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幻双劫 chapter 9 何处是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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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苘的背影并不如之前那样有生机,飘逸的衣服之下,隐隐露出瘦下去的痕迹。飞廉起身打算把正对着轩辕释的椅子让给她,她轻轻按住飞廉的肩膀,说道老人家辛苦了,还是坐着吧。一句话,飞廉精光闪闪的眼睛里露出不知是感动还是尴尬的神情。
这到老还不承认自己老的家伙……
颜苘缓缓走向我在的门边,对我微微颔了颔首,细细看去,她身上竟是成熟了不少,有缕妩媚掺在清澈见底的眼神中间,让我为之一振。颜苘对着我,在另一侧的门边倚住,问轩辕释道:“释,这个姑娘是谁?”
轩辕释还用一根手指若有若无地敲着桌子,似乎他耳边有一曲美妙的音乐,半晌才让他睁开眼睛道:“她是钥匙。”
我听见微乎其微的叹气声,从颜苘的口中出来。她似怨似神伤似担忧道:“你到现在还坚持这么想,凭个相同发色相同年龄,也许某些地方相同的人类,就这么简简单单当成钥匙了?她已经不在了,你再怎么去找钥匙也是没有用的,为什么不解放你自己。”
“释,你忘了你答应我说过的话了吗?”颜苘静静地看着轩辕释,没有以前那样据理力争的冲动,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也许她此刻十分紧张,一如当初相见时,还有红嫣不经意漫上脸颊,手心也在微微出汗,还有岁月抹不去的忧伤。然而,她此刻却能够这么冷静地控制自己,露出一副世间清冷的模样。
静静得,让人心疼。
也许是脸上的心疼过于显露,以致于颜苘说完话稍稍停下眼来看我,于是对轩辕释的话语对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世界从来都不存在什么神明,若是一定要有一个这样的东西存在才能生存下去的话,那就由我来带你往前走。”
一时间我的额头被她的目光逼出些汗意来,颜苘这才慢慢转过头去,对轩辕释道:“你答应我的,眼睛长在前面,是要往前看的,不要把自己束缚在过去里。”
她的话就像一盏大钟,高高挂在屋顶的那种,即便是深夜响起的时候,迷路的人也能循声而至。这是我没看到过的颜苘,她成长了不少,连我都要惊叹起来。她的勇气、她的魄力、她的智慧,已经不再是我所设定的一样。于是,我淡淡忧伤起来,不知是从何处而来的忧伤,看见他们一个个不再如我笔下一样,一个个努力地追逐着自己的幸福,应当拥有的喜悦揉进煽情的伤感里,顿生出无力与空虚。飞廉在一边暗暗点头,想必轩辕释也十分有感触吧。
“是啊。”他如是说,“在我还不知道她存在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束缚在年幼无稽的妄想里,然而,当她真的消失的时候,这曾经以为的妄想就永远是妄想。所以,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想去见证,她留给我的究竟是什么。”
颜苘怅然地合上眼睛道:“荷域留给你的,就是我啊。”
我忽然想起来,颜苘说得完全是正确的。从最初的最初,能够在这个世界里生存的“神明”只有颜苘和段世杰,程荷域是什么,完全不重要。这个世界不需要这个角色的出现。
这个地方不是我应该待得。
这不是我可以任性妄为地呆下去的世界。
它不属于我,他也不属于我。他的身边不应该有我的存在,他们任何一个的身边,都不会有我的存在。我一点重量都没有。
我是,不存在的人。
什么东西突如其来吞噬了我的力气,我紧紧扒着门框,不让自己软下脚步去。
轩辕释深深地思考着,但是没有思考多久,便张开口要说话,却听见颜苘声音再次响起来:“你要不要在这里住几天?”
于是,轩辕释到口的话便被吞咽下去,再次张开便是:“这也好。”飞廉又一次尴尬起来,仿佛是为了化解他的尴尬,轩辕释又说道:“她知道我要说什么,今天就够了吧,等改天谈,说不定我和她都平复下来了。”
“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话吗?”轩辕释这一次的问话,不是向颜苘说的,却是冲我问出来的。我不知道要点头还是摇头,僵立在那里,他便借口道:“‘就算那个人留给了我你,她也一定不仅仅只把你留给了我’——我要说的是这个。”
摸摸自己的胸口,一阵阵心寒。也许想抚平我的紧张感,他才把话说明白。然而,可惜的是,我无法从他的话里获取任何让我振作的能量。我只仅仅知道接下来唯一要做的事情——从他们的世界里离开。
——不存在的人,将永远不应存在。
颜苘探身向外面招呼,之前的大妈便进来,领我们到竹屋后面,有一片屏障一样撑开的树,郁郁葱葱的叶子全部伸张开来。树后回字形的客舍静静等待有人住入。四面八间,一面两房。三个人的房间相连,我说喜欢风景极幽静的地方,选了一个背面,与他们隔了个转角。
风不知情趣地从这个转角吹到另一个转角,有远远的交谈声从隔壁传来,颜苘说不如一起就餐吧。我大声地喊起来:“颜小姐颜小姐。”
颜苘从转角一边出现,并没有走过来,只是凭空问我什么事。我说我有个坏习惯,晚上吃饭前要先洗澡才行,这里有没有澡堂。还有,我洗澡很慢的,不要等我,要是晚了,就把我的份留给我就行了。颜苘应了声,指了个方向,我弯弯身表示谢意,她的身影便又消失在转角中,于是隔壁再次响起了交谈声,似有欢笑盖过黄昏之后的虫鸣。
我独自一个人,背着随身的包袱,把自己淹没在夜色里,宛如它会是我最好的保护色。
绕过澡堂,便穿入丛林里,奔跑着念着独角兽,出丛林,独角兽从身后悄无声息腾飞,翻身而上,跃出栅栏,向虚无去,不知归路。
不知道究竟是跑出去有多远,坐在独角兽上面,只听见所有东西迅速后退的声音,夜色开始深深地包裹没有人烟的地方,但我知道这虚无的黑色尽头,便是榕树和路西法的药庐。
那里便是我的去路。
也许那里,我便能知道我要继续往哪里去。
独角兽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几乎忘记了呼吸,就在黑色即将被前路光明退去的时候,身下的独角兽忽然扭曲着身体嘶叫,然后向下坠落,巨大的惯性让我完全地从独角兽的身上甩出去,笔直向前落下。还来得及看的时候,却见一支细细的弓箭,贯穿了独角兽的身体,血色的嫣红同那夜里似乎也能发光的白纠缠在一起。
我半腰打在树干上,又从树干翻过身甩出去,朝地上摔去,摔得比独角兽还要远得远的距离,生生在地上被拖着拖出两边厚厚的灰尘,直到惯性再也不能将我如物体般拖动,我的右手打在一边的石壁上,麻木感与阵痛同时作用,一下子失去了手上的知觉。
再也听不到独角兽任何声音。
我的声音发不出来,背热辣辣地疼,腰如铅沉重,手臂无法抬起,只有双脚不受控制地颤抖。稀稀落落的火光从四面聚集过来,直到光线完全地靠近眼膜,让眼睛也不想有任何感觉。
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道:“还以为是妖怪,一股子怪异的气息,原来是骑了独角兽的人。”
“这对不起,这么严重的伤,军医可以完全治愈她吧?”
“真的是非常抱歉,现在是非常警戒的时期,夜晚又看不清楚,居然搞错了,下了这么重的手……”
“等等。”
“你不会是前些日子大哥带过来让我们的术士带去东阙的吧……”
“你是程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