额上更是鼓鼓作痛。
明日宁王又要召他入府商议要事,商谈是假,贺钰要辱他才是真。宋青芝叹气,整整两年都是如此,这宁王殿下可当真算是个阴魂不散。
贺氏气数将近,宁王与他向来不和,宇文又自是狼心狗肺,至于父兄……不提也罢,这偌大的朝堂之上,竟无一人可倚靠。
宋青芝抬手,揉了揉眉心。
前路漫漫,还须走得小心安稳才是。
夜已深了,屋内的窗棱纸被风吹得呼哧作响,烛火摇曳,思绪飘摇,宋青芝拢了拢袖子,盯着那光亮出了神,便就这样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