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你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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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谷寻了半个村子,在村口找到孟温,告知楼无拘的情况一同去往山上寻找季知平。
也只有季知平能劝说他,哪怕真的听不进去,至少比他们有效用。
孟温是用脚跑的,比不了青谷飘着的速度,给他报了个地方随后跟上。
青谷得知位置先一步找到季知平,林越在大白日见不到魂魄,只有季知平看到他,季知平蹲在地中,手里还拿着一株药草,不等青谷开口,楼无拘也跟着出现了。
见青谷神色慌张,猜想可能出了点事。
他正要问楼无拘是不是又不听话了,而楼无拘似乎在压制什么,看不出喜怒,面无表情,渐渐抬眼看他,有一瞬,使季知平产生错觉,以为回到了从前。
楼无拘从前就是喜欢冷眼看人,哪怕说话从来都温和有礼,却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楼无拘瞬移到季知平面前,语气同是淡漠,而随着说话的频次,压抑的情绪渐有不稳,“我如此相信你,你却背叛我。我可以控制好自己,为何不信!”
楼无拘出现季知平的眼神就一直从没有在他身上移开过,同他对视上眼,迟迟不语。
他自是不信楼无拘能控制自己,因为,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才清楚楼无拘的处境。
三百年,他以为真的忘了,真的放下了,可再见他,哪里放得下,都是自欺欺人。
面对季知平的不语,楼无拘得不到回答,哪怕是在欺骗他也好,他再是不信,还是会听他一句,可是,为何不说话了。
“凭什么只有他们能伤害我,我就不能报仇!”仅仅是为了他,尽最大的可能压抑住自己,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承受,以至于鬼界的下属都惧怕他,担心他发起疯来连他们都不放过。
他是错了,人过了数百年,人心怎么可能不曾变过。
“是他们容不下我,并非我容不下他们,何人犯我,我杀何人,无须你管!”瞬息,楼无拘消失。
季知平眼睁睁看着,却无可奈何,是他欺骗了他。
还能站在这儿已是楼无拘最大的仁慈,“收拾东西回常国吧,往后的事再做打算。”
“真的回去了?”孟温心盼了两年,自是愿意回去,只是不解这是怎么回事,“他真的会杀了我们?”
季知平点头,“气极了,是分不清人的。”
这次是真的分裂了。
如他所愿,也该高兴。若能因此而消减执念,也值了。
林越未来得及写信给常云,回去之后再写信怕是人比信先到,东西收拾之后三人快马离开妖睦旧址进入荣国旧址。
“十年前那几位吞了妖珠的杀手还能到达荣国旧址,无拘曾被压在墙下数十年,所限比他人要窄,去不了常国。”马车上,季知平看着愈行愈远的路途,回头一睁眼的功夫景物便不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总不能让人安下心来欣赏这数百年来的变化。
“得想法子,趁早压制他。”
可是,他现在并不想见到他了吧。
恨极了,如何是不能再像过往和气地站在一起说话。
抄了近道回去,路上碰到的马贼还有难民不少,那些马贼也无心去记挂他们这辆马车上是不是有什么有钱人,只让他们有吃的都拿出来,之后随意放行。
孟温不想见血,老老实实交上带在马车里的馒头糕点什么的,甚至此前极为爱惜的绒黄衣裳都交了上去,身上只着了一件普普通通的灰色布衣。
“前面还有更多的山贼,我们还是换身普通衣裳吧。”孟温是被劫出经验了,一经提点,二人同是换了身破衣裳,反正回了常国,多的是衣裳穿。
由此,快马加鞭跑了近半个月,马儿差点累死,到了城门已然倒下。
常云这天晨起,听宦官说是盛国一游的三人回来了。
“两年了,两年了……”疯了似的,一路上念念叨叨这几句话,直到见到行去年载的三人,一个人甚是相念。
常云直抱怨林越,“为何不写信告知一声,好为三位接风洗尘。”
林越上前先礼,“事发突然。”
回到能享荣华富贵的地方,孟温又犯起他的公子病,到处使唤宫人给他烧水洗澡做饭什么的,“苦了我两年,我再也不外借了,我要回去了,不再会。”
常云满心愧疚,“这两年有劳孟师,听林将军说此行碰上了许多古怪的事迹,是何事?”
林越见季知平与孟温都无心去解释,只得请常云移驾到他处,“待臣向陛下解释吧,道长与孟师二位都是享了清福的人,这段时日受了不少苦,该让他们歇息。”
常云道也是,同是心疼林越,“将军同是受苦,这段时日可有收获?”
林越点头,“短短两年,所见所闻倒是让臣有了一番见识。”
后为常云介绍了妖睦被盛国吞并后的变化。
听闻盛国重拾妖睦旧业干起了不为人知的勾当,道是朝炀野心勃勃,如何都不知足。
“难办,实在难办。”
一是炼丹人,二是那些冤死化为冤魂厉鬼的人们。
“可不能让人家来打我们的时候,死得猝不及防啊。”是该有所准备了。
回了鬼界的楼无拘又把山洞给炸塌了,这事在鬼界已是见怪不怪之事,可是持续了近六个时辰,也就是人间的半日,这是前所未有的,一般最长也就一半个时晨。
最后无可奈何之下才去通报前二把手的余璎,余璎向来不看好他,只当他是个半疯,去看了一眼,说了他几句,不想竟惹来祸端。
若不是此次动手,余璎如何都不信她会打不过楼无拘,她这数百年来真是白练了!
道道激光射向周身,反击几回的余璎见势不妙,躲进了附近山洞。
她可不能狼狈收场,不能让下属看见她对外求救。
正当犹豫要正面出击还是逃走之时,楼无拘突然停止了动静。
探头望去,楼无拘晕倒在地,手心上的红光渐渐息下,直到鬼王出现,余璎是真的觉得楼无拘疯了。
“这人,是真的疯了,他是真的想杀我,您没瞧见那红光,晕倒还在,若您迟来一步,我便真的魂飞魄散了!”
鬼王看了余璎一眼,示意她闭嘴,“有劳你收拾残局。他醒来后怕是还会有一番动静,带他到刑房。”
听到要带楼无拘去刑房,余璎才心有慰藉,心甘情愿办事。
再次醒来,眼睛不待睁开楼无拘便已浑身不适,犹如泰山压顶,一只手指都叫他抬也抬不动,愤恨一瞬又现,越是反抗挣扎,那压力便越强,压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直到眼皮子睁开,眼前是鬼王正坐在书案前看他的文案,“清醒了?”
一句话,仿似破了风的箭头向心口射来,百感交集,这下是让楼无拘彻底被击溃,愤恨与绝望,还有不甘,直到口中鲜血淌出,失去了力气,放弃了挣扎,趴在地中。
过了许久,楼无拘爬起身,浑浑噩噩狼狈地坐起身,直视鬼王,“鬼王,您不也是不肯放下执念,不然为何还在?”
面对楼无拘的大胆质问,死去多年的心倒不是没被触动过,正是因楼无拘的出现,才改变了他的想法,才会无条件地帮助楼无拘,自然,也不是白帮的。
堂堂鬼王,统领周边数个国域的鬼,他哪来那么多时间去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仅仅因为他可怜?
比楼无拘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至少他生前能享荣华富贵,他为人时,可没有那么好命。
鬼王向来是个情绪藏得深的人,倒不是脾气好,只是没有让他发火的必要,当然,这短短几句话若能激得他狂怒,那这千年他是白活了。
面对楼无拘,无论是生是死的时候,鬼王始终是个长辈的身份。
看到楼无拘,犹如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由此,而审视自己。
“从你身上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大致是想不起来了,但能肯定的是,他干过不少十恶不赦的事,他才会一再阻止楼无拘作乱,防止走他的老路。
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能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然这世间就不会存在那么多的恶鬼邪神。
“如传闻所说?”楼无拘没少听鬼界民间提起鬼王曾经的种种,是真是假他不知,但能作为鬼王留存下来,必定打压了无数个在鬼界称王称霸的鬼王。
余璎也说过,当年她差点魂飞魄散,要不是她一心有牵挂的人要等着,绝不会向鬼王屈服。
鬼王看向他处,外界如何传他,他一概不知,“若是论我作下的业债,几百年前也该还清了,那些神仙无是不视我为眼中盯,只是拿我没法子。”
看到楼无拘如今这样,总不能再让他一错再错下去,“余璎有一个许了婚约的未婚夫君,是余家人食言悔婚,直到死余璎都没有再见那人一面。再后来余璎放弃了那人,不再束缚自己,才有今日这个样子。”
楼无拘听明白了,余璎的变化确实不小,抢男人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若是当年,她一个小姑娘都不敢抬头看人,哪里敢说这些话。
“你是幸运的。”鬼王看着楼无拘,语重心长,甚至,是羡慕他的。
若有一个人,早早提点他,或是出现一个像他一样,或楼无拘如此的人来警示他,或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楼无拘一直有怨有恨,哪里能平息,听说自己是幸运的,又再恨得牙痒痒。
人世间所有的苦痛并不相通,也不能比,痛了就是痛了,哪怕只是蚊虫的一个叮咬,那也是痛。
楼无拘隐隐压下的怨又再现起,鬼王无奈只得施压,又再缓缓说道,“那个人,本王能理解半分,为何一直劝你放下执念。”
提到季知平,细细想来,有多久没见到他了,他始终,还是恨不了他。
“我不能放下他,我不想和他分开。”可是,他却一直叫他放下执念,这叫他如何放下,“再有意识以为他死了,能再见他,怎么能放手……”
鬼王深有体会,同是赞许,“是我,也不愿放手。”
猛地抬眼去看鬼王,这话,什么意思。
联想方才的对话,他问鬼王不也是心有执念,而鬼王说他是幸运的。
“我只想再见他一面,问问他可好……”
“初时见到那人,你本该就此化去执念,怎料执念更深,见到人更是不甘。”也是由此,鬼王决定放弃了。
他不愿看楼无拘走他的老路,他也不愿像楼无拘见到了心中所念之人,变得更加痴狂。
他们本该消失的。
若是让那人知他变得如此,鬼王实在无颜面见那人。
“季知平不愿看你变成魔害人,若你是寻常人,他何须至此。”
这个道理,待他明白,他用了数百千年来还业债,始终未曾感动上天见到那人,他才冒险与天上的神仙交易。
“天庭视我为心患,除不去也奈何不了,做交易等同投降,给了天界一个面子,才让我能安生度日,互利互益。”
楼无拘明白,这段时日为鬼王办了不少事,都是些正经事宜,本该是神仙的工作,最后都推给了他,若是哪一天鬼王死了或是甩手不干了,麻烦事也不小。
少说他掌管这片鬼域近三百年,他是替仙界分担了不小忧患,难怪,此次皇城墙倒,还得派上几个仙门的人来求个情面。
提此,忽忆起当年,鬼王从未与他人提及,如今心意已决,“那人,不仅在孩童之中是出了名,在当时的芦山一带更是出了名的神童,行善得名,后民间叛乱,府第充军,他去从了军。我们是一带受助的难民,后随从军,同行的人都认识他,敬爱他。”
楼无拘听得入神,不同于他与季知平,鬼王对那人的执念,没他深,却离不开他。
“甚有穷途末路的流民为他作下一诗,在孩童中一时盛行唱过。”鬼王这千年来从未去回忆过往的点滴,毕竟他与那位甚少接触,这时回想,竟还能想起一两句,不同的是,当时的人们是唱的,而他是用念的。
“千涉百乡无十两,囊中羞涩难中来,迷途闻有粥水施,道是……”鬼王念了几句,只觉得不可思议,“道是民间菩萨来……还有两句,好似是博学如何……如何……”
竟会觉得遗憾,只是一道当时人们随口而来的诗谣,此时竟觉得珍重无比,想把它刻写下来,永远记得,可是,他已经记不起来全部了。
没有关于他的画像,也没有纪念的物件,仅有的是他脑海中仅存的一丁点关于他的记忆,那张脸,经过千年的流逝,已被淡化……
只恨自己无一技之长,若能画下他的模样,他就不会想不起来。
“千年,还是找不到?”楼无拘明白鬼王的话了,他确实是幸运的。
“茫茫人海,如何去找。”他去了无数个地方,争夺鬼王之位,更是与当地的鬼王打过交道,“他或许从未记得我,我与他,仅仅见过那几面,只是往事不堪回首,记住的人也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