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季柔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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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越一大早便来敲门,身后跟着一脸不情愿的孟温,显然林越开出的条件并没有让孟温很满意,为此被强制拉了出来。
“去何处?”季知平打算今日启程去此前迁居的新村住,近日左筝与朝风涯的关系更是不如从前,他们这些外人在府内,只怕会让二人关系更不能缓和。
“不远,在侨安,村长给我们找了一座小房子,有三间房可以让我们住。”
“有三间房?”不同于以往的破庙,这条件是好极了啊,“为何你就不满意了?”
孟温苦着脸,拉下眼帘垂下眼,很是失落,“侨安那几个爷们箭法比我厉害,一个个还会干农活,炒菜也是了得。”
林越听此不满了,“你这世家公子哥儿心酸什么,你是靠这些取得姑娘欢心的吗?”
孟温摇头,面上不温不火,“我不取姑娘的心,是没有面子,这是我的耻辱。”
季知平不解,“林将军说得不错,你贵为公子不似这些农家汉,有什么值得辱没你的,就因为样样不如他们?”
孟温点下头,“对,我技不如人,原以为能在傻子身上找到仅存的荣誉感,怎知那傻子还是那些人中的绞绞者,我一败涂地!”
说是一败涂地,走了半日的路程来到侨安小镇上,看到新居,一经对比,发现村民们所住的居室都不如他们的,而且侨安不同于旧村,靠水近山,还能打猎种田不错,但多了一些东西,那便是水。
土生土长于大山里的百姓,哪里通水,不到一日孟温便发现了这点,立时下水展示自己的才艺。
总算在众多汉子中争得了一点面子。
季知平看着孟温下水抓上来一些未曾见过的大鱼大虾,心里更是佩服,“不愧是孟师。”
林越无奈,“陛下不知去何处请来的人,真是,什么都会。”
“一点便通,说的便是这种人,也难怪会有过人的本事,普通人竟能窥探人的记忆与梦境。”季知平见着那些活生生的水生产物,未烹饪便已嘴馋,“孟师大人,您这厨艺了得,晚上便亲自下个厨,可好?”
“当然好了。”孟温上岸后,给看热闹的村民分了几条鱼,提着衣服走在前头,“既然是季仙君提的要求,本公子自不敢不允。只是,劳烦季仙君将鱼带回去。”
“带回去?”季知平看着一地的鱼,他不明白要如何带回去。
林越默不作声摘了几根野草穿过鱼的嘴,提到季知平跟前。
“是我愚昧。”季知平提过鱼,真正不如人的是自己才是,孟温有什么可难过的,“该羞愧的是我才是。”
“您在道观多年,以您的名望,这些事怎么也由不到您做。”林越又再将一条鱼递给季知平,“孟温他,生性爱玩,什么都想会。”
“哪家的公子,生得这般随性。”能遇到这样的人作为友人,季知平心有欣慰,说带他出游,却总是让他受苦,虽时有抱怨几句,嘴上是这么说,倒是乐在其中呢。
你说,这人若是像他经历如此多的事,会不会,也是这般大慈大悲,而不怨世事,不怨自己?
出了片刻的神,手上的两条大鱼忽然挣脱,季知平赶忙抓紧,却在地中跳动得厉害,还滑溜得很,一直抓不住。直到把鱼儿抱在怀内,带回新住处,季知平又为自己心爱的衣服沉默了半响。
带着一身的鱼腥味同林越与孟温二人大饱一顿鱼宴之后,才迟迟回房洗上这一个月来的第一个澡。
“我本想再过段时日再洗的……”泡于浴桶中的季知平半趴于浴桶边缘,给季知平倒了一桶热水的林越将木桶收回,孟温提着一个小布包兴冲冲入屋。
“这是村里的娘子们送的干花,说是泡水里身上有香气。”
“你稀罕这做甚,明日不得跟着大汉们同去干农活?”
孟温二话不说将干花扔进水中,“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也是娘子们的一片心意。”
季知平拿上一花瓣凑于鼻下,“挺香的……”
“当然香了,林越他不识货,给他还不要。”孟温见季知平同他趣味相投,满意离开,顺带合上门。
重新趴回浴桶边缘的季知平双手屈起,将头枕在手肘上,合目舒适地泡着温度颇高的水。
一只手从身后溜过一直往下,季知平一惊,不待回头被人反压住,来人整个身子贴在他身后,下巴靠于他肩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以为,我只有月圆之后才会出现?你忘了我在人间是有身份的,现住侨安的百姓多数都认识我,闲来无事又不能去找你时,我总会回来此地帮忙。”
季知平反手轻推开楼无拘,转过身子面对他,楼无拘身上的衣裳都湿了,长发湿了一半,脸上带笑,眼睛盯着季知平看。
说来,这般模样并没有那么陌生。
他给楼无拘染过一次发的,而短暂的喜悦之后,带来的往往是更深的痛苦,季知平之后便没有再给他染过,那时,他也是同这般,天真灿烂地笑着,无论是此前还是此后,都没有再见到过他那么欣喜。
不由自主轻抚上楼无拘的脸,看着他那双同从前一般的漆黑瞳孔,鼻子、嘴巴都是一样的,除了这头乌发。
一点一点去回忆与这个人的过往,初见闹了一场乌龙差点杀了他,场面虽是尴尬,却是让人情动的。
再后来,为了应付君王安插在府内的眼线,无奈之下演了几回戏,再后来便是假戏真做。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渐渐对这个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他却是想不起来,这个人,也是对他有那般意思。
这是真的吗?
“怎么了?”楼无拘没有拿开季知平的手,任由他去抓自己的头发。见他失神,手上往下放在季知平的腰后,将人拉到自己怀中,手掌又再往下一放,“这般触感,犹如从前。”
季知平拉回一丝理智,推开人,也不介怀陌不陌生了,起身在楼无拘面前穿上衣裳,“需要给你准备一套衣裳吗?”
见惯楼无拘锦衣华服的模样,这时候见他一身粗布衣,竟又莫名心酸。
季知平给楼无拘找了几件林越此前给他预备的粗布衣,转回身拿给楼无拘,人已换上一身干净的绣有金边花样的乌漆衣裳。
“今夜我睡里边,你睡外边。”说着,楼无拘已躺到榻上,季知平无奈将布衣放回,拿了条干布走到榻边。
“你发迹未干,我给你擦擦,免得头痛。”季知平拉低声线,一时显得温柔,楼无拘以为是听错了,这段时日总是待他冷冷冰冰,有一股气在压着似的没有发出来,这时候竟如此温柔。
楼无拘不敢说自己并不会头痛这类的话,乖乖起身由着季知平给他擦头发,“发尾湿了便湿了,竟把头上也给弄湿。”
“我见你也给那黄衣的公子擦过头发。”楼无拘一直猜不透二人是什么关系,季知平如今待他不如从前,却对一个陌生人好得可怕,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别人,还总半夜将人招入屋内,“那公子,几次入你屋内便是一个半的时辰,有一回还边走边哭着回屋,你是不是,负他心了?”
“孟师哭了?”季知平不愿向楼无拘解释太多子虚乌有的东西,他也知孟温性子软,心肠极好,有许多事他都是刻意瞒着不给他看,许是无意瞧见了他如今不知情或是想不起的东西,竟又惹他落泪。
越是如此,越觉得对不住人家,才想着多待人家好些。孟温身为世家公子随他来到此处受苦,还惨遭人贩子拐卖过一回,实在,苦了他了。
“待他的好,能否多分我一点?”低声哀求,这般可怜地注视着他,季知平一时不知所措,直看着楼无拘。
他若待他太好,只会让他更流连世间,不肯散去吧?
或是,若待他不好,往后他不听自己的话,更是难带回黎山。
“我与孟师是友人,并非你想的那样。”季知平坐上床榻,将人又再推回里头,“睡吧,天一亮,不是还得回鬼界办事。”
“我办了一件大事,收服了皇城外围几百号孤魂野鬼,立了功,明日,可同随你去干农活。”说到这,楼无拘兴起,搂住季知平的手臂,“你承诺过我,同我去看静恒寺,如今静恒寺我是入不去了,便同我到后山去看看美景,可好?”
“我何时承诺过你了?”季知平实在是想不起来,“若是有,你这个人,怎么可能会同意。”
“有的。”楼无拘能清楚地感觉到季知平在念及旧情的份上愿意搭理他了,总算原与倾心。“你只是忘了。”
盖着棉被,楼无拘将人搂在一起,四目相对,“知平,你为何还活着?”
此前楼无拘是见过季知平的,那时他以为不过是相似之人,不敢信是他。毕竟听村民说距妖睦开国元年已过了三百多年,他都死了那么久,化成鬼化成魔,这个人,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刹时,季知平脑海闪过一个个人影,初见那人便是姥姥,倒下之后他睁过眼,一道道血液如线体注入他体内,只见姥姥的面容又再憔悴,斑白的发丝一下子全白了。
再之后他与姥姥同游于世间,姥姥去后,他有几回见过弟弟,每一回见到弟弟,弟弟总会变化成另一个模样,最后一次见到弟弟,他已成老翁的模样。
“我可与你提过,我有一个弟弟,他姓甚名谁?”
“季如生……”
干家务时,因技艺出彩,一向在村民眼中乐于助人又老实巴交的楼无拘被人拉去打猎,几次挣扎逃脱无果,被大汉抓去了山上。
“这傻子不会是犯病了吧,老陈以前总说他犯病时听不入人话。”
“谁知啊,白日能干活就成。”
季知平没有跟着去打猎,而是找上林越,向他打听一人,“可曾听闻过此人?”
林越摇头,“此前与孟温打听过你的身世,往前推数过几百年,打听到此人,那年季如生正是胜名之时,此后因过人本事世代都是为官为将。”
“如今可有后人?”
“季氏因本事过人几次威胁到君王的位置,后来也确实有人打起了这个主意,被人揭发,安了个谋反罪名,最后灭门。”
“灭门了?”好不容易想起弟弟,竟是连一个后人都没有了。
三百年,大起大落啊。
彼时,一位身着彩衣异服的青年手举于前,向明万行礼,“所闻黎山不同于其他仙门,忽闻一人在此处,不知其人可还在?”
明万睁大他的老花眼,看清了来人,不由大笑,“你一只妖好生胆大,是当真不识这地方?”
“小妖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此行冒犯,只为救一人。”
“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你一只妖,对人是不该有留恋之心的。”明万不予置理,拿上他的小扫帚一步步往台阶上扫。
“妖睦的最后一位太皇太后,她还活着,听闻在世间还有一位亲人,我寻了那人十年”
明万听闻是妖睦的最后一位太皇太后,不由好奇她的亲人是何人,“此仙门非彼仙门,那妖睦的太皇太后与妖为伍,如何,都不可能会与神仙有干涉,你不可能不知。”
青年点头,“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能救活她的机会,若传闻是真的。”
“本仙宗记得,妖睦那位名唤含笑……”
“季柔兰,是她原来的名字。”
季姓?
明万实在想不出哪位大罗神仙在人世间还会有认识的亲人,原生的仙人除外,也只有那些修行得道的,同他,但都是仙逝的年纪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记得这个人的存在。
“那人活了三百年,同姓季,他能活这么多年,含笑她,也是可以的。”