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毓岫长梦——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 第四章泠湖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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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荃醒来时,却见乐翔正在为自己掌扇。
“我怎么睡了。”陈荃迅速起身,被乐翔按住。
“不要起得这么猛,师兄已经送药来了,正好趁热喝,然后尝尝山中特有的金瓜饼。”乐翔很自然地扶住陈荃双肩。
“没有这么娇气吧,你以为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啊。”陈荃抓住乐翔的手,“我没事,放心吧。”接过满满一碗墨色汤汁,药香气顿时沁入心脾,而奇苦无比的入口之感着实让陈荃皱了眉头,“还要劳烦大师兄送至此地,着实过意不去,晚上我们还能回到涵萃馆吧?”
“今晚宿在崇霞馆,我已交待好大师兄。”二人一起用过饭后又吃了一回新采摘来的果子。
沿石级而下便可听到流水漴漴之声,七拐八转之后便见一处六角凉亭下正汩汩而出的山泉水沿山石这势一泄而下,亭上墨色“玉岩”二字衬在翠色底板下分外醒目。凉亭外的树阴下四只石凳围住一张石桌,恰好让行至此处人们小憩。
乐翔掸掸石凳做了个请的姿势,陈荃看看他:“我要先拜谢一下救命泉水。”只见他站在亭前正中位置,深深一揖:“山中毓岫水,醨醴仙人醉。莫问君何处,从此不思归。”然后又是两拜。
“山泉水自流,无缘枉相求。他年遥目望,应谢老学修。”乐翔随口接道。
陈荃颔然一笑:“是是是,最应该感谢是老仙师与乐翔贤弟。”才坐下身,复起身又是一拜。
乐翔慌忙拦住他:“山野草民怎敢承受公子一拜,折煞!”
“当受此拜,有老仙师在,我也不敢拜谢贤弟,此拜谨表心意。”陈荃与乐翔双双对视,似乎看到乐翔那清亮的眼中有一汪清泉。
“沿水流而下,我们可到青石滩,在鸣琴渡登舟可直抵崇霞馆。”
“好,我们走,看来山中自有乾坤,不逊于京城皇家园林。”陈荃愈发对这里产生莫大的疑问。
“只是山野风光,怎可与皇家园林相比,公子切莫如此认为,离开山庄之后,只当不曾来过。”乐翔拱手一揖。
“你说过这里外人是进不来的,难道还怕人觊觎?”陈荃哈哈一笑,起身已至石级处。叔父啊,战事到底怎样?我在此养病,心内如焚。益州的武陵王是否已经复归朝廷听调?魏国军队是否已收兵北国?如此想着,脚下便加快了步子。
拐出浓荫蔽日的山中小路,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溪流突然间消失不见,呈现出的是一片清澈见底、深不过尺许的石滩,一色的青石漫延开去,直至湖边。如镜的湖面如一块飘落山间的碧蓝色绸缎,静谧的世界,天地仿佛都已消失。群峰环绕的湖截断了前行的路,木板搭成的简易渡口处拴着两叶窄船。登临渡口时,岸边一块岩石上雕着“鸣琴”二字。
“寂静无声,怎会是鸣琴,难道还有典故?”陈荃看看乐翔,连艄工都没有,难道你还会撑船?
乐翔莞然一笑:“公子请登舟坐好,在下马上就要解缆啦。”
陈荃摇摇头,身子微微一晃,只见乐翔挽起袖子,真就划起船桨:“君住湖之畔,泠泠复幽然。朝听松篁雨,暮悟云霞禅。风起澄华处,吹熟别院栏。青青十里渡,再唱有余年。”
“你唱的什么?莫不是收获的景象?”陈荃眼光已虚幻,这辽阔的水面难道还掩藏着另一翻景象?
“算是吧。崇霞馆是师兄师弟们听书之处,晓耕别院是大家耕作的地方,麦黍稷稻绵延十里,现在正是满眼青翠绿波荡漾时节。湖中还有鱼呢,明天就让师兄为你捕鱼,湖中特产银丝鲢,保准让你吃一次想下次。”乐翔难得如此欢快的模样。
“真想下水一游。”陈荃活动着臂膀。
“等你好了,我陪你游,湖里有水怪,专食外人,你可不能独自下水。”乐翔表情严肃道。
“真的?亏了问你一声,否则哪天失踪了,你们都没处找我。”陈荃一脸疑惑地盯视着水中。
乐翔哈哈大笑:“逗你呢,哪来的水怪啊。”
舟行至一处水阁前,乐翔拴船上岸,转身接过陈荃的手。水阁连接着爬山廊,地势平缓后入一院门。转至前院中,方见此处远远阔于涵萃馆,似是多进院落的内院。乐翔引陈荃拐入一偏院中,早有韩隽等候于此:“见过陈公子。”
“有劳大师兄送药送饭,陈荃这厢有礼。”陈荃略一弯身。
“公子不必客气,在下遵师命必须返回倚修堂,今晚之后只有乐翔师弟相伴,还望公子海涵。”韩隽道。
“我已经没事啦,有乐翔小弟在即可。”陈荃拍拍胸膛。
“明日辰时,会有别的师弟送来药膳,请师弟告知明晚与公子歇宿于何处?”韩隽询问道。
“明日宿在晓耕别院,后日夜宿清漪馆,大后日返回涵萃馆。”乐翔答道。
韩隽欠身告退。
此间更像一处书房,陈荃有些疲倦地坐于榻上。乐翔取来两套贴身衣服:“这是今年我的两件才剪裁的衣裳,还未曾上身,公子若不嫌弃,可替换一晚。”
陈荃随手接过一套。乐翔引领陈荃至盥室,木桶中水温恰好,乐翔指指一应用品,便要告退。
“你帮我,感觉有些头晕。”陈荃伸过双手。
乐翔脸颊一热,只得替他解带,然后从头到脚彻底地清洗……
当乐翔发现陈荃凝视的目光时,心中一振,迅速擦拭,穿好那套青布衣衫。推门引他回到书房,侍奉他服药用饭,凭陈荃问这问那,乐翔只是三言两语敷衍而过:“公子可以歇息了,我还要去清洗衣物。”
“你睡哪?”陈荃只看到书房内有一张榻。
“外间还有一张矮榻,公子不必担心我,晚上有事尽管喊我。”乐翔点燃安神香,“公子放心,这种香是师父自行调制,即安神又驱虫。”
“有你在,我没有不放心的。”陈荃伸手至半空便落下。
乐翔脱着疲倦的身子从盥室出来,猛然被廊下的身影惊住。夜幕将至,师叔瘦削的背影显得他尤为孤寂:“师叔,您怎么到这来啦?”
师叔转过身挥挥手,复又指指书房的窗子,轻声道:“跟我来。”
陈荃回头看看书房,犹疑中迈下台阶,随师叔出了院门。师叔似乎已暗用轻功,健步如飞,如一只白色的影子飘至廊下水阁中。乐翔终于跟至近前:“师叔,有事吩咐?”
“昨晚,你未到紫石台是因为那位公子吧?”师叔已解开窄舟。
“回师叔,确是如此,徒儿已让大师兄差人禀告师叔。”乐翔以为师叔未曾接到消息。
“我知道。你师父传书说你今晚夜宿崇霞馆,我特意前来。陈公子已好于昨日,山中风气有利他的恢复,你大可放心。”师叔已身在舟上。
乐翔缓步登舟。
“站稳。”师叔施展内力,小舟旋即滑向澄华阁方向。今晚的月格外圆,仿佛又近了许多,而倒映在湖水的月,竟让人产生一种虚幻之感,仿若即将抵达月宫之中。“今日才为满月,错过样的月相,又要挨一个月,为师希望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于你。”
“等陈公子走了,我可以天天晚上到紫石台,只要师叔同意。一个月才能见一次师叔,这又是为何啊?师父不让为徒的问师叔,今日斗胆,还望师叔不要告诉师父。”乐翔虽说经常见到这位神秘莫测的师叔,可终究不比天天守候在一起的师父。师父说过,乐翔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师叔的视线停留下来的徒弟。
“好,师叔答应你。”依然是背影相对。
“真的!”兴奋的乐翔差点蹦起来,身子一晃才想到是在窄舟之上。
窄舟划过平静的湖心,速度更加轻盈起来。
“映云澄华二阁不是外人可以游玩的地方。”
“师父已交待过,徒儿晓得。”
舟至渡口,弃舟登岸。师徒二人迅速隐入山林之间明亮的石级小径。隔一条终日雾气升腾的山涧,映云阁与澄华阁遥相呼应,澄华阁建在半山腰凸出的一块平台之上,一侧飞溅而出的瀑布直冲涧中。若想前往澄华阁,只有踩踏着紫石台前系于两阁间粗不过一握的悬索而过。至今,乐翔只见过师叔一人可以踏悬索如履平地。师叔一个人居住在映云阁似在守候着一处常人不可踏临的仙境,而大家只知道澄华阁里供奉着师祖。
乐翔随师叔进入映云阁中,师叔径直到剑架上取下一把乐翔不曾在这里见过的青色宝剑。青冷之光一闪,剑至乐翔眼前。
“接剑,看下是否喜欢。”师叔表情中不见任何戏谑的成分。
乐翔轻轻拔出剑身,银光乍现,剑身篆刻“翰吟”二字,正是想象中宝剑该有的模样,为何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曾经那么渴望拥有一把如师叔手中那样的佩剑,突然间便真实地握在手中,竟然不敢相信,感觉比师叔那把“却邪”剑还要精致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