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重生的埃德蒙•唐泰斯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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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还算赶得比较及时,当然,这也和言烨的安排有关,在C市,他是最说得上话的人,在他的干预下,也许他也早在担心比赛万一会出状况,所以他把我的参赛名次让参赛的主持人安排得稍微靠后了一些,我进入赛场的时候,还没有轮到我,我还可以有休息的时间。
这场是半决赛,几个种子选手表现得都很不俗,尤其是夏斐,他演奏的曲目是《康派涅拉》,世界上难度最高的钢琴曲之一,是著名的钢琴家李斯特根据意大利小提琴家帕格尼尼的《B小调第二号小提琴协奏曲》的主题改编的钢琴独奏曲,原名《钟》,需要钢琴家高超的技巧才能驾驭。
他一开始演奏,观众便屏住了呼吸,清脆、灵动的琴声上下翻舞,一时让人想起王维的“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一时又让人想起白居易的“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时让人想起刘禹锡的“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一时又让人想起杜甫的“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一时间,赛场的许多人都激动得落泪了。
钢琴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后,掌声经久不息,他一直在向观众鞠躬致谢,直过了一两分钟才离开舞台。而我恰恰排在他的后面出场,此时正站在台阶下仰望。
其实,他表现得这么好,却是给后面的选手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如果排在他后面的选手没有更亮眼的表现,最终只会沦为他的陪衬,而评委们在水准拨高的情况下,给出的分数或许会比他们的实际表现更低。
看来,在黄雨安离开舞台,离开学校的这些年中,夏斐也是很努力才会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祝你好运。”与我错身而过时,他翘着嘴角说道。
“你临时改变了参赛曲目?”我问道。我记得参赛名单上他报的是《雨的印记》,忽然提高了难度会让后面的选手陷入极其尴尬的境地,当然,如果有绝对的实力,这点小插曲并不算什么。
“是啊,你也可以临时改变一下。”他笑嘻嘻地说。
“你的提议很好。我喜欢竞争激烈的比赛。”我微笑点头,写了一张小纸条递给了台下的评委。
评委们看过纸条后大吃一惊,派人给我反复协商后见我心意已决,只能点头同意。坐在后面几排的秦世明见幕布迟迟没有拉开,走过去询问情况。
“秦先生,你弟弟临时改变了曲目,他要弹奏《永恒之心》,我们规劝过他,但是他并不愿意采纳我们的意见,so……”工作人员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永恒之心》并没有被收录在《超技练习曲》中,但弹奏的困难程度与它们相比只高不低。这首曲子鲜为人知,弹奏者更是屈指可数。《永恒之心》改编自《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也是被这个世界的钢琴神童拉赫的成名曲,因为其需要大师级的弹奏技巧,还需要投入常人难以想象的充沛情感,所以,拉赫在成名之际,这首曲子也称为这个世界的十大神曲之一。
而在拉赫之后,著名的钢琴师普法耶罗因为练习这首曲子而导致了精神崩溃,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能把它完整地演奏出来。它一经问世,就被誉为“魔鬼的音乐”,演奏者需要不断地大力敲击琴键,连续弹奏不协和弦,旋律自始至终都停留在高潮未曾消退。
这首曲子首演的时候,听众还有因为受不了强烈的琴音刺激而选择集体退场,从那天开始,《永恒之心》就彻底退出了主流音乐的舞台,直到一个世纪之后,才有音乐家发现它隐藏在旋律之后的独特魅力而打算将它重现人世。
但他们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就连这个世界的著名钢琴师理查德•曼森,据说是继拉赫之后的又一位音乐神童都表示过,自己只能演奏出《永恒之心》的形体,而无法重塑它的灵魂。
------因为魔鬼的音乐只有魔鬼才能演奏出来。
这也是评委震动的原因,他们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一名有着潜力的选手因为挑错了曲子而被淘汰,但如果他自己坚持,他们也不会阻止。
秦世明也知道这首魔鬼的乐曲,心中难免有些担心,但他明白黄雨安别看外表柔弱,却也有自己的固执,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轻易改变的,而且,以自己现今在他的心中的地位,也无法令他改变,只能暗暗替他担心罢了。
主持人将临时更改的曲目报出来,台上台下嘘声一片。休息室里的选手们更是笑得幸灾乐祸,冲夏斐竖起了大拇指。要不是夏斐刺激了黄雨安,她也不会主动找死。很好,竞争者又少了一个。而周苓也同样有此想法,本来她是设计让黄雨安出不来场子的,但没想到黄雨安居然平安无事地赶到了赛场,在她心里恨极又无可奈何之际,没想到黄雨安居然自己找死,选择了那么高难度的钢琴曲。
今天,她弹的是中规中矩的钢琴曲《蓝色的爱》,是保罗•莫里哀的名曲,乐曲清新明快,犹如涓涓泉水在歌唱,就好像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放松心情,漫步林间小道,给人心情舒畅的感觉,这首曲子并不复杂,对指法的要求也不算高,但想要把它弹好,弹出它特有的韵味,却不那么容易。因为越是简单的曲目,越是要求甚高。所幸,她弹奏得不错,一曲终了,评委评出的分数也相对较高。这也给了她夺冠的信心。
幕布拉开,穿着纯白色礼服的青年已经坐在了钢琴前,一束光线聚焦在头顶,将他照射得纤毫毕现。他微微低垂着眼睑,似乎在调整着情绪。
评委们并不催促,青年能选择这首曲子已经证明了他的勇气,他们愿意多给他一点时间。
在我和黄雨安决定弹奏这首曲子之前,我就努力地回忆了下关于这首曲子的创造背景。它的编写者是上个世纪并没有什么名气的音乐家卡芬,在曲子公演并得到无数的恶评之后,他服毒自杀了,尸体在他居住的破旧小公寓内慢慢腐烂,直到一个月后才被房东发现。
当时公众都认为他是因为无法接受失败而选择了死亡,毕竟他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谱写了这首曲子,说一句“呕心沥血之作”也不为过。但我认为并不是这样,这首曲子为何叫《永恒之心》?它对于卡芬有何重要的意义?
当时的人不知道,也查不出,但我有1314这个关键时刻靠谱的系统,想要找出真相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通过搜索史料库,我知道这首曲子实际上是为了纪念他的同性恋人兼毕生的知己波切夫•兰瑟,这对恋人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是不受任何人祝福的,何况,波切夫•兰瑟还有个处于上流阶级的未婚妻,卡芬若是公开和兰瑟的关系,绝对引人诟病的。他们只能悄悄地隐藏了各自的心事,后来,波切夫•兰瑟患上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是绝症的肺痨,最后忍受不了病痛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而自杀。从波切夫•兰瑟死亡的那一刻起,卡芬将他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花费在了谱曲上,曲子完成并公演的第二天,他也同样选择了自杀……
用毕生心血来向一个亡魂致敬,并义无反顾地追随他而去,那是怎么样的一份厚重的感情?永恒之心,代表无论沧海桑田,世事变幻,无论世人的眼光如何看待他们,他对他的心是永恒不变的。
波切夫•兰瑟对卡芬的感情呢?尽管他在罹患绝症的时候,所有人都劝他放弃,甚至他的未婚妻逼迫他,要将他送进精神病院,把他看成疯子,他又有什么改变呢?他是怎么样在无尽的绝望之中坚持自己的情感,自己的信念呢?谁也不知道。
卡芬的这首名曲《永恒之心》的旋律自始至终都那么的狂暴,真的只是为了表达失去爱人的痛苦?不,应该还有怨恨,反抗和谴责,他在借着旋律谴责这个残忍无情地社会毁掉了他们的幸福,毁掉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交织在狂暴旋律中的情感只有纯粹的爱和恨,还有疯狂的执着,两者合二为一变成了毁灭。
在爱人死亡后,卡芬真正想做的事情其实是毁灭这个残忍的世界,但他没有能力付诸行动,只能把无尽的爱恨谱写成旋律,宣泄给所有的听众,甚至连对波切夫•兰瑟,他也是有怨恨,恨他最终没有坚持下去,很他把自己抛下独自面对死亡。
当听众因为受不了刺激而谩骂退场的时候,他的心情应该是很痛快淋漓的吧,所以,他才会心满意足的离开这个世界。
当时的乐评人何其敏锐,他们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首魔鬼的音乐,因为毁灭和死亡是它的主旋律。
想到这里,我和黄雨安心神交汇,我把身体的控制权再度交给了黄雨安,由他来演绎着这首著名的魔鬼音乐。
当舞台上的青年用力地按下了第一个音符时,所有的人都震撼了。
这是拥有多么炽热的情感,才会完全地弹奏出这么激烈而直击人们灵魂的曲目!
作为原主黄雨安,他自己就曾经经历过最热烈的爱恨情仇,最痛苦的折磨,也曾在谁也看不见尽头的绝望中苦苦地挣扎,想要反抗这个残忍无情的世界,而我也是跟他有着同样的炽烈的情感,那种求而不得,那种绝望与希望并存,那种孤立无援的情感一下子就与他产生了共鸣。
卡芬的心情,我们都感同身受。
台下的评委和听众们在忍受了长久的寂静后,都在等待着青年的胆怯退场,却没料到他不动则已,一动竟然如此雷霆万钧。随着第一个高昂的音符迸溅而出,一段又一段极其厚重,尖锐,不和谐的旋律想山岳崩塌一般滚滚袭来。
青年快速地,猛烈地敲击着琴键,因为太过用力,手背都爆出一条条青筋,脸上带着狰狞而又痛苦的表情。他背脊忽而绷直,忽而又颓然弯曲,发丝随着摆动的头颅在光柱中划下一道道痕迹。他的指尖迅速从这一头滑到那一头,用快得用肉眼难辨的速度将挤满了一个小节的三百多个音符一一敲击出来。
那高昂的琴声连续不断地撞击着听众的耳膜,直入心脏,让他们恐惧不安的同时又觉得痛苦而压抑,仿佛有一双手捂住了口鼻,令他们陷入绝望的窒息。
青年显然比他们更痛苦也更绝望,因为深陷在琴音之中无法自拔,他脸上不满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随着头颅的摆动洒落在手背和琴键上,在光柱中山腰出晶莹的星点。
他咬紧牙关,重重地压下最后一个音符,仿佛从地狱传来的乐声戛然而止。他双手无力地摆放在琴键上,粗重的喘息从听筒里扩散开来,回荡在演奏听的每一个角落。
台下的安静落针可闻,有人捂住胸口满脸惊惧,有人抿紧双唇默默流泪,还有人陷入呆滞无法抽离。直到今天,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原来音乐果真具备直击灵魂的力量,青年弹奏的每一个音符都能让他们的灵魂感受到疼痛并因此而瑟瑟发抖。
有人慢慢地鼓掌,在他之后,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直至交汇成雷鸣,八位评委齐齐站起来大声叫好,脸颊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有生之年能听见如此纯粹的《永恒之心》,他们死而无憾了。
秦世明忍不住挤开身边的听众奔上舞台,将青年紧紧地拥入怀中,此刻,他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他被他征服了,从身体到灵魂。
“好!”台下的观众一批接一批站起来,喝彩声交汇成滔天浪潮。
我推开了秦世明向大家弯腰致敬,我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痛苦之色,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第一个拍掌的人,那是言烨,他终于及时赶到赛场,向我表达了最深切的致意和最诚挚的祝贺。
我也对他投去了最温柔的,也是最炽烈的眼神,然后,我朝他露出了最灿烂的微笑,以不易为人察觉的口型对他说:“我对你的爱,也是永恒不变。”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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