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故意露出线索，让我去找书柜的关键之处，到故意放着说明自己不会出现的早餐，全部都是计算好的。我的手紧紧攥着画轴，充满了屈辱感。到头来竟然生生跳进了别人的陷阱里，还以为是自己的聪明胜了一步而暗自高兴。
    “怎么了？”岁无笙推门进来，“有那么久没来看你吗？看你呆得……”
    “你……”
    “嗯？”他坐在歌罗坐过的位子上，拿着茶杯要给自己倒茶，却发现茶壶里面没有一滴茶水了。只好作罢，托着腮看我。
    “你还真是厉害……”看他不知道茶水已空的样子，估计歌罗并没有在他的安排之内。他也应该不知道歌罗来过才对，这样的话，多少还没有全盘输掉。
    “是吗？”他不笑也不怒，安静地看着我。只是这安静之中，平白无故增添不少杀气。
    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开玩笑，以这种比能力的场面出现，要真是动起手来，我不当场暴毙身亡才怪！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养着小精灵呀。”他在原处不动，眼神却斜斜而准确地瞄向1号。我看见1号像受惊的猫一样，浑身寒毛一瞬间惊起，缩到了我的后面。
    “是吗？”我也不做任何反应，只是紧紧盯着他，以不变制万变。从我能够顺着他的线索找到画像来说，他应该知道我知道这画的重要性。他也绝对不会不知道，如果这件事被他知道了，我的处境会有多不利。
    这意味着你所有的行动都被敌人看穿了，那就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他是心理战的高手，故意让我看见了希望，然后在希望最大最高的时候，一下子击破它，让人一瞬间崩溃。
    “过来。”他眼睛重新落在我身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慢慢走过去，却是一刻也不放松紧惕地盯着他。
    等我走到他面前，他缓缓抬起手……
    然后。
    一件厚厚暖和的大衣落在我的身上。
    “咦？”我吃惊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不是要惩罚我吗，因为我露了马脚不像严如意违背了这个游戏的规则？为什么……
    “终于看到一个新的表情了……”他伸出手将大衣的领子拉好系上，说道，“走吧。”
    “走？”走去哪里？不会是私下的刑场吧……你太邪恶了……
    “你不是说有机会的话要去看看吗？”他回过头说道。
    “去看看？”我越来越不明白了，如果不是私下的刑场……等等，我有对他说过我要去哪里看看吗？
    “神殿。”他伸出手捏了捏我的鼻子，“真是的，哪有人刚说完就忘记的……”
    “哎？”究竟要搞什么啊？难道说神殿有什么可以让我后悔得无可复加的东西吗？我脑袋已经不够运转了，这是哪一出跟哪一出啊？
    我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冷静冷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不就是一个神殿吗，最神圣的地方总不能死人吧，只要不死人就说明我还可以有活路。所以冷静点冷静点，去就去不用怕，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
    因为我还怕痛啊……
    1号躲进我的领口，我更加警戒地跟着岁无笙出门，只要有情况发生赶紧开溜——虽然在这么一个雪日里，不一定能溜得掉……
    话说我刚从那个囚禁人一样的房间出来，竟然第一次出门就是用一种赴死的心态，想想都让自己悲凉。想起1号说的，自己都忍不住妄想一番，要是倒霉的时候落在一个比较平和的地方就好了。
    命啊……都是命……
    岁无笙在前面冷不丁停下来，我还在悲叹我的命与不命的时候，就这么猝然地撞上他的后背，撞得我的鼻梁骨生生喊痛。
    怎么突然又停下来了……我侧身向前面看去，却看见冰树下面长满了一大片紫色的雪地之花，一瞬间什么都忘记了。
    这就是那画里面严如意看见的紫色小花？我思考的只有这么一件事。
    充满典雅的美丽，让人不知不觉冷静下来。空气中混着冷冷的仿佛冰雪般清新的味道，紫色的花朵如同被魔法庇佑一般，花面上没有沾上一点雪，似乎闪着不可思议的露水的光芒。
    “不过去看看吗？”岁无笙在旁边怂恿道，“这种花可是会发热量的花哦。”
    “是吗……”谁会乖乖听一个阴险家伙的话呢？我蹲下去小心翼翼伸出手，只要紫色的花一变成要吃人的怪物马上掉头就跑。但事实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手所触碰到的地方渐渐渲染出温度来。
    好温暖……
    宛如魔法延伸到自己身上一般。
    就如同严如意那个不知不觉散发光亮和温暖的家伙一样。
    “好了，走吧。”岁无笙拉着我起来，看见我还在看着紫色雪地之花，道，“我没说错吧，真的会发出热量哦。”
    “恩，而且连冰雪的力量都不能冻结。虽然发出的微小热量只能让自己不被冻住，那也已经很温暖了。”我一直僵硬的神态也似乎被这花融掉一些一般，多多少少肌肉的运动自然了些。
    “温暖啊……”岁无笙看似呢喃一样自语，却突然平地打横抱起我，“温暖的话，就要这样才行。”
    我刚刚自然一点的表情瞬间凝冻，我承认我已经完全跟不上这个家伙的思维了。
    “你这个没有表情而僵掉的表情……什么意思？”岁无笙皱了皱眉，却让人明显地看出来这是故意地皱了皱眉，甚至可以说眉眼间竟然……带着宠溺？
    难道……游戏还在继续吗？
    我把眉头斜斜一挑，全身缩成一团道：“这样子……反而只会让我觉得更冷。”
    “是吗？”他问道。
    但是全然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
    “那你还是自己下来走吧。”岁无笙突然放开手，失重让我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自己的身子，“正好可以让我的手臂放松一下。”
    这个人……怎么忽然间这么棘手了……见招拆招比之前还厉害，这样子我的优势不就撑不住多久了？
    “怎么了？”岁无笙走在前面问，“是不是怀念我的怀抱了？”
    谁怀念那个一上去全身毛骨悚然的怀抱啊？！我内心的马脱缰撒野，脸上有意露出似笑非笑的脸，蒙娜丽莎得让我自己都觉得面部神经真是神奇的东西，怎么这么僵硬都可以维持下去。对方不接我的球，借此来拆招，那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最好不过了。
    “恩。”我点点头，一脸遗憾地看着岁无笙道，“冷是冷了点，最起码我还是可以不用走路的。这下子又要我自己消耗体力了……”
    “哎，这真是遗憾呐。”岁无笙背影对着我，一边走一边说，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过走走可以更好地记住路哟。”
    “你真是坏心眼。”
    “这可不可以当做对我的赞美呢？”他轻轻笑出声来，仿佛自己的诡计得逞了一般。
    “接下来我们要过桥了哦。”岁无笙说道，自己早就走到了桥上。而我站在桥外停住却再也不往前迈一步。
    这是独木桥。
    这是布满雪花的独木桥。
    这是严如意和岁无笙走过的独木桥。
    这是那幅画上面，那个我熟悉的女子不小心滑了一跤落在她心爱的男人怀里的独木桥。在这样的桥上，他们也许都曾有过那么一刻想着两个人一起到老，一定要天荒地老。
    “怎么不过来呢？”岁无笙站在桥中央问道，我望向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在桥头蹲下身去。
    岁无笙从另一边走过来，双脚慢悠悠出现在我低矮的视野里。他蹲下来问：“怎么了？”
    “你不是岁无笙。”如果你是那个一开始见面的岁无笙，在这座桥上你就不会一个人自己走在前面，而让我走在后面。即使是演戏，你也会假装我是严如意，然后故意让那一幕重现。或者你会在这座桥上故意制造另一个英雄救美，来展示你对严如意的爱——正如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精心计算我晕倒的速度。
    你会用尽一切手段，在这场游戏里伪装严如意还爱着你。即使那是她的替身。
    “我怎么会不是岁无笙呢？”他笑眯眯地看着，像听了一个孩子天真烂漫的猜想一般。
    因为你太镇定了。
    因而显得太平静，平静得如同不起风浪的海面。然而没有一片海是不会有风浪的，就算再怎么平静，它都会有无数的涟漪从各方面散开来撞击在石头上，发出充满耳朵的声响。而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在激流的旁边，为了防止自己迅速撞击上半路突起的石头而想方设法躲闪，或者直接击破它。
    所以，你不是。
    但是，你的确又是。
    如同海域与激流都是水，但是从源头开始一点一点细小的差别组成，便成为了不同的个体。
    “确实。”我承认我说错了，“你是岁无笙，不过你也是另一个岁无笙。”
    那个比之前还要棘手的岁无笙。
    为什么这么早出现在我面前？
    ——我明明还没有那么用力地刺激你才对，不可能这么快就跟你接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