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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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龙御飞便将如何潜入张公公房中,张都锦如何出现,刺客如何刺死张公公,自己又如何追踪刺客而受擒于大内侍卫诸事一一和盘托出,连张都锦受伤之事都未遗漏。
天子脸上露出种将信将疑的神色,沉吟着道:“就算你所言非虚,却又如何便能证明张都锦便是凶手?”
“皇上,微臣有证据。”龙御飞道,“第一,张公公居住之处幽静偏僻,大内侍卫通常极少巡视至此,是以微臣才能轻易潜入,张统领无故出现,岂非值得怀疑?”
张都锦大声道:“那是因为……我发现了刺客的踪迹,追寻而至。”
龙御飞摇头道:“我看不然,你既然发现了刺客,为何不向他人示警,召集同僚缉拿?很显然,是你故意虚张声势,追赶刺客,却回头杀害了张公公,这是声东击西之计。”
“这只是你的猜测,根本就不能算是证据。”张都锦冷笑道,“而且,刺客武功高强,我已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工夫向他人示警?”
“当然,仅凭这一点便说你是凶手,的确差强人意。”龙御飞眸子里闪着比他脸膛更乌亮的光芒,“我与刺客交手的时候,惊动了大内侍卫,刺客借机逃遁而去,他能避开众人耳目,安然逃逸,自然是因为熟悉宫中道路。但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为何张统领知道我的藏身之处?你既然早就发现了我的行藏,又为何不立即点破?”
张都锦脸色微微一变,大声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藏身之处?我只是发现地上有一些尚未干透的血迹,猜想刺客必然就躲在附近,所以才守候在那里等着你自投罗网罢了!”
“血迹?哪里来的血迹?”
“当然是刺客受伤留下来的。”
“那就是了,如果我便是刺客,那血迹岂非正是我留下的?”龙御飞活动了一下筋骨,缓缓道,“你看我像受了伤的样子吗?”他不待张都锦回答,又道:“我和刺客交手的时候,正好给了他一刀,这一刀,刚好就砍在他的右大腿上。张统领,昨晚你追赶刺客的时候,岂非也吃了一刀?这一刀,是伤在哪里?”
张都锦倏然一变,迟疑着道:“只是皮肉之伤……”
“哎呀!”一名侍卫惊叫道,“张统领,你昨晚给刺客砍了一刀,不正是伤在右大腿吗?怎么这么巧?”
刹那间,张都锦脸色煞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嗫嚅着无言以对。
平南王阴沉着脸,沉声喝道:“张统领,事实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随即大手一挥,又道:“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且慢!”张都锦目光凛凛,望着龙御飞大声道,“龙捕头,凡事都求证据,杀人也有动机,我为什么要杀害张公公?”
“因为你害怕他说出你的秘密。”龙御飞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所以你才杀人灭口。”
“我有什么秘密?”
龙御飞左手一挥间,突然多了一样东西,笑了笑道:“这是平南王呈给皇上的奏疏,你的秘密,便在这里面。”
“大胆!龙御飞,你竟敢盗取军事机密。”“啪”地一声,天子狠狠地一掌拍在长案上,龙颜大怒,怒不可遏。
“皇上,微臣此举实在是迫不得已。”龙御飞双膝跪倒,“这道奏疏上所言,其实并非平南王本意,微臣认为这其中必有蹊跷,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以还平南王一个清白。”
天子脸色冰冷,冷笑道:“这道奏疏,是朕亲眼看见八皇叔交到张公公手里的,有何蹊跷之处?简直一派胡言。”
“问题正是出在张公公手里。当时,他忽然摔了一跤,就是如此缓得一缓,他已经有足够的工夫将奏疏掉包。”
“你是说……”天子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之色,“这道奏疏曾经被张公公暗中做过手脚?”
“正是如此,整件事的主谋只怕便是张统领。”龙御飞看了看平南王,又看了看天子,欲言又止。
“张都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串通张公公陷害八皇叔。”天子一脸怒色,挥手喝道,“来人,快快将他命下。”
“皇上……”张都锦只说了两个字,已有两名侍卫拿刀扑来,他无瑕分辨,拔刀将那两名侍卫挡了回去,同时飞起一脚,踹向平南王胸膛,喝道:“我先杀了你这老匹夫。”
平南王侧身避开,却不还击,回身抢到天子近前,大声道:“护驾!”
张都锦双目通红,挥刀追击,十名侍卫一起扑到,将他团团围住。张都锦既为大内侍卫统领,武功自然远非这些乌合之众可比,手中一把刀舞得风雨不透,配以虎虎生风、力可开碑裂石的拳脚功夫,片刻间便将十名大内高手中逼得不断后退,圈子也越扩越大。张都锦觑准一个空儿,一脚飞出,正中一名侍卫腰眼上,不待那名侍卫倒地,他已飞身跃起,人在空中,长刀一展,夹带着一股劲风向平南王搂头斩落。这一刀端的狠毒凌厉,似欲置平南王于死地而后快。
天子大惊失色,拖着云妃的手仓皇地向后退去,大呼道:“护驾,护驾……”
此时平南王站在长案之前,丝毫不敢闪避,生怕张都锦趁势追击,袭击天子,奈何手无寸铁,无法抵挡,当即虎吼一声,百忙中操起长案,用力挥出。“哗啦啦”一声,长案立即被一刀砍成两截。便在这时,龙御飞和十名侍卫已经一齐赶到,又将张都锦围在当中。
天子龙颜大变,气急败坏地大声道:“拿下此人,朕重重有赏。”
语声中,忽听一声闷哼,随即一道血花标起,张都锦左大腿已挨了龙御飞一刀。此刻,张都锦两条腿都已受伤,身法大打折扣,在十一把长刀的攻击下,腾挪、移动之间极其困难,不消片刻,便失去了抵挡之力,身上频频中刀,手中刀也被龙御飞一刀磕飞。他双目尽赤,犹作困兽之斗,龙御飞虚晃一刀,突然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众侍卫蜂涌而上,抓手的抓手,按脚的按脚,铁桶般紧紧箍住他的身子,使他再也动弹不得。
“放肆,竟敢在朕的御书房里行凶。”天子定了定神,喝道,“将他推出去砍了。”
“是!”众侍卫推推搡搡地将张都锦带出了御书房。
“且慢!”龙御飞上前一步,跪倒在地,“皇上,此人暂时还杀不得。”
“为何杀不得?”平南王抢先道,“他杀害了张公公,又惊动了皇上龙体,难道还罪不当诛?”
“此人虽是刺客,但却不是真正的主谋。”
“不,我就是主谋,整件事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张都锦脸色大变,突然放声高呼。
“龙捕头,说下去。”天子的脸色黑沉沉的,冰冷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悸。
“皇上,其实掉换了奏疏的人,并不是张公公。”龙御飞慢慢摊开那道奏疏,““微臣在奏疏上,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迹象,所以才敢断定,主谋是另有其人。”
“你发现了什么?”平南王问道。
龙御飞摇摇头,将奏疏递了过去,说道:“王爷,你看一看,这道奏疏有何不同?”
平南王接过来仔细一看,脸上倏然变色,失声道:“奏疏之上,的确是本王的笔迹,但绝非本王所言。”
龙御飞摇头道:“王爷,你看仔细一些,左下角是不是有一处污染的痕迹?”
“八皇叔,拿来给朕看看。”天子沉声道。
平南王微一沉吟,缓缓递了过去,天子接过,凝神看去,不由得皱眉道:“龙捕头所说的污染的痕迹,可是那一处好像粉末的东西?”
“正是。”龙御飞点头道,“如果微臣没有猜错,这污渍应该是蝴蝶双翼上的粉末,很明显,这是换掉奏疏的人沾上去的,由于这点痕迹太细微,所以谁都没有发现。”说到这里,龙御飞顿了一顿,看了云妃一眼,轻叹道:“微臣听说,云妃娘娘素喜以扑蝶为戏,不知是真是假?”
云妃俏脸勃然变色,厉叱道:“你怀疑本宫便是主谋?”
“龙捕头,此事非同小可,千万不能冤枉了好人。”平南王急忙说道。
“云妃娘娘不仅便是主谋,也是将奏疏掉包的人,张公公那一跤其实只是个幌子,云妃娘娘上前接过奏疏,在衣袖上擦了擦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了奏疏。”龙御飞正容道,“如果皇上还是怀疑,微臣还有一个证据可以证明。”
“是何证据?拿出来。”天子脸色铁青,显然对龙御飞的说辞极为不满,但碍于龙御飞是先帝御赐神捕,又持有免死金牌,只得强忍怒气,不便发作。
龙御飞衣袖轻拂,慢慢地摊开手掌,只见他的掌心中摆着三枚两指般大小的暗器,手工精致,通体乌黑,都是蝴蝶展翅欲飞的形状,栩栩如生。
“这是何物?”天子皱眉问道。
“皇上,这暗器叫做‘飞蝶镖’,是张统领留下的。”龙御飞目光熠熠,缓缓说道,“据说江湖上有一个外号人称‘飞天蝴蝶’的,擅长施放一手高明的暗器,却无人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只因这人行踪隐密,来去无踪,忽男忽女,根本没有人瞧见过他的真面目。最近两年来,这人却突然失去了踪迹,根据微臣猜想,‘飞天蝴蝶’并不只是一个人,而且……他们都已经潜入了皇宫里面。”
“你认为云妃和张都锦都是‘飞天蝴蝶’?”
“不错,微臣曾经调查过云妃娘娘和张统领的来历,发现他们的身份和‘飞天蝴蝶’非常吻合。如今张统领已经伏法,皇上一问便知。”
“不必问了。”云妃脸色惨白,苦笑道,“‘神捕’果然名不虚传,我精心设计的布局,居然瞒不过你的眼睛。”
天子大吃一惊,失声道:“爱妃,你……你说什么?”
“皇上,换掉奏疏的人的确便是臣妾,龙捕头也没有猜错,臣妾便是‘飞天蝴蝶’。”
“爱妃,你为何这么做?”
“因为臣妾和平南王有不共戴天之仇。”云妃冰冷的目光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刺在平南王心上,“平南王,你是否还记得十二年前,你鸠杀吴霸天一事?”
提起往事,平南王心中一痛,黯然道:“此事本王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心头突然灵光一闪,惊声又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也知道此事?难道……难道你就是……”
“不错,我就是吴霸天的女儿。”云妃瞧了张都锦一眼,“张统领其实并不姓张,本名吴诛天,是我的嫡亲大哥。”
天子脑袋中“轰”然炸了开来,颤声道:“吴诛天?他是岭南寇贼首领吴诛天?爱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妃惨然一笑,凄然道:“十二年前,平南王率兵一万,意图剿灭岭南八大寨,先父本无意策兵谋反,为了保全八大寨几千人口的性命,答应平南王招安受降。谁知平南王背信弃义,出尔反尔,暗中下毒鸠杀先父,臣妾兄妹二人幸得一名神秘蒙面人相救,才得以逃脱,几经辗转,流落江湖。后来先父几名昔日旧将将我们接回山寨,重整旗鼓,誓报此仇。适逢皇上放榜民间选美,我们一合计,觉得正是报仇的最好时机,只要能潜人宫中争得一席之位,复仇便指日可待。果不其然,臣妾顺利入宫,大哥也被选中成为大内侍卫统领,于是我们便精心策划了复仇之计。但是平南王是军机要臣,手握军权,想要报仇,谈何容易?这两年来,臣妾竭尽所能,博得皇上宠爱,参与国事,审阅奏疏,终日临摹平南王的笔迹,伪造了那道奏疏。”
天子闻言,直惊得目瞪口呆,吃吃道:“那么……诬告平南王世子进宫行凶,逼八皇叔交出兵权,也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不错,这是必不可少的步骤之一,只要平南王交出了兵权,便将变得势单力孤,不足为惧。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为皇上夺回兵权,臣妾也可以报得父仇。”
“‘一石二鸟’之计?”天子凄然笑道,“只怕是‘借刀杀人’吧?没想到你的心机竟然如此深沉,利用朕对你的宠爱和信任,设计八皇叔,若非龙捕头发现得早,朕岂非也变成了不仁不义之徒?”
云妃微微一怔,叹道:“皇上,臣妾……”
天子大手一挥,冷冷打断道:“那么张公公呢?难道他竟也是与你们串通好的?”
云妃摇头道:“张公公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他不小心摔了一跤,反而为臣妾换掉奏疏作了一个很好的掩护,不过也为他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龙捕头潜入张公公房里的时候,大哥便已发现了他的行藏,情知他必是为追问奏疏一事而来,于是将计就计,刺杀了张公公,使得龙捕头认为张公公也是此事的参与者之一。原以为张公公一死,便死无对证,龙捕头也就无从查起,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穷追不舍,砍了大哥一刀……如果不是这一刀,我们的计划一定可以成功。”
龙御飞摇摇头,正色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这计划是终究不可能成功的。”
“你们真的是吴霸天的儿女?”久久无言的平南王突然说道,声音中止不住露出种激动之意。
“你一定想不到吧?当年你违背诺言,杀害了我们父亲,今日我们找你报仇来了。”
“你们错了。”平南王重重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本王也不必再隐瞒当年事实的真相了。”
“真相?”云妃戟指怒叱道,“当年明明就是你出尔反尔,杀害了我们父亲,你还想花言巧语狡辩吗?”
平南王摇摇头,缓缓道:“当年,先帝闻说岭南吴霸天占山为王,意欲谋反,本王奉旨率兵南下,本欲剿灭八大寨山贼,吴霸天事先得到消息,为了避免一场血雨腥风的杀戮,深夜潜入营地找到本王,答应招安受降。但谁都没有想到,先帝得知此事,唯恐有诈,快马加鞭命人送来一道密函,就是这道密函,改变了结局,也改变了吴霸天等人的命运。就在吴霸天率八大寨主归顺之夜,先帝派来的钦差暗中下毒,将九人全都鸠杀而死。皇命难违,倒教本王背上了不义之名。十二年来,本王常引以为憾,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吴霸天的一对儿女都已长大成人,也不枉本王冒死相救。”
“你便是那个蒙面人?”云妃瞪大了眼珠子,吃惊地问道。
“当日情形危急,吴霸天和八大寨主全都遇难,除了本王,还有谁可以帮你兄妹逃出生天?”
“不,我不信……”云妃拼命摇着头,一连退了几步,“你说谎,你明明就是我的杀父仇人……”
“吴霸天和八大寨主之死,是本王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平南王长长叹息一声,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这便是先帝的那道密函,上面写的清清楚楚,鸠杀吴霸天等人,的确是先帝的意思。”
天子劈手夺了过来,却见是一张薄绢,上书“斩草除根,鸡犬不留”八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方方正正的玉玺印章醒然入目,正是先帝亲笔所书。天子“啊”地一声惨叫,颤声道:“这……这……先帝为何要这么做?”
“皇上,平南王所说的……竟然全都是真的么?”云妃花容失色,娇躯一晃,险些跌倒。
天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将手中的密函缓缓递了过去。云妃颤抖着双手接了过来,触目之下,一张俏脸登时变得全无血色,过了良久,才凄然惨笑道:“为何会是这样?我处心积虑才设计了这个局,想不到……想不到却是恩将仇报,错把恩人当成仇人……”
“爱妃,你……”天子心中一痛,伸出双手欲将云妃揽入怀里。
谁知云妃甩手将他推开,厉声道:“不要碰我。”
天子愕然道:“爱妃……”
“我究竟做了什么?誓言白头偕老、同床共枕了两年的丈夫,竟然是仇人之子,教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一道寒光倏然闪起,云妃手中已然多了一把雪亮的短刀。
“爱妃,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下刀!”天子骇然失色,念及夫妻之情,再也顾不得九五之尊,苍苍惶惶地飞身抢上。
“不要过来。”云妃嘶声惨叫,又向后退了两大步,但那神情却已伤心欲绝,“常言道:‘父债子还’。父仇不共戴天,你父亲杀害了我的父亲,这笔帐,本该算到你的头上,但是……你是我的丈夫,我……我如何能够对你下手?我若报仇,便是对丈夫不忠;若不报仇,便是对父母不孝。如此一个不忠不孝之人,留在这世上还有何用?”话声中,手腕一翻,短刀突然对准心口刺了下去,直没至柄,殷红的鲜血登时涌流不止。
“爱妃……”天子呆了一呆,猛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扑过去紧紧抱着了云妃的身子,鲜血登时染红了他的黄袍。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谁都想不到云妃竟然会自戕,霎那间,全都呆若木鸡般愣在那里。
“二妹……”过了许久,吴诛天才缓过神来嘶叫出声,奈何全身都被侍卫按住,动弹不得。
龙御飞看了平南王一眼,轻声道:“王爷……”
平南王挥手打断道:“都出去!”
御书房的房门悄然阖起,将一屋子悲伤和哀泣关在门内,御花园里,一簇杜鹃在春光中开的正艳,不断吐出泣血般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