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五卷、五、箭云横呈望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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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箭云横呈望夷宫
日落的时候,天空仿佛被轻风吹过的水面一样,白色的涟漪一片一片,有些云片又慢慢地组合成一条条的箭状,横呈在望夷宫上空。
西边的落日象血一样猩红。
这天空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第二天,——望夷宫前大比的日子,是个波诘云诡的日子。
工布王剑该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
据说,区冶子铸就此剑,披麻服(艹下加三‘女’),赤(勤,去力)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洒道,雷神鼓橐,蛟龙捧炉,天帝焚炭,太一下观,后其妻自投炉中。区冶子忍其悲痛,悉其技巧,造就此剑。此剑一出,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区冶子只见毫光,不见实剑,以手持之,泠泠似冰,寒彻骨髓。遂有“遍观掌股之间,谁人曾见有一剑?”之叹。随即,此剑若水银一般,从区冶子手中化去。
一切都消失了,区冶子也因殚精竭虑,“砰”地一声倒地,这就是剑出剑死。
谁相信呢?谁又能说这就是真实的工布王剑?谁又可以作证?
如今工布王剑要出世了。
望夷宫坐北朝南,位于泾水南岸的平野上,崴峨雄伟。南面是一宽阔的包基露台,高六尺,云柱雕栏。露台后是前殿,高大的廊柱、雕壁、长棂镂窗,窗牖皆着绮疏彩绫,绘有飞禽走兽或云水纹,是议政的地方。前殿通向后殿处有一拜月台。后殿规模较小,是皇上歇息的地方。后殿最北面有飞(羽军,上下)高阁似的北露台。站在北露台上,可以远眺泾水,和泾水北岸的平畴。
望夷宫露台以青砖铺就,是皇上校阅将士的地方。露台下是宽广的教场,东西、南北数百步,有宫墙环绕。正南面是一放下护城河的城门,城门一拉起,便与外界隔绝。但此城门已被改造,将登上城楼的原台阶拆了,改由从望夷宫前殿径直进入宫墙,再由宫墙进入城门楼。宫墙外又有数百步空旷地带,这自然是为了皇威不可浸染,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空旷地带之外,又有守军营塞。
龙应奎的法坛设在后殿前的拜月台上。他在那里拜祝、祭祀、用法水(口巽)之、焚符、念固剑咒语,四十九个半裸女子,侍立在这月台四周。他必须要静心致志,将剑固住,如有一步不慎,此剑则会化入黄土,那就再也不可复追了。这种剑遁是常事,十有八九起剑之人,都是这个结果。法台上有一剑架,只等取出工布王剑,便将此剑置于此剑架上。然后捧至前露台,在那里举行祭剑仪式。到时,故齐王主田悯和剑侠飘零子北门晨风将被捆在前露台东边行刑柱上,等待祭剑。前露台后的宽阔部分是皇上和众大臣观瞻祭剑、大比的地方。在那里,始皇帝将要看见工布王剑怎样出现在大秦手里,并将成为天下至器。也将看到天下剑士的搏击,以及最后最强的剑士之间的较量。然后就是最后一幕,以齐姬田悯和飘零子北门晨风之血祭剑。
祭剑就是最后的号令。到那时,露台后的鼍鼓会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望夷宫前殿中藏伏的弓弩手会拥进露台,一字排开,护住皇上和众大臣。而宫墙上的藏兵墙内,埋伏的弓弩手则一齐突出。城门被迅速拉起。北面飞(羽军,上下)高阁上的桔槔,那装着硫磺发烟之物的篮子,被点燃,迅速升向高空成为烽火,召唤着望夷宫外的军卒和兰池宫西的轻骑。他们将风驰电掣奔驰至望夷宫,将望夷宫围成铁桶一般,不让任何人逃脱。
试想一下,鼍鼓一响,万弩齐发,哪一个人逃脱得了?即使有,也想象不出,他们又怎能冲得出哪被拉起的城门?即使能,将会遭到徐延龄、黄均、单膺白的军士和轻骑的截杀。这样的计划是怎样的周密?望夷宫更显神秘,更显深不可测。
赵成曾经和夏禄文去过徐延龄、黄均的训练营地,在那里亲自目睹了他们所率军士的气势。那天,他们带着侍从,遇见依梅庭后,沿沣镐大道,前往兰池宫西黄均的训练营地。到了营地,即使是赵成、夏禄文,守卫的军卒亦要验过印符才放行。从外面看,此地并无异常,但进入二里地后,才显出一片肃杀之气。两千余军卒,配有最好的马匹、秦剑、和长戟,正在接受严格的训练。
卫尉令丞(现在是中尉)黄均和将尉单膺白迎接赵成、夏禄文,请他们登台观看。赵成从台上向下一看,只见二千余南军轻骑气势正盛。他们骑在马上,随着单膺白的号旗,不断地变幻着队形,整个操场上,一时尘土飞扬,慰为壮观。
他们演示着行进、变换,然后又进行刺杀。接着,随着单膺白挥动的号旗和鼓声,操场上的轻骑一一退出,只留下一个战斗单元——五名骑卒。
有军候从军监中,拖出一囚犯来。
“这是干什么?”赵成问。
“我想让二位见识一下真实的演练。”黄均回答。
这时,只见那囚犯来到操场中央,他当然明白这游戏的规则。到了那里,立即拔腿就朝营门外奔去。
赵成问黄均:“将军意是……?”
黄均答:“只要这贼囚跑出了营门,就饶他不死。”
“如果他真的跑出去了呢?”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跑出了这营门,那这五名军卒按律则当斩。”
“是吗?怎么?——啊,真了不起!”夏禄文恍然大悟,这是他没想到的。
这时,那囚犯朝那营门跑去,当然只是徒劳。只见那五个轻骑瞬间便到,刹时将那贼囚围在中央,五把戟同时而下,刺得是那么潇洒,刺得是那么漂亮。那个囚徒“扑”地一下倒在尘土中,鲜血撒了一地。
两个轻骑用戟把他一钩,一条血迹的将这尸体拖了出去。
“黄大人果然训练有素。”夏禄文真诚地赞叹道。
看过南军的训练,赵成和夏禄文再去望夷宫,去了解中尉中司马徐延龄(他现在是卫尉)所作的准备。他们就站在南露台上,可以说,和真实的望夷策的实战没有什么区别。
操场上,一队徒步军卒出现。这队军卒,只带弩机,他们分成三列。只见第一列走向前去,对着东面那一长排箭靶,百弩齐发,一阵密雨似的。第一列放了箭,立即后退,第二列上前,又群箭齐发。这时第一列军卒退到后列,用腿蹬开弩弦,装箭。第二列放了箭,又退到第一列后。第三列就前进到前列。这样,一列一列,发箭、后退、装箭、前进,人在动,箭不停。
赵成和夏禄文很欣赏这种气势。赵成问:“徐大人是否进行过真实的演练?”他想起了刚才在黄均营地里所见到的那一幕,就这样问徐延龄。且把在黄均营地见到的说与徐延龄听。
徐延龄听了,也感到有兴趣。只是他没有这个准备,手中没有囚犯,只得遗憾地表示做不到。不过他说:“你们是可以放心的,这北军可以随时听从朝廷的调遣,护卫皇上。”
“好,好!”赵成非常满意,满朝文武,他独对这江左桐风徐有所敬畏。
这些天来,只见望夷宫上空阴云密布,可这阴云密布的穹庐并不低沉,而是亮而高远。水鸟在望夷宫的泾水上高飞,象银白色的锡铂片,在天空中翻卷着,翻卷着,特别灿亮。假如此刻,站在泾水北岸,来看这望夷宫,则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显得清晰、细致,轮廓清楚。
这是一种奇丽的景色,它本是美,不应该和血连在一起。
但人的欲求改变了它。
这个序幕将被拉开。
望夷宫遍布陷井,兰池宫西战马咴咴而鸣,那预示着不祥的箭云在望夷宫上空横呈着,仿佛要穿透这飘动着一片透明梦幻的天空,带着心灵的悸动,慢慢地透出一片猩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