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关关雎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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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这个后宫,布木布泰并不受宠。皇太极早就想的明白,谁受宠就必须有受宠的代价,这是身为一个大汗也无能为力的事情。虽然他心里喜欢布木布泰,但他不能表露,而恰恰是这点,布木布泰最恨。这让布木布泰以为她的爱情见不了光,连带着我和多尔衮之间的更见不得光的感情也被她拿来嘲弄。
但是布木布泰并不会还像以前一样任人欺凌。这是因为她明白了皇太极对她的感情,她知道只要皇太极了解了状况就一定不能袖手旁观,所以她越发的开始犀利起来。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可是,布木布泰唯独不知道的是,我时常会被皇太极找去问话。
“起来吧。这也不是朝堂,我就随便问问,你不用这样。”皇太极命我平身,还给我看了座,赐了茶。“她最近……”皇太极皱着眉头没有说下去。“是。她心情不太好,大汗若是怜惜主子,奴婢觉得您还得另寻它法,这样下去只怕会越来越……难堪。”我在心里揣度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选了个难堪。
“说着容易做着难啊。人这一辈子事情总是不能十全十美的,我不愿意看她难过,可他要的,我没办法给。”这句话听着真耳熟,多尔衮和皇太极两个人强权了这么久,却还是有无能为力的事情。
“你多照应着她,多劝劝她。她刚生产,身子重要。别的让她不要想太多。”皇太极柔声吩咐,挺拔的身影陷落在摇曳的烛光里,显的不如往常威严,似是有些落寞的。我想这应该就是落寞吧……
我点了点头,又想起他可能看不见,出声回道,“是。奴婢记住了。”皇太极摆了摆手让我退下,“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在我即将出门的时候我听见了他轻轻的呓语,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想了想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第一次直视皇太极,“曾经有一段时间,你忙于打仗并没心管她的生活,只是在思念的时候会去探望。她却在每次见你时能高兴好几天。现在你虽然事无巨细的暗处帮助她,可她却只能靠着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来发泄自己的怨怒。大汗,风与月或许就正正是她所恨的,一切与爱情有关而不可得的事情或许都是她正憎恨的。”说完我就行了礼,出了屋子。
靠在柱子上缓了回神,“风?月?”我抬头看了看天,又伸手拨开了被吹到眼前的帽穗,“风……月……真那么重要吗?”
皇太极吹灭了蜡烛,打开了窗户,月光透了进来清清亮亮的撒了一身。看着外面被风迷离的花,他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他所奋斗的,所努力的,所追求的,似乎都成了一片大雾,分不清,理不明。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上天却跟皇太极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1634,天聪八年。26岁的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哈日珠拉进宫了。皇太极封为东宫大福晋,位列哲哲之下,居关雎宫。她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宸妃,海兰珠。”
“姐姐!”布木布泰对于她的进宫显的倒是很高兴,“我原以为还要再等等呢,没想到你这么快便来了。”其实在上次去草原的时候皇太极和布木布泰就已经见过海兰珠了,或许那时布木布泰就知道这位姐姐也会进宫来了。
我不知皇太极为什么要带她回来,猜想是因为她貌美,更因为她有善解人意。长时间来布木布泰带给皇太极的压力以及逼迫使得他不得不找个红颜知己。而恰巧出现的海兰珠,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海兰珠虽已26岁,而且是孀居,但真的担得起“风姿绰约,韵味天成”八个字。一举一动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动。我要是个男人,肯定也喜欢这样的。她们闲扯了一会,海兰珠突然看见了我,“苏茉儿!”我宛然一笑,行个万福,“大福晋。”
“真是一点都没变,怎么保养的,也教教我啊。”海兰珠笑着把我拉到身边。我也笑着答,“我哪有保养啊。倒是福晋您看着还那么漂亮,好好教教我才是真的。”“好啊,等我教教你持家之道,然后叫大汗给你指门好的夫婿。”海兰珠拍着我的手亲切的说。她这话一出口,我和布木布泰全愣了。我看了布木布泰一眼,她收了笑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也悻悻然的退到了一边。
自从海兰珠来了以后,皇太极好像特别的喜欢她。几乎每天都去那,怕她想家还经常招科尔沁来人进宫陪她。其实相处时间长了,发觉海兰珠真的是很善解人意的一个人,温柔漂亮却不招摇,体贴入微。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如果她愿意,就能体贴到你心里去,我想,或许皇太极缺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吧。
布木布泰的反应就单纯多了。我不知道她是真的认命了,还是在想别的什么。大部分的时候她都会一个人坐在那发呆,不再拿我和多尔衮的事情寻乐子,也不再对别的宫里派来的内细们发作,甚至有时下人们做错了事情她也当没看见一样。整个永福宫此时更像是微风不起的湖面。
海兰珠却是经常来,有时来看看小格格,有时是来找布木布泰说说话,有时却是什么也不做就是坐在那喝杯茶,吃个点心。布木布泰对她也很亲近,时不时的会给她送些东西过去,刚做出来的点心,刚赏赐下来的锦绸。其实这些东西实在是不适用,海兰珠在这宫里想要什么没有啊,但布木布泰就是愿意送。
这天我好不容易把布木布泰弄出去逛园子,走了不一会遇见皇太极和海兰珠也在逛,皇太极扇着扇子,笑的风流不羁,海兰珠明眸善睐,宛然处之。布木布泰愣在一旁不知所措,我看着她心里一阵酸楚,即使再坚强的人看见爱人和另一个女人合理合法的在一起说笑谈情,没有人会不难过。
我拉了拉她的袖子,她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全是水。随后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等她回过去头的时候已经跟平时一样了,她笑着走了过去,“大汗,大福晋。”她行了礼。皇太极把她扶了起来,“你也来逛园子?”布木布泰笑了笑,“是,太阳挺好,苏茉儿拉我出来晒晒。”“我正想说一会去你那坐坐,倒在这碰上了。”海兰珠笑着接口说。
“那你们姐妹聊,我忙去了。”皇太极说着就要走,大家都跪了安,他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停了停,我轻轻摇了摇头,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就又大步的走了。
布木布泰转过了身,看着海兰珠说,“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海兰珠微微一笑,“妹妹怎么想起这首诗,未免凄凉了些。你哪里能落到有这般田地的时候。”
“哦,那你说我应该记起什么呢?”布木布泰挑眉疑问道。海兰珠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盯着皇太极去的方向看了一会,才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其实但凡能看的见的都是离山极远的,看的越清,离的越远,心之所向,却勿能所往。”
布木布泰却摇了摇头,“姐姐,我有些累了。”“妹妹保重身体。对了,把苏茉儿借我用用,我找她给我画个花样绣。”布木布泰嗯了一声就走了。我看着海兰珠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倒也没带我去她的关雎宫,只是找了处亭子坐下。
“这样叫你跟我走,布木布泰不会怎样吧?”海兰珠屏退了下人,给我道了杯茶说道。我笑笑,“不会。她这辈子也不会怀疑我。”“那是说,以后你这一辈子都会跟着她?”海兰珠微微皱了眉。“也不尽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后这个词充满了不确定,我没办法说。”我低着头说道。
“苏茉儿,你年纪不小了吧。”海兰珠看着我。“是。按理说早该出宫去了,可我家主子离不开我,大汗命我再多呆几年。”海兰珠停了会,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多待多长时间算多待呢?几年又是几年?你也要想想自己才是。”她又顿了顿,“我也听说了一些这宫里的闲言碎语,这些话虽然不可尽信,但也不是空穴来风。你还是要为自己早打算。”
“大福晋是听着什么信了吗?”“那倒也没有,我就是觉得你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自己都是泥菩萨了还要管别人的事。”海兰珠神情里有说不出的惋惜,说她什么信都没得我是不信的,天天跟大汗在一起说不准真的有什么消息呢,可究竟是什么呢?!
“可我不能就这样把她留在宫里。”我想了想,跪了下去接着说“大福晋要是能帮衬一把,苏茉儿永世难忘,下辈子做牛做马的报答您。”
“你快起来,这是要干什么。我就是看你成天的在这里耗着于心不忍。我知道你不愿意在这皇宫里,你也不适合在这里,可命运这个东西,不是人力可为。”海兰珠站了起来,“苏茉儿,我劝你一句,能出去就赶紧出去吧,镜花水月虽然漂亮,可落不到手里,就不如放了腾出手去拿些实在的。”
我看着她,实在想不出来头绪。
她说完就走了,只剩我一个人在那想着她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海兰珠平素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人,与我又交情不错,她说这些话必定是想让我有所警觉的,可究竟是让我警觉什么这又不好说了。
布木布泰见了我没有问什么。我什么也想不出来索性也就没跟她说。可没想到的是这一来一往的疏忽,就埋葬了我最宝贵的东西。
最近和豪格无数次的巧遇让我真是有气没处发。那次事件后我尽量和豪格保持距离,可事情就是这么巧。花园里能遇见他,陪布木布泰去给大福晋请安能遇见他,和其他福晋喝茶也能“巧”遇他,这真是巧合?!鬼才信,反正我是不信。
“豪格的福晋有孕了,你去挑些东西送去吧。”布木布泰跟我说。我想了想,脑子里对于那个福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是听说过是小玉儿的妹妹。但我还是去了。走进宫里还没禀上请见,就看见豪格站在院子里,“苏茉儿,”他面对着我一笑,似是苦笑又似是欣喜。
我跟着他进了屋,他让我坐下,又倒了杯热茶给我。我有些诧异,他今天对我好的近似殷勤。如若说当初因为布木布泰还有些受宠,他对我虚与委蛇还说的过去。那么现在情势一边倒的偏向海兰珠,他这又是为了什么?
“苏茉儿,近来可好?”豪格温雅端坐的看着我。“我近来好不好你不是一直见着呢么?!”我冷笑一声。豪格也笑了一下,“你莫非以为有多尔衮和多铎关照你,你就可以这样对我说话了吗?”我心里一惊,但没有表现出来,这人连生气了都能这么不动声色的警告我,我当真是不能轻看了他。“是。奴婢知错。”我敛眼认错。
“跟你说笑呢。你为什么见了多铎,甚至是整个朝堂都谈之色变的多尔衮都能笑眉眼开,唯独见了我避之如蛇兽。”豪格站了起来,往我跟前走了一步。我也提了神,从椅子上起来,看着他说,“大阿哥说笑了。奴婢怎敢。”
“苏茉儿,我欣赏你,愿意与你相识。可为何总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苏茉儿,你是当真不愿意同我一起?”“大阿哥高抬奴婢了,奴婢没那福分不敢高攀。”“福分这东西,我说你有你就有。”说这他一下子抓住了我,把我固在怀里,“多尔衮他不敢和大汗提亲,我向我阿玛去说如何?”
我挣扎不开,只能任他环抱,“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意思很简单,你看不出来吗?!”“你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想用我控制多铎,控制多尔衮!”我恶言相向。“喜欢不喜欢也不是你说了算,或许等我们成亲后我会试着好好喜欢你的。”说完他就用手挑开了我的衣领上的扣子。我却没有再挣扎,只是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簪子抵住自己的喉咙。
“大阿哥,如若今天你执意如此,苏茉儿也唯有血溅贵地。”我颜色冷然。“你为什么不抵住我的喉咙,这样才比较有谈判的价值吧。”豪格依然坦然。我摇摇头,“苏茉儿没有那么傻。伤了你,我也跑不了。我一出事,多铎势必不能罢休,折腾到最后早晚得让你寻了错处。”
豪格突然扶额大笑,“好。好一个苏茉儿。果然聪明伶俐,我真恨不是我先遇到的你。”他笑了一会又接着说,“可你今天死在这,你以为多铎就能善了?!到时结局还不是一样?!说不准多尔衮也会气极,让我一箭双雕也不错。至于你的死因我简直可以找出数十个与我无关的理由,比如你想刺杀我不成自刎谢罪,再比如你想勾引我不行以死相携。相信我,你那张红颜不老的小脸确实有这样的实力。”
他又想了想,轻笑一下,“说不准连布木布泰也可以一并除掉。”我突然浑身汗毛立起。我承认他说的全是事实,至于这样的理由多尔衮和多铎他们信不信不这不重要,或者豪格就确定他们是不信的,这样他们才会有动作,这样才能找到他们的弱点。
我开始隐隐恐惧,难道,我真的要嫁给他了吗。我抬眼看去,豪格站在一边,挺拔,英俊,这么一个不可多得的佳公子却只能让我战栗。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好像自从进宫,除了眼泪,我什么也做不了,不论怎样我都无力反抗。
看见我流泪,豪格似乎皱了皱眉。他刚准备说什么。屋外突然有人并报:“大阿哥,福晋,福晋她小产了!”豪格愣了一下,看了看我,还是大步的出去了。我一路跑回了永福宫,坐在地下大口的喘气。
布木布泰走了过来,却什么都没问,只是抱着我,让我靠着她哭。恍惚间我听见了谁跟我说对不起。
布木布泰坐在正厅里。已是深夜,屋里却明亮如昼。她喝着茶,却似是在等什么人。终于,人来了,大步迈进,坐在椅子上,眼神冰冷直射布木布泰。布木布泰看了他一眼,却淡然处之。
就那样僵持了一会,来人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样子!”布木布泰笑了,“我当然知道,否则我就不会坐在这了。”“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多尔衮,我做的这件事与你也不是没好处,你帮我就等于帮自己。”布木布泰站了起来,“再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已经开了一步,何不在走下去呢。”
“为了这,你连苏茉儿都能牺牲?!”多尔衮怒极,“你知道不知道你今天差点害了她!”“我怎么会害她。不是没事吗!”布木布泰轻描淡写的说。“没事!要不是我今天接到消息早,她怎能没事!”
多尔衮稳了稳气,恢复了平时清淡的口吻,“你知道豪格想利用苏茉儿对付我,就故意让苏茉儿去送礼,让豪格有动作,借此来警告我,甚至是威胁我!”布木布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让你帮帮我,如此而已。你放心,如果你帮我了,我一定会还你这个情!我从不爱欠人东西,尤其是欠人情!”
“我现在怀疑自己把苏茉儿放你身边是不是件明智的事情!”多尔衮转身走向门口,“还有,你的那些伎俩都给我省省吧!如若你再敢打苏茉儿的主意我定不会放过你。”他停了一停又接着说,“我答应帮你就是,但不是现在。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你要尽量瞒住苏茉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多尔衮在出去的前一刻又打量了一下布木布泰,“你现在真是愈发的发疯了!”
布木布泰看着多尔衮隐没在暗夜里的背影,冷笑一声,“苏茉儿你知道吗,其实,你比我幸福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